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祁修指了指那人的手,“他右手中指和食指之间以及手侧掌处有明显的茧子,这位置一看就是常年握笔的。而且他衣服上还有不小心洒落的墨汁,身上有明显的墨汁味儿,想必也是常年伏案书写,身上才沾染了的。” 说完他又指了指这溪乐楼,“这溪乐楼菜色不拘于区域,可谓口味符合诸多人,价格也还公道,是来求取功名的学子们常选的酒楼,而且他口音并不是本地人,如今春闱将近,想必就是来参考的。” 这时,那男子似有些回过神来,看向赵祁修,“公子好眼力,我们确实是来参考的,年前就到了,我叫吴善,他叫朱鹏举。”说到此处,他面色又现出一丝痛苦之色,“我们刚刚还在楼上谈论策论,怎么就突然失足掉了下来。” 颜夏听见吴善如此说,又去看那尸体,“你说他是失足掉下来的?” 吴善忙点头,“我和鹏举都是饶州人士,又是同一批举人,便约着今年一起赴京赶考,今日风和日丽,我们便定了酒菜,在这里畅谈诗书,刚刚鹏举正说到兴起,便说要题诗一首,这说到一半还给我比划,忽然就栽了下来。这,这实在是——” 颜夏眉头皱起来,再一次走近朱鹏举的尸体,又看了看二楼的位置,“可是这二楼是有围挡的,就算再不小心也不可能一下就掉下来。” 吴善一脸懊悔之状,“谁说不是啊?我也是想着有围挡,便没加阻拦,鹏举刚刚作得兴起还手舞足蹈起来,在楼上似有翩翩起舞的模样,然后他忽然就身子一歪掉了下来。” 文人嘛,平日里是有这种情调,兴起之时手舞足蹈也是有的。 可颜夏总觉得还是有些哪里奇怪得很,她看向吴善,“这朱鹏举平日里是个什么人?” 吴善不太理解眼前这姑娘为何这么问,但还是道,“鹏举平日里是个举止斯文的人,虽然有些傲才视物,但他确实是有真才实学的,自然有些心气儿高。” 赵祁修看着吴善这般解释,开口道,“她不是问他品性,而是问你他平日里喜动还是喜静。” 颜夏递过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这人怎么什么都门儿清? 吴善听完,又才道,“鹏举平日里爱看书不善走动。就连上元节,我邀他一起出外赏灯,他都说不去。” “如此就怪了,既然不善动,为何今日还作起舞来,而且我适才看了下,他全身肌肉松弛,倒是像是一种沉浸的状态,普通的人若是失足掉落,那么中途应该是十分恐惧的,四肢的肌肉会陡然缩紧,可是刚刚颜夏看这尸体却并不如此,他整个身子都十分松弛。” 虽然人在死亡之后随着时间推移,尸体肌肉会慢慢松弛,但不可能如此之快。 赵祁修也走过去看了一眼朱鹏举的尸身,“你的意思他可能不是失足?”说完又将目光看向吴善。 吴善立刻意识到他意有所指,慌忙摆手,“不不,我没害鹏举,而且,我也没理由啊。” 如今证据尚未充足自然不能随便定人罪名,赵祁修缓了缓道,“也不一定就是说你。” 那吴善这才松了口气。然后大约是忽然这才反应过来什么对着赵祁修道,“话说你们二位是何人?” 赵祁修淡淡道,“都远侯府。” 那吴善一听这话,立即收了声,虽然来京城时日不长,但几个高门侯府还是略有耳闻的。 正此时,因着见是阿肆来报的案,赵舜知道赵祁修也在,便带着人亲自赶到了。陈锦打头阵,一下马就让随行的衙役将这里围了起来,“官府查案,闲人避退!” 赵舜也从马上下来,往赵祁修这边而来,“元介,你没事吧?” 赵祁修摇头,“我没事。” 赵舜又看向一边的颜夏,“颜大夫也在啊。” 颜夏朝其拱手,“赵大人。” 赵舜朝后一招手,然后就见着一个着褐色衣衫的人走过来,“黄仵作,你且去看看。” 黄仵作欣然领命,就往尸体处走去,颜夏见状也跟着过去,“刚刚我看了,发现他不太像自然坠落而下摔死的。” 黄仵作一边点着头,一边去查看人的尸体,只见他打开随身携带的箱笼就开始查验起来。 颜夏眼下无事,便对赵舜拱了拱手,“大人,我可否和他们一起去二楼看看?” 赵舜看着陈锦他们点点头,“去吧。” 上了二楼,颜夏走到吴善和朱鹏举他们定的雅间内。 桌上的菜色大约有六七样,大多都只是动了一小半,而酒壶倒是有三个,其中一个已经空了,一个还有半瓶,剩下的一个是满的。 她走过去,将那几个酒壶拿起来闻了闻,又试着尝了尝,只是普通的酒没有掺药进去。 又去看那酒杯,依然没有任何发现。 颜夏似乎有些不死心,又去查看了每一个菜色,可依旧没什么特别之处。 一旁的陈锦见她这般走过来问道,“颜大夫是觉得这些饭菜有毒?” 她点了点头,“朱鹏举的死有些不像意外,但具体的我说不出来,便想着可能这些吃食里有东西,可我看了并没有。” 陈锦也一脸无奈,“这屋子里我们也查过了,没有什么发现,说不定还真是意外。” 话是这么说,但颜夏还是觉得有些不对,但眼下找不着证据,也只好跟着下了楼去。大约是想事情想得太出神,下楼梯时没注意路,就撞到一个伙计身上。 伙计慌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颜夏拂了拂衣服,“哦,没事,是我没注意看路。” 那伙计这才缓和了些,避让道到一边。 