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水楼台先得月。谢承玄无疑是最适宜的人选,相貌佚丽、家世显赫。 薛娇正想着如何巧妙又不失妥当地凑到姑娘堆里打个招呼,谢逢花便提起裙摆从秋千架上下来了。 谢逢花捏着团扇朝薛娇走来,桃花似的脸上露出灿烂的微笑:“薛公子,好几日不见。” 薛娇道:“是啊,这几日一直在寒梅轩看书,不曾出来走动。谢姑娘身体可还好些?” 些许是走得急了,谢逢花额上渗出细汗:“多谢公子挂念,我身体已大好。” 话音刚落,谢逢花从怀中取出手帕掩唇轻咳起来。 薛娇心下却涌过一阵欢愉,原来谢逢花用的手帕正是薛娇当日送的。 任何一个人看到对方使用自己送的礼物都会开心的,因为这代表了礼物对方很喜欢。 “薛公子那日借我的外衫,我已吩咐人洗过了。”谢逢花道,“母亲知道了这件事后,就叫人给薛公子多做几件好的衣裳。我想着到时候一齐给你送过去,所以外衫才一直留在身边。” “无妨,薛某多谢大夫人和谢小姐的美意。” 谢谢谢小姐…… 谢逢花脑子里突然蹦出了这个词,忍不住扑哧一笑:“其实薛公子不必这么客气,你也像我兄长姊妹一般唤我杏娘就好。这是我的小字。” 谢逢花有着一双圆圆的眼睛,笑得眯起来的时候就像一轮弯月。 “杏娘,你叫薛举人也一块儿上来玩吧!”不远处几个热情的小娘子招手道。 园中里这个坡名唤映晴坡,坡上有八角凉亭,乃是整个随国府最高处,坐在里面便可将整座府邸。坡上还栽了株粗壮的红枫树,向西倾倒,众人正好在枝上绑一架红秋千。簇簇花团旁立了几座架子,上挂了墨迹未干的诗画作品。 薛娇本就有接近这些个小姐千金的打算,再加上她们盛情难却,便跟着谢逢花一道回了映晴坡。 若是一个人被许多异性簇拥着,难免会局促尴尬。但薛娇本就是女儿身,先前在花县就很受同龄人欢迎,如今混进了千金小姐堆里也算是如鱼得水。淡淡的脂粉气萦在薛娇鼻尖,她三言两语就套得了随国府几房小姐公子的姓名,另有几个表小姐她也一一对照着脸把名字记住,默默在心里把错综复杂的关系捋了又捋。 招架不住众小姐热情,薛娇便挥毫题了一首群芳宴秋。 一首作罢,众人叫好着拍起手来。 谢迎絮是谢二的妹妹,同是大房庶出,她嘻嘻笑道:“好哥哥,你文采这么好,也教教我们作诗吧。” 谢逢花捏着团扇笑道:“薛公子诗采出众,不妨过两日我们把诗投给你,你帮我们看看、修改修改?” 薛娇道:“自然可以,我这几日还算清闲。” 薛娇一一应着,殊不知这一番良辰美景其乐融融落到了另一人眼里全成了居心叵测。 谢承玄一袭干净白袍,细长的手按在寻龙剑上,看向映晴坡的眼睛微微眯起。鸦睫之下的漆黑眼瞳里透着淡漠。 今日下朝早,听闻妹妹在园里办赏秋宴,谢承玄便顺道过来瞧瞧。 随从雁翎道:“咦,那不是薛净秋公子。好久没看见小姐在外男面前笑得如此开心了。” “不过是蓄意接近、存心逢迎。”谢承玄又望了一会儿,旋即冷笑道,抬脚朝映晴坡走过去。 ----
第5章 屈辱藤蔓 远远瞧见谢承玄冷面走来,谢逢花跳下了秋千:“兄长怎么来了?” 诸位小姐都噤了声,空气里只剩还在摆动的秋千吱嘎吱嘎地响着。 白衣郎君腰间佩剑,仰首而望,气度矜傲如云鹤立雪。微凉的秋风拂过他的发丝,墨衣随从提刀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诸位娘子有惧怕的,有羞赧的;有的抬起袖子遮住脸,有的垂下眼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有的别过头避免视线的接触。 而谢承玄的目光只是落在了薛娇的身上。薛娇从坡上往下看,正好对上谢承玄阴狠又让人感到不适的注视。 谢世子盯着薛娇,一字一句,语气冰冷:“薛举人倒是和诸位小姐相处得融洽。” “不是的,哥哥,是我叫薛公子来玩的。”谢逢花有些犹豫,抿抿唇,拎起裙摆跑下坡去。 留在原地也是局促,薛娇一起跟了下去。 “是吗?”谢承玄漆黑的眸里没有情绪。 谢逢花瞅瞅薛娇,又瞅瞅自己哥哥。 薛公子个子放男子里勉强算中等,但和自己哥哥比起来还是矮了半个头。哥哥对薛公子显而易见有些敌视,她不知道缘由。 有的人第一眼看上去就不合眼缘,刻板印象会一直伴随整个过程,就像一根刺扎进骨肉,尽管努力纠正拔除,痕迹却还会刻在心上。 也有的人第一眼就充满好感,一举一动都会显得可爱,即使他犯了错,心里也会不自觉地替他辩护。 谢逢花对薛娇就十分有好感,她不想薛娇被哥哥误会,便拉住了哥哥的袖子,急急开口道:“薛公子来到我们府里就不怎么走动,想来是怕生羞怯。今天天气好,我想帮他熟络熟络府里的人,就拉着他一起来玩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妨碍薛公子读书了。” 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惹得谢承玄心头的火气又添了几分。他凭借着在身高上的优势,居高临下地睨着薛娇道:“吾妹单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心思。” 薛娇一怔,被他轻蔑的眼神烫得气血上涌,当即回呛道:“哦?烦请谢世子把话说明白些,薛某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心思。” 