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恨恨地闭上了眼,深深呼出一口气。 * 薛娇回了寒梅轩,怒气却没消解。今夜也没有心思挑灯读书了,她愤愤地站在书桌前临了一首《蛟龙赋》,手腕使的力道大,字也比平时张狂许多。 耳边却老是回荡着谢承玄傲慢的语气。 薛娇心底对谢承玄无礼狂傲的厌恶简直无以复加,连带着谢逢花都有些记恨上了。 她写着写着竟将“云雨承泽”错写成了“云雨承玄”。她紧盯着“承玄”良久,一时又是两眼发昏,便直接将手中毫笔直直摔在了桌案上。墨水四溅到了袖口。 薛娇揉揉眉心,又叹了一声。 冒充兄长的身份在随国府暂住本就是件如履薄冰的事,薛娇自认为行事周全,处处提防、讨好周围的人,好不容易才住得安心了些。可惜有些人天生就是自带偏见,无论再讨好也改变不了。 自己身份本就卑贱,就算心中愤懑也无法拿别人怎么样,也就只能在房间里摔摔笔这样无能狂怒。薛娇默默无话地收拾起了桌案。 因着夜里休息不好,第二天薛娇形容颇为憔悴,她方梳洗完毕便听见窗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薛公子,大夫人有请您去听雪院用早膳。”丫鬟的声音在窗外响起。 薛娇应了一声:“知道了,我收拾收拾便过来。” 薛娇走到听雪院,又被两个丫鬟迎着进了烹香厅。进去后才发现不光是大夫人在场,谢逢花、谢承玄兄妹俩也在。 谢承玄身着月白色细丝长袍,身姿端正地坐在离大夫人空一格的位置上。他看了她一眼,脸上淡淡的没有什么表情;倒是谢逢花显得有些局促,错开眼神不敢看她。 薛娇抗压能力一向可以,她装着昨晚无事发生的样子,一一向三位行礼问安。 “净秋不必客气。”大夫人温和笑道,“随便坐就是。” 薛娇落座后,很快就有侍女鱼贯上来布菜。 三盘纹云月银盏盛着的地黄粥,一盘牛乳酥,一盘翡青莲子羹,一盘桂花糕,一碗荔枝甜瓜蜜煎,又斟上一壶衡山碧涧茶,简单清单却精致。 顿顿山珍海味那是暴发户的做法,随国府固然富裕,日常餐饭却也就寻常食材,注重养生。 “一直就想和你说说话,问问你家里的情况。”大夫人道,“前几日听闻你来寻我我也不再,今日总算能一同用个早膳。” 薛娇和大夫人一来一回客气应话,没怎么动筷。 昨晚刚发生过争吵,谢逢花倍觉尴尬,虽屡屡想开口,但最终只是捧着碗无声地喝粥;谢承玄吃得慢条斯理,一言不发。 薛娇抬眸的时候视线不小心扫到谢承玄,却发现谢承玄也在盯着她。 薛娇匆匆转过目光。 “之前惯用的枕头被狸猫扒坏了,昨天就从库房里重新拿了个蓝釉卷浪瓷枕在用。”大夫人仰起头一股牵扯感降临,她按着脖子,颇为难受,“可能确实硬了些,一晚上没睡好觉,头痛。” “虽有言道‘高枕无忧’,但枕头还是软一些矮一些为好。”薛娇道,“夫人您睡眠不好的话,可以在睡前点一些沉香。沉香香韵沉淡透凉,能理气养心,有纳气安眠之效。若再调和一些菊花香便更好。” 听闻此言,大夫人微微惊讶,她放下银匙,接过递上来的毛巾擦了擦嘴,道:“没想到净秋竟然这都知道。” “他不光知道这些,就连针线活都会。”一向沉默的谢承玄忽然道。 像薛净秋这样的男子会绣活这一事确实很奇怪。大夫人更加惊讶了,看向薛娇的眼神带着打量:“哦?” 薛娇在心中暗骂谢承玄一声,不知他何故又提起这个。