颜夏看着人走远,忽然叫住那伙计,“朱鹏举和吴善是一直住这里的?” 伙计点头,“对的,年前他们就来了,付了三个月的房钱,因为要读书,给的银钱也丰厚,掌柜后面有几个上好的园子,就给了一处给他们几个。” 颜夏正要继续往下走,脚步一顿,“你刚刚说他们几个?” “对啊,一处园子可以供三四个人住,他们住的是小园子,刚好三个人。” 三个人?那为何今日吃饭的只有吴善和朱鹏举两人? 她赶紧往楼下去,见着赵祁修和赵舜此时已移至了屋内,旁边吴善也在一旁站着。 颜夏走过去,正要开口,便听得赵祁修道,“今日吃饭的还有一人。” 她一愣,道,“刚刚听伙计说,吴善他们是三人住一个小院子的。” 赵祁修大约是已经知道了,他看向吴善,“所以,住一起的还有本来要一起来吃饭的都是郑田?” 吴善点头,“正是,本来是说好的,可郑田他临时说有事便没来,就剩了我和鹏举。” 这时,一个衙役从后面而来打断了吴善的话,“大人,去看过了郑田还没回来。” 话音刚落,陈锦也走了过来,“大人,这酒楼上上下下都搜查过了没发现可疑的痕迹也没发现可疑的人。” 如此来说,莫非是真的意外? 颜夏想着刚刚吴善说的话,郑田为何没来?没来的原因是否和朱鹏举有关? 可朱鹏举,对了,“大人,我知道朱鹏举哪里奇怪了。” 赵舜和赵祁修都看过来,“奇怪?哪里奇怪?” 颜夏重重地点头,“朱鹏举是在笑的。”
第19章 梨汤 颜夏刚刚看的时候就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她想起来刚刚查看尸体时,朱鹏举的嘴角是上扬的,看上去就好似在笑。 颜夏这话多少有些让人有些惊讶,几人齐齐往外去,此时黄仵作已经初验了一回,见着人出来就要上前禀告,却见几人都去看那朱鹏举的脸。 这是什么个情况? 待赵舜看过,果然,虽然不能说完全是在笑,但是他的嘴角是微微往上的。 一个人若是失足,不该是如此的表情。 黄仵作也不懂几人在看什么,冲赵舜行了一礼便道,“大人,初步判断,这朱鹏举确实有可能不是摔死的。准确的说,是有药物诱发了他举止异常,思维过于兴奋,然后导致他从楼上跃了下来,这是从他口腔中探得的残物。” 黄仵作将手里的布绢呈现在赵舜面前,果然有些浅黄色的碎末。 而此时,陈锦站在酒楼门口处,忽见得人群中一人探头探脑的,他心里升起一阵疑虑,当即窜过去将那人提起来,“你是何人?” 赵舜等人纷纷去看,却听得吴善叫起来,“郑田?” 因着这么一叫,那郑田似乎更挣扎了些,可毕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哪里能挣扎得过七尺多高的陈锦,几下就将人制得老老实实。 陈锦将人带将过来,赵舜立即问起来,“你就是郑田?” 那郑田早就有些惊慌失措,点点头又摇摇头的,估计是吓得不轻。 赵舜想了想,此地毕竟人多口杂,最好还是得先将尸体抬回去,然后再审。 他看向一边的黄仵作,黄仵作立即道,“尸体初步的检查已完成,眼下可抬回衙门殓房再做详细检查。” 如此,众人便打算回衙门,只留了陈锦在此处继续查彻,看是否还有什么遗漏。 赵舜看向着赵祁修道,“元介,不如你同我先回去衙门?” 赵祁修和颜夏算是证人,是需要回衙门录口供的,自然说“好”。 因为来时,颜夏是自己走路的,眼下大家骑马的骑马,坐马车的坐马车,就剩下她自己了。 这时,赵祁修走过来指了指自己的马车,“坐我马车吧。” 颜夏四处看了一圈,也没空余的马匹给自己,也不扭捏,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赵祁修在前,颜夏在后。刚一落座,赵祁修便扶着窗框咳嗽了两声。 颜夏记得上一回在衙门的时候,赵祁修也是这般,出了门才咳起来。 也不知道他隐忍什么。 她上前一步,拍了拍他的后背,又拉起他的手腕号起脉来,“脉象还好。不过,我觉得你也不必忍着,下次若是想咳了直接咳出来就好了,这么憋着,对你不好。” 赵祁修没说话,看向马车窗外,良久才道,“我不希望别人将我当个病人看待着,处处将就我。” 颜夏微微愣住,然后从挎包里掏出银针来,替他施针,“我尽力。” 赵祁修反应了会儿,这才明白她说的尽力是个什么意思,看着她认真施针的模样,心情忽然也跟着外面的阳光一样明媚起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也不过是个不到二十的小姑娘,可每次看她认真替自己诊治的模样,就会让他忽然觉得心安。 大约是有些累的缘故,施过针之后,赵祁修斜靠在马车的软榻上没多久就睡着了。颜夏也没打扰,直到到了衙门,才将人叫醒。 这会儿已经快近申时,初春的天气过了中午之后还是有些凉,赵祁修下马车后,阿肆又替他披了一件大氅,这才往衙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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