她本不想多费口舌辩解些有的没的,罪状按在她身上她也认了。双方地位不对等的很多时候,辩解都是多余的,而且没有一点用。 薛娇平时说话行事处处小心,好像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内里却也有一根坚硬不可屈折的逆骨。 谢承玄没有料到薛娇竟然敢顶撞回来,她那双秀气的瑞凤眼里映着被激怒的羞恼,毫无对自己的谀奉。 雁翎作为世子身边最忠实的羽翼,敏锐嗅到气氛不对,很有眼见地拉开了谢逢花,压低声恭敬道:“小姐,你回去玩去吧,这里的事你不要多管。” 谢逢花还想再言:“可是……” 雁翎冲她摇摇头。 她向来知道自己哥哥的性子,狂傲听进不进劝,只信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又想到众人还在坡上被晾着,只好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谢承玄薄唇绷成了一条线,眼皮危险地压了下来,冰冷道:“薛举人,我觉得我们需要谈一谈。” “行。”薛娇按捺着心里翻腾的怒气,仍旧维持礼节。她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这位高傲的世子,也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好谈的。 是瞧不起自己出身卑微吗?还是瞧不起自己的长相?或者是认为自己和府里人有壁,不配与她们交识?又或者是那天谢大夫人把自己的墨宝赏给谢承玄,让他觉得屈辱了? 千思万绪滚了又滚,她沉默地跟在谢承玄身后,心头蹭过一层怒气。 她和谢承玄也就仅有两面之缘。说实在的,就算谢承玄身份高贵,她对他也有些不屑。 不好好读书,只会动武的粗莽纨绔。 薛娇在心里冷笑起来,想到这一层,她匀畅了气,不再郁结。尽管地位上两人天差地别,但她始终认为,与不在一个认知层面的人掰扯是自降身份。 两个人来到藤萝长廊下,此处依水而建,十分隐蔽。 暮云凝紫,冉冉晕染于远处苍茫的天际;秋风挟凉,拂动起自上下垂的藤枝。 薛娇烦躁得很,语气平平道:“谢世子,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谢承玄按着腰间的寻龙剑道:“离我妹妹远一点,好好把你的圣贤书读好,别到时候落了榜丢人现眼。” 听闻这话,薛娇不可置信地抬起眼看向谢承玄,撞进他冷漠如玄冰的漆黑眼瞳里。 原来他竟然是这个意思!在他眼里,她就是个读书备考为虚,攀附金枝为实的卑鄙之徒! 屈辱感如藤蔓自脚底曲折盘绕上薛娇,她何曾有过这种想法! 薛娇气得脸色都红了,她垂下脑袋,肩膀微微颤抖起来,呼吸越来越沉重,但她绷紧了唇角,决计不肯吐出一个字。 盛怒之下,人很容易被情绪支配,头脑发昏发热以至口不择言。怒火燃烧会毁灭理智的楼阁,而灾祸往往都是以冲动为发矢。 薛娇知道自己在随国府客边,要是触怒了这位高高在上的随国公世子,自己也许就会被驱逐出府。单是驱逐自己也就罢了,万一影响到家里薛父、薛母,以及躺在病床上的薛净秋,那便是她承担不起的了。 谢承玄等待着薛娇的回答。 气氛陷入了沉默。 沉默的威力并不亚于粗鄙的语言,如贪婪的野兽索取着两人之间的空气。两人都没开口说话,也没有人迈步离开。 静默了半晌,薛娇抬起头,露出体面微笑:“谢世子多虑了。净秋无意接近令妹,今日之事只是巧遇。是净秋疏忽,日后定会注意避嫌。” 按在剑上的指节微曲,谢承玄面不改色道:“你最好是。” * 薛娇回了寒梅轩,气得晚饭都没吃。但为了不引起大夫人的顾虑,她小心翼翼的把饭菜包在纸里放在窗边,打算明早再处理。 洗漱完,她又坐在书桌前看书,可谢承玄冷冰冰的话语始终盘旋在她的脑海里。心里郁结得慌,便临帖练了几幅字。 “好好把你的圣贤书读好,别到时候落榜了丢人现眼。” 薛娇没由来的又想起来这句话,索性放下笔,捻起剪子剪了蜡花,趿拉着鞋朝拔步床上倒去。 月华如练透过镂花槅床倾泻入内,洒在深青色的墙漆上。 夜深了。 薛娇在梦里睡得并不安稳,她脸色扭曲痛苦,脚趾蜷紧,在床上来回翻滚了一圈,将薄被踢下了床。 “喵——” 听到黑暗中细微的猫叫,薛娇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她一睁开眼,眼泪就从眼眶滚了出来。她用指腹抹净濡湿的眼角,另一只手按在自己心跳如擂的胸膛上,喃喃道:“哥哥……” 薛娇梦到了自己的哥哥,梦境内容极其怪诞离奇,随着薛娇的惊醒迅速褪色淡忘。 失焦的眼神慢慢回神,但薛娇想不起来梦境的具体内容,只能体会还残留在身上劫后余生的感觉。她俯身把踢到地上的被子捡了起来。 薛家贫寒,供不起薛净秋和薛娇两个人同时读书,薛娇长到十岁的时候就被关在家里和母亲一起做针黹。但她耐不住对诗词经文的痴迷,常常攒了些钱就换别人的旧书来看。 薛母横眉一拧就要打她:“你读这些书对你以后有用吗?哪个郎君娶媳妇是看你会不会品诗写文章?你又不是男子,你又参加不了科举,你读书有用吗?没用就是在白费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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