脸上仍然维持着妥贴的微笑,依旧搬出昨天那套说辞:“家母与妹妹平时都会做针线活补贴家用,看多了自然会一些。” “说到这个,杏娘昨天为了一把团扇在我这哭了半天,都及笄了还跟小孩子似的。”大夫人道,“我看了看,不过是扇面被撕了,扯坏了线头,又不是坏得彻底,叫府上绣娘缝补一下便是。” 谢逢花始终低着头,没有抬眼。 薛娇望向谢逢花,这才注意到谢逢花眼眶红红,似又哭过。 谢承玄声音泠泠如水:“既然薛公子会绣活,不妨让他试一试。” 谢承玄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他的意思是给薛净秋一个台阶。昨日他仔细思虑了一下,贸然拔剑恐吓薛净秋是有些失礼。既然薛净秋说他会针线活,那不妨就让薛净秋展示展示。 大夫人瞪了谢承玄一样,没有应话。 一顿饭吃下来,薛娇能感受到谢承玄在饭桌上的格格不入。大夫人好像不愿多和自己的儿子交谈,对谢承玄的态度格外冷淡。就算和薛娇说话,话题也大多是围绕谢逢花。 谢承玄本意无他,薛娇却又曲解了起来。大燕王朝一向士农工商层级分明,她以为谢承玄现在让她给谢逢花缝补团扇的目的是为了羞辱她。 薛娇无所谓道:“……啊,要是不介意的话让我试试也可以。” 于是大夫人吩咐几个侍女捧着绣具过来。 薛娇熟练地捻起针线,对着光线开始绣了起来。虽然几十天没有摸过针线了,但是真正上手时依然游刃有余,十几年的记忆还是刻在了手里。 大夫人和谢氏兄妹都没有说话,三双眼睛都盯着薛娇素净修长的一双手。 没多久工夫薛娇就将团扇绣补好了。 “杏娘你瞧瞧,多简单的事,都叫你昨晚哭得那么伤心。”大夫人呵呵一笑,轻轻拍了拍谢逢花的肩膀,“净秋身为男子,女红都做得这么好,你却整日无所事事不好好学。” 谢逢花腼腆地弯起了杏眼,小声道:“多谢薛公子。” 她接过团扇,正反看了看,确实缝补得天衣无缝,便又抬头对着薛娇再道了一声:“谢谢。” 薛娇道:“举手之劳,不必客气。” 用过早膳,谢承玄因着今日要进校场巡视便先离开,然后薛娇也告退了。 她刚出听雪院,便听见谢逢花在后头唤她。 “薛公子!”谢逢花提着裙摆匆匆冲薛娇跑过去。 薛娇停下脚步回过头,微微一笑:“谢小姐,还有事吗?” “一直叫我谢小姐多生疏啊,之前不是让你也叫我杏娘了吗?”谢逢花脚尖点地,“昨日是我心情不好……嗯,先不提这个。昨天兄长他没有别的意思,我之前、我之前……” 谢逢花低下头捏着团扇,说话断断续续、一顿一顿的,好像还没想好措辞。 薛娇心底滚过一丝烦闷,语气却柔和的不得了:“这是怎么了?你慢慢说好了。” “我兄长是担心我,他没有冒犯你的意思!哎呀,总之就是,昨天真的很对不起。”谢逢花抬起头看向薛娇,一双深棕的眸子仿佛清澈的水晶惹人爱怜,“我替兄长想你道歉。” “谢小姐多虑了,我并没有生气。”薛娇哭笑不得道,“令兄也是护妹心切,我理解的。我也有一个妹妹。” 卯时已过半刻,并不刺眼的日光铺在薛娇身上,她黑鬒鬒的头发简单冠起,秀气的羽生眉斜飞入鬓,一双瑞凤眼天然带着亲和力。 自前朝以来,京中人多讲究一个雍容华贵,谢逢花自幼生活在贵人堆里,除了兄长不喜繁复,身边的人大多是华服锦衣、插金带银。但偏是像薛净秋这样素净的装饰,让谢逢花又添许多好感。 谢逢花愣愣地看失了神,没由来的又想到了梅翼。 ---- 感谢观看
