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嬷嬷要她洗衣服,还把护院们的脏衣裳也拿来叫她洗。那些衣裳的酸臭和汗臭混在一起,萦绕在鼻尖经久不散,睁眼闭眼都是那个味道。 虞栖枝想多加些碱粉,试试看能不能让那个味道散去些。 从前在虞宅和侯府,衣裳是用什么洗的,用胰皂? 总之不是用魏嬷嬷丢给她的碱粉和草木灰。 诚如裴璟所言,虞栖枝从来不曾做过这些事。在洛县最清贫的时候,虞老爷为姨娘雇了下人,洗衣裳这些事不须她们亲自动手。 虞栖枝不曾做过这些,在别人眼中便显得笨拙。 “算了算了,你去灶房里看着火。”魏嬷嬷在洗衣盆前坐下,不耐烦向她摆摆手。 “记得添柴,”魏嬷嬷皱眉叮嘱: “火大了就把柴压压实,火小了就拿烧火棍捅几下,这你应该会吧?” “嗯。我会。” 虞栖枝转身往灶房走,顺手把方才垂落下来的发丝别到耳后。 手上沾了碱粉,碰到脸上,火辣辣地疼。虞栖枝微微皱了下眉。 魏嬷嬷看向虞栖枝走远的背影肆意打量。 魏嬷嬷初来长安不久,并不知道这座宅邸的主人是何许人物,雇她的管事只说让她看紧了虞栖枝,将人当个婢女使唤,但别让她干太重的活。 这要求实在古怪,但东家给的工钱大方阔绰,活计也不重,魏嬷嬷自然乐意。 魏嬷嬷与虞栖枝相处了有个把月,她见虞栖枝的性情倒也平和,并非是娇纵跋扈之人。 但那管事,却要她限制虞栖枝出府的自由,不让虞栖枝与外界联系,还要时时汇报虞栖枝的所作所为。 这不就成了看犯人了嘛。 这虞栖枝究竟是个什么人,犯了什么事?魏嬷嬷心里直嘀咕。 虞栖枝脸蛋好看,身段又好,仪态脾性都还成,看着嘛,也不像个乡野女子,倒像是出自高门的。 活了小半辈子,自诩阅人无数的魏嬷嬷也实在拿捏不准了。 魏嬷嬷自作聪明地估摸着,这虞栖枝应当是哪家官老爷的妾室。 因着贪妒或是害了正妻的孩子,老爷不舍得将人下放到乡下庄子,才让人来这里受磋磨的罢。 灶房内,虞栖枝并不知晓魏嬷嬷对她的揣测,也并不太在乎。 裴璟有意将她关在这座四方宅邸内磋磨她,折辱她的意志。但这些痛苦都抵不上她对封青凌的担忧。 灶膛的火光在她眼前跃动,虞栖枝心底木然。 那日凌哥哥伤得那样重,他现在还好吗? 是她害了他吗? …… 这是裴璟第一次踏足这座临近长安城郊的偏僻宅邸。 虞栖枝所住的屋内,没有点灯烛,一片漆黑。 这间屋子的主人侧脸挨在桌上,熟睡着。 虞栖枝一手垫在脸下,一手握着茶杯,就这么睡着了。模样看起来实在有些滑稽。 裴璟目力还算不错,在黑暗中也能看得分明,他看见虞栖枝后颈处的白皙肌肤被粗糙衣物磨得发红。 她握着茶杯的手指也泛红、肿起。 虞栖枝的手曾经很漂亮,十指纤纤,意外地柔韧,且灵活。 裴璟把失了余温的茶杯从虞栖枝手中抽走,又随意往杯中瞥了眼。这根本不能算是茶水,至多只是生水煮开了。 他今日听闻,虞栖枝洗衣服时,嫌弃别的男人的衣裳脏臭。 裴璟在心底哂笑。 他才与她不见月余,虞栖枝就已经过得这么狼狈。 她该明白了吧?这位娇滴滴的大小姐,没有了他的庇护,她就只能过这样的日子。 裴璟视线落下,冷白月光落在虞栖枝侧脸,晕出淡淡朦胧光晕,是柔美静谧的模样。 他眼底微暗,指尖不受控般触上虞栖枝柔软发丝。 等她想通…… 却在这时,虞栖枝在睡梦中受到人的触碰,很快醒转过来。 她惶惶然起身,然后看清了立在月色下的裴璟。 银白月光自屋顶天窗倾泻而下,映出男人深邃冷淡的眉眼。裴璟身上穿的是常服,显然是临时起意过来的。 虞栖枝嘴唇开合几下,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一看见裴璟,她脑海中便不由自主浮现起那个充满血腥的夜,在她眼前接连被处死的人,还有,封青凌。 即便过去月余,虞栖枝的身体还是下意识地颤栗起来。 “你怕我?” 裴璟神情很快变得阴郁。 虞栖枝…… 若是没有他,虞栖枝遇上玄雾门那群人,现如今恐怕她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更何况,她的好哥哥封青凌手上,沾的血可不比他少。 她怕他,却不怕封青凌? “世子……” 虞栖枝终于找回了她的声音。 她知晓,自己想要得知封青凌的消息,就只能从裴璟这里。 “你叫我什么?”裴璟冷冷看着她。 “世子。”虞栖枝借着月色看他。 她在男人淡漠眼底看出了嘲弄。 “你现在是奴婢,”裴璟居高临下看她,扯唇道: “要叫郎主。” 虞栖枝攥了紧手心。 又来了。裴璟又开始变花样了。 侯府别的院子里,那么多的婢女,见到了裴璟也只是规规矩矩称一声世子。 