良久,才柔声开口:“其实,妾听说过一件事。” “什么?”他倒想听听,她又想说什么。 孟绪思忖道:“先帝早年伐雍,常要亲征,驻扎在山林野地也是常有的事。” 见帝王不为所动。 她继续贴靠在他背上,轻道:“那时候,江都的水治还不如现在那么好,每每夜里下雨,总……” 话还未说完,手却被帝王拂开。 他倏然反身,与她对视。 孟绪偏头,有些疑惑。他却骤然伸手,一臂拦腰,一臂托起她的膝弯,竟不容商量地将她打横抱起。 孟绪才挣晃两下,就听见危险的警告:“别动。” 他就这么抱着她,向榻上走去,似笑非笑:“朕有没有说过,再撩拨于朕,朕便不会顾惜?”
第21章 再一次 窗未严合,漏着半扇雨风里的夜色。 不绝的水缕向屋顶的瓦垄间倾注,然后化作银针似的水流,从檐头扎向这座嵬峨的宫城所在的土地。 一滴雨是蚍蜉撼树,千颗万粒的雨水,却好像真的能让高台坍圮,土地塌陷。 “陛下。” 双脚悬空,这让孟绪体会到了人生中少有的失控之感。她紧紧搂住男人的脖子。 仰头所见,是他的眼神,又深又暗,像夜色里的渊流。 刻下,他的心情很不好。 孟绪能感觉到。 甚至不必刻意去解读,他的气息实在低沉得可怕,分毫都不曾收敛。 尤其,是牵唇笑起的时候。 是因为这场雨,还是因为她刚刚说的那些话? 她本意,其实是想宽解他两句。 实则前些日子她想了很久,什么才能够让一个高坐帝台的君王每到风雨之夜便要心思沉郁,甚至不愿他人相伴在侧? 孟绪只能想到他幼年的经历。 可也只是浅浅地有了些猜想,浅浅地一试罢了。 然而,才起了个头便被他止断,他甚至都不愿教她说下去。 不正恰恰说明,她想的方向没有错? 很快,孟绪却是无暇再想。 她被他放到了榻上,动作不算粗蛮。 可也实在强硬—— 天地颠倒,她被困在帝王覆下的一片襟膺与这一方软塌之间。 抬眼只能见他,身侧则是痩劲的一臂,拦绝了她所有的退路。 “不愿意?”萧无谏低手,拨开她额前的碎发。 孟绪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再拒绝他。 她休息够了,而他陪了她一整日,眼下又心情不佳。 也许,没有比这更愿意的时候了。 她轻轻敛睫,笑着说出了寻常女子总是羞于启齿的话:“固所愿也。” 萧无谏亦一声低笑。 在她耳边道:“如此甚好,毕竟,就算卿卿不愿意,这一次,朕也不会停。” 铺天盖地的啄尝很快落下,和今夜的雨点一样密密匝匝,忽轻忽重。 最终停留在了檀口之上。 知苦才能尝甘,也许是夜雨中的心境有些苦涩,年轻的帝王尝到了前所未有的甜软。 孟绪还想说什么,却被堵了回去。 与此同时。 萧无谏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和他的行事之风一样,劲厉清癯,好像轻易就能掌控一切。 孟绪不记得那只手是怎么挑去绸带,又是如何在抽丝剥茧之后,遍访高山与深川。 只记得交指相扣时,她今日所着的那身桃花色的薄衫在榻脚垒起了粉丘,上面挂着一条金色滚边的玄色宽带。 “陛下……” “专心。” 他笑了声,又哑着嗓一次次唤她:“柳柳,看着朕,柳柳。” 而今夜的雨太大,茫茫漠漠,漫无边际。 孟绪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挂在桅杆上的一只风灯,小船航在风雨中,她也就随之颠簸在风雨中。 雨中梁下,犹有莺莺清雏。 泄出一声短,又一声长。 声声如催似请,风雨更为骤疾。 直到屋内的鸾烛被湿淋淋的水风吹灭了,而钟鼓楼头那雄浑的报时之声,穿透风雨,晓彻梁宫。 终于,真正入夜了。 可今夜浩荡的春水,仍不曾息止。 黑暗中,雪浦之上有红红粉粉之色逞娇斗艳,好似忽然一夜,就绽放出一整个春天。 孟绪睁眼,春窗模糊,灵台混沌。 “不要了……” 哀求无用。 萧无谏几次把想要逃跑的女子捞回来,直到她再没有逃跑的力气。 “不是说固所愿耳,柳柳之愿,就如此经不起考验?” 孟绪喉中难止嘤嘤,说不一个清晰的字,到最后,只一口在他肩头。 听说有损帝王体肤是要下狱的重罪,这么想着,她又松了口。 直到锦褥皱乱,而欢海中人,已欲生死两不问。 萧无谏终于餍足,好笑地抱着她,一边让人备水。 知道他在笑话自己,孟绪钻在他怀里,轻声道:“妾听闻,陛下幼年与先太后一道跟随先帝在外扎营,有一年春汛严重,曾经遇上一场夜雨山洪……妾斗胆猜测,陛下今夜心绪不畅,是否与此有关?” 此刻的帝王殊无一点戾气,该是他最不设心防之时,孟绪当然知道他不愿提起此事,可他总不能在欢情过后,还治她的罪罢? 再说,他方才教她那么难受,她不过是报还而已。 现在,她可不想宽解他了! “还有力气说?”这次,萧无谏没生气,只是一下下摸着人柔长的青丝,好似说着什么寻常闲话:“朕可以允你说,但若说错,就再来一次。” 