第10章 不讨喜欢 梅翼也是像薛净秋这样的人,干净温柔。 印象里还残留着那抹温润公子的影子,具体形象却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褪色了。谢逢花记得梅翼总爱穿浅碧色长袄,一双温柔的眼眸中似乎容纳了天地间所有柔色。 梅翼虽然也是暂住在随国府的门客,但谢逢花第一次遇见梅翼是在府外的书铺。 他要买几本书,银钱却没有带够,手忙脚乱十分窘迫,白净的一张脸涨得通红。是谢逢花替他解了围。 后来又过了几天,才发现梅翼竟然和自己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君子如风,梅翼性子是寡淡一些,但是对待谢逢花总是很有耐心。谢逢花有事没事就会拿一些很低级的问题去询问梅翼,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纠缠,但梅翼给谢逢花的感觉就像清风朗月,永远不会生气,所有情绪都是淡淡的。 喜欢来得就是这么莫名其妙,谢逢花发现自己喜欢上梅翼的时候,自己已经不能主动摆脱那种上头的情绪了。 越想要忘记,记得却越清晰。 “薛公子怎么还谢小姐谢小姐的,都让你叫我杏娘了嘛。”谢逢花咬唇嘟囔道,耳边染上一层淡淡的绯红。 谢逢花的丫鬟采萍也在一旁道:“是,为了这事小姐差点和世子吵起来,回到听雪院就向夫人哭了起来。夫人以为小姐太过幼稚,是在哭团扇的事情,其实是小姐因为您的事实在过不去啊。” 薛娇道:“我并不是小气之人,还请谢小姐放心。只是一方面男女有别,另一方面我也不想引起你兄长的误会,你的小字我实在唤不得。不过你若是愿意,倒可以称呼我为净秋,不必拘礼。” “好吧。”谢逢花没多纠结,从采萍手里接过一个竹藤编制的食盒,“那净秋哥哥,这个你务必收下。” “这是什么?” 谢逢花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我亲手做的糕点!送你别的我担心你不会要,但是这个请你一定一定要收下。不然我心里会一直很愧疚的。” 薛娇只好接过食盒,道:“那便多谢了。” “其实我兄长真的很好的,他只是看着面冷了一些,说话刻薄了一些。”谢逢花拿团扇轻轻扇着,又解释道。 “我知道。”薛娇道,“谢小姐放心,我不会介怀。” * 光阴似箭,很快国子监入学结果便下来了。薛娇果不其然成功考入了国子监,谢承绪名次稍逊于薛娇,但总算也是进了。 随国公谢麟很高兴,派人给寒梅轩送了不少东西。大夫人也叫薛娇到听雪院去说会话。 薛娇来到听雪院正室东侧的耳房里,房间里铺陈简约却不失贵气。屋子里点了白木香,一进房门便看见“青山倚松”的砖雕,右侧开了一扇镂花窗。一架大大的书柜立在旁,左右对称安置了六个木架,上面各自摆了插着花的的花瓶。 屋子中间是铺着鹅黄绸缎的圆桌,圆桌上放了一组紫砂茶盏、一盘瓜果、两盘糕点。谢逢花扎着桃心髻,依旧是一身淡粉对襟褂子,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抓着笔,正在学管账,看上去很痛苦;大夫人则坐在她的身侧,头也不抬做着女红,听见薛娇来了才温和地应了声。寻香、采萍、挽云、留芳四个丫鬟在屋里伺候,其余丫鬟婆子一并在屋外廊庑处候着传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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