在她这里,裴璟要她改口称‘郎主’…… 更像是妾对夫主的称呼。 “郎主。”虞栖枝低垂下眼睫。 裴璟低低笑了下,像是满意她的乖巧顺从。 夜色下,虞栖枝看不清眼前人的表情,但她直觉,裴璟他现在心绪似乎还不错。 虞栖枝低头看着地面。她在思索,她要怎么开口问凌哥哥的事,才不会让裴璟又突然发怒。 只是还未等她措辞,她身子忽然被男人抱起。裴璟把她往榻上带。 “哎!” “世子,我是奴婢!” 虞栖枝一急,又叫回了往常的称呼。她挣扎着落地,然后用力将裴璟推开,几步就要推门往外走。 裴璟在她身后好整以暇望着她。 虞栖枝正狐疑怎么这个男人今天这么容易被推开了,她拉开门,才发觉自己衣襟微微敞着,被风一吹,胸口肌肤起一阵寒凉。 她回头看向裴璟。 裴璟手里握着的,是虞栖枝熟悉的东西。 这个人方才扯掉了她的衣带。 裴璟冷笑一声,几步上前,虞栖枝被他强硬地打横抱起,丢回床榻。 “看什么,没见过世子睡奴婢的吗?” 这话实在低俗,虞栖枝听得皱紧眉头。 看着虞栖枝带着怒气的漆黑的眼,裴璟难得愉悦地扯了扯唇角。 冰凉的月色在两个人身上流淌,此处床榻被褥粗陋,但因为身边人是虞栖枝,便别有一番兴味。 事毕,裴璟抱着她纤柔的身躯,轻吻她的发梢。 虞栖枝心底被屈辱与麻木同时占据,于是她丝毫不再去想,便直接问出口了: “封青凌,他还好吗?” 身后的男人动作一顿。 过了许久,男人才答。 “他好得很。”裴璟语调阴沉。 “可是,那晚他的伤…” 提到封青凌,虞栖枝实在有些难以平静,她想转头看裴璟的眼睛,确认他是否在骗她。 “他哪那么容易死?现在玄雾门满长安在找他这个叛徒,”裴璟却将她箍得更紧了些,“若是没有你,封青凌现在恐怕人早就没了。” “所以,你对凌哥哥来说,可是很重要的。”裴璟挖苦她。 “只要你乖一点,听话一些,他就会没事。” 虞栖枝闭上眼。裴璟凉薄的嗓音在她耳旁忽远忽近。 满室漆黑夜色之下,虞栖枝回避的沉默,让裴璟心底感到烦躁。 忽然,他好似终于想明白过来什么,冷笑起来。 虞栖枝从前屋内夜里灯烛不熄,不是为了等他,也不是因为她怕黑。 而是她以为封青凌已经死了。这灯是她给封青凌留的。 “你若想他了,我与你,也可以去他面前行亲密之事,让他一解相思之苦。”裴璟语调满是怒意。 虞栖枝从极浅的睡梦中回过神。 听裴璟的语气,虞栖枝觉得他不像是在说假话。 浮想起裴璟所描述的画面,她本能地颤抖,挣扎着摇头:“不要……” “那就不要再让我从你口中听见他的名字。” 男人冰凉的吻安抚般落在她颤抖的肩,“乖。” …… 翌日,天不亮,就有个极其俊美的年轻男人,光明正大从虞栖枝房里大步走出。 魏嬷嬷见了,差点就要当场大喊捉奸,好在被急急赶来的宅邸管事用眼色阻止。 宅邸管事平时对她们趾高气昂,现在却对那名年轻男人点头哈腰起来。 在管事狗腿的言语中,魏嬷嬷这才明白过来,这个年轻的男人,竟然就是这座宅子的主人,也是她的东家。 东家居然从虞栖枝房里出来…… 如此,便更加印证了魏嬷嬷这些日子来对虞栖枝的揣测。 这个小浪蹄子果然和东家有首尾。 只是,出乎魏嬷嬷意料的是,虞栖枝这日居然睡到卯时还没起身。 魏嬷嬷原本是对虞栖枝不太客气的,但想着讨好主家,魏嬷嬷又按捺片刻。又过半个时辰,魏嬷嬷实在忍不住了,推门进了虞栖枝的屋子。 屋里满室暖香,果然是一股男欢女爱过后的味道。 魏嬷嬷抽抽鼻子,暗道这虞娘子果真是外表清纯,内里浪荡,真是会勾引男人。 “哎!虞娘子!这都什么时辰了,赶紧起吧。” “咱们这些奴婢可不比人主子金贵啊。” 魏嬷嬷说着,一把拉开了床幔,却没有得到意想之中的软声应答。 榻上的人眼睛闭着,呼吸很浅,眉头微微蹙起,粉面含春的样子。 魏嬷嬷心里犯嘀咕。她伸手一探虞栖枝额头,触手竟是滚烫的热意。
第30章 魏嬷嬷同宅邸管事说了此事。 魏嬷嬷正犹豫着要不要给虞栖枝请大夫,在她们老家,寻常发热这些小病小痛的,在被子里捂一捂,发了汗就好了。 哪儿就那么金贵了。 出乎魏嬷嬷意料的是,管事却是极其重视这件事。 管事面露忧色地,一面遣人赶紧去请大夫,又连忙去知会裴璟。 此处宅邸实在偏僻,距最近的医馆也隔了好几条街,医馆大夫又恰巧给人上门看诊去了。 负责跑腿的小厮再没耐心跑远去别的医馆,又不想挨管事的骂,他便自作聪明,只随意寻了个在街角支摊子的江湖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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