再来一次? 想到是再来一次什么,孟绪脸色一变。 刚才那口她就应该咬下去。 她用力在他怀中一挣,想背过身,才发觉竟是没那个力气。只能用黏糊糊的酥声道:“那不说也罢,都过去了,只盼陛下别再伤怀,妾就安心了。” 话说的好听,面上却满是怨气,萧无谏几乎失笑。 她不愿再说,他却想听了。 想听听她是如何揣测圣意,又是如何自作聪明。 萧无谏:“今夜不说,往后再提,朕可要治罪了。” 孟绪一愣,快速权衡了一番。 都说富贵险中求,她要得到他的心,自然要先从知道他的心开始。 但,须得是他想让她知道才行。 否则多知道一个他的秘密,不过是突然将自己摆在危险的地方而已。 于是沉默未几,那双丽黠的乌睛一低,她开口:“听闻那场洪灾死伤颇多,陛下心疼伤民,悯怀百姓,才会在即位之后大兴水利,也才会在这样的夜里……神伤。妾可有猜对?” 萧无谏听完,“卿卿聪慧,可惜——” 他倏然挟抱着她坐起,笑意晦重:“可惜,将朕想的太光风霁月,太圣人了些。” 然后在女子惊疑的眼神之中,将人翻了个身。 让她趴着。 这是,猜错的惩罚。 …… 太医署中,几位太医一刻也不敢懈怠,几个人围在一起,把那些脂粉一盒盒验过。 陛下亲自吩咐的事,谁敢马虎了去? 只是,这毕竟是后妃来日会亲肤所用之物,他们也不敢污渎了去,检验时人人都戴了副羊肠手套,且每次只取一点小样,便将盒子复归原样,动作小心。 因而光是取样,就要费不少功夫,再要从繁杂的原材料中辨识出百合,也不是易事。 辨色辨气都是最粗浅的,还要一一与不同的试剂合在一处,观察反应。 陛下抬爱意嫔,倒苦了他们了。 太医们验了近半,发现这些脂粉大多都不含百合成分,想来是意嫔平日里也有意避开的缘故。如此一来,一整日一无所得,不少人也稍稍松了神。 “明日再验吧,还剩这么多,一时半会儿也查不完。”徐太医指指剩下的那两只妆奁,就要起身。 却被江太医一把拽了回去:“等等!” 江太医双眼瞪大、面若金纸地把手中的棉扑递过去:“你们看看这个……” 春雷惊天,这场夜雨颇为寒凉,好像把夏日又推远了一些。 仙都殿里,柔妃怎么也不能放下心安寝。 如今阖宫皆知,意嫔过敏,陛下紧张得不得了,还让太医把她宫中那些胭脂水粉全部都检验一遍,务必查出哪些含有百合成分,防止她再误用。 可只有柔妃知道,什么查百合是假,查毒才是真。 毕竟,这件事本身就是孟绪将计就计给她设下的圈套,小全子一定是她故意送给自己的人,早就将什么都抖给她了。 她就不该相信那贼奴! 查百合一定也是孟绪的主意,分明躲过了那日又枯之毒,却还想借事发挥,不让自己好过。 纵然明日过后,小全子一死,吴宝林再将此事揽下,也就彻底死无对证了。 可是,陛下那么聪明的一个人,若是孟氏借机在他面前说道了什么,他能不起疑吗! 柔妃急火攻心,只觉一阵头昏心悸,瘫倒在美人榻上。 痴痴怨怨看着窗外那没完没了的雨,她想起,上一次,陛下就是在雨里离去的。 余光里有人走过来了,柔妃没正眼看他,只忽问:“不过打了几板子,尺素怎么还不见好?” 康云回话道:“是说,奴才今日才去看过她,竟到现在都不能下地。想来是娘娘信重她,厚待她,教她平日也成了娇生惯养的一个人,这伤好的也慢了些。” 见柔妃此刻面色阴沉,康云故意试探道:“奴才知道娘娘是心疼尺素……” “心疼?”柔妃打断道,“本宫心疼什么,心疼她小姐身,丫鬟命?” 康云心中窃喜,连声应是:“奴才失言。” 旋即,柔妃又问:“陛下此刻回宫没?” 这回,康云半天不敢说,在柔妃剐人的一眼之后,才道:“听说还在陪意嫔。” 柔妃抬手就把身边案几上的茶盏拂落在地。 她揪着领襟,抖着声道:“去,去月下阁请陛下,就说本宫身子不适,险些晕厥。” 另一边。御前的人和两名太医张着伞,穿过正于雨中哀泣的半座皇城,靴底与青砖相击,迸开一簇簇水点。 好容易到了月下阁,却得知此刻陛下不方便见人。 陛下在意嫔的屋子里,又不方便见人,什么意思岂不明显? 隋安都特地站得离内间远了些,防止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谁又敢这时候去打扰。 隋安也没了法子:“几位大人,再等等吧。” 直待又烧尽了一节红烛,帝王终于推门出来。 见外间情形,知是有了结果。 萧无谏先对簌簌道了声:“进去伺候你主子。” 他是简单清洗过了,可寝闺内的那女子还未曾。他把人抱进了浴桶后,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将人折腾的太狠,她趴在桶沿上,竟连手都抬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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