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遮蔽严寒,入夜,集中病患的场地搭起棚帐,有布帘分隔开各个区域。 人手紧缺,虞栖枝简单帮手太医署的人照料过病患,又去看了一眼晓晓的状况。 再返回棚帐内休息的地方,她忽觉一阵头晕目眩。 气有些喘不上来,眼前的视线也忽然昏暗几瞬。 应当是这段时日有些累了。 虞栖枝这样想着,扶着椅背站稳。 晕眩来得快,去得也快,身体的不适令虞栖枝没注意方才身后的动静,等回过神,男人的脚步声已经很近。 甘甜微苦的感觉在她口中弥漫开,是裴璟塞了一片参片到虞栖枝口中。 裴璟的手指抽离,指尖又无可避免地触碰到她下唇。 指腹触感略有些粗粝,虞栖枝下意识地后退避开,动作间,椅子与地面摩擦,短促刺耳的声响打破此夜的宁静。 裴璟看了她一眼,只无声扯了下唇角。 帐外风雪已歇,一帘之隔外的人们大多已经睡熟了。 虞栖枝抿住唇,口中参片味道甘苦,她忍不住想方才她是不是有些反应过度。 这段时日,即便她与裴璟同在一地,两人也几乎没有打过照面。 “后不后悔来这里吃苦?” 裴璟视线从她双唇移开,忽然淡声问。 虞栖枝抬起视线,就见裴璟已经极自然地在唯一的椅子上坐下。她方才躲开他,却也将此地的大半空间都让给了裴璟。 算起来,这是她与裴璟一年未见后,第一次面对面交流。 幕后操纵之人的阴谋尚且没有浮出水面,虞栖枝不想见到裴璟,却也知晓这一次多亏有他在这里。 “即便我不在这里,沃昌镇的百姓也会遇到这样的事。” 虞栖枝敛下眼睫。 “如果在这里,我能够略微尽到一点绵薄之力,那我觉得值得。” 这么说着,虞栖枝眼前却难以抑制地浮现起那日在霍秋哥嫂家的小院,她沾染上鲜血的衣衫和手掌。 血腥的幻象重叠,她轻轻皱了下眉。 “真是个菩萨。”裴璟轻道。 虞栖枝回过神,她并没有在男人的语气中听出讥讽戏谑之意。 眼见裴璟的视线落在她手上,虞栖枝还以为裴璟是在看她手上有没有代表中毒迹象的疮疤。 她舒展了手心,丝毫没有没意识到,方才她的指尖被她自己攥得泛白。 “我应当没有中毒。” 虞栖枝伸出掌心。 她手掌有些干燥发白,却平整没有丝毫伤疤的痕迹。 对此,虞栖枝也有些疑惑,如果对方当真是在水井里下的毒,那她应当和众人一样有中毒的症状。 濡湿温热的气息贴近,她手被裴璟捉过去,等虞栖枝反应过来,男人两片柔软的唇已经贴上她的手心。 深夜寂静,耳边只余檐下冰霜缓慢消融的细碎声响。 男人高挺的鼻尖抵在她掌心,虞栖枝猝不及防,就这么僵硬站着,手被裴璟抓着,温热呼吸好像羽毛拂过手心。 微弱烛光在裴璟长睫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虞栖枝微微愣了下,目光落在眼前人与封青凌过分相似的眉眼。 她想要抽回手的动作停顿片刻。 察觉到虞栖枝的片刻出神,男人眼底短暂划过一抹黯色。 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烛火映出帐外景象,虞栖枝很快抽回手。 “世子。”帐外有人道。 裴璟站起身,回头望了她一眼,片刻后道:“早些休息吧。” 冷风掀起棚帐一角,虞栖枝见到在帐外的两人分别是裴璟的亲随,与这次同行的薛琦。 虞栖枝没有答话。 裴璟出去后,没过多久,疲惫昏沉的感觉重又回到她的身体。 有温热的液体自鼻端流下,虞栖枝下意识伸手去接,殷红的血一滴一滴砸落在她的手心。
第54章 夜已深,不想打扰旁人,虞栖枝仰头,略微止住了出血。 薛琦等人研制出了解药,故而这夜来找裴璟。 第二日,天气格外阴沉,灰蒙蒙的天际,雪花又簌簌飘下。 太医署的人将药材煮好,在棚帐外的空地上将汤药分发给镇民。 在薛琦她们来到沃昌镇前,镇民们喝的汤药全然不对症,也因此,人们对这药的效用仍有些犹疑不定,只有少数人愿意饮下。 昨夜身体疲惫,虞栖枝今早起晚,醒来时只闻帐外人声纷杂—— 第一个饮下解药的人突然毫无征兆地死了。 帐外的空地已经围满了人,纷纷要求太医署的人给说法。其中一灰衣男子吵嚷地最凶。 薛琦勉强应付,她们配制解药绝非随意,更何况,在分发给镇民前,这汤药太医署的每个人都已事先喝过,确保无事才分发下去。 有此一闹,围观的镇民们对太医署越发不信任。有些症状严重的,即便卧在病榻症状难忍,却依旧不肯喝药。 薛琦作为医者,见此景象,心头自然着急,匆忙瞥过一旁的尸体,她的面色不由一变。 薛琦再想要去细看,灰衣男子却已欺身向前,阻拦推搡。 太医署与薛琦等人这段时日的辛苦,明眼人都能看得见。 虞栖枝忍不住想要上前,有一道身影却比她更快。 变故陡生,几乎没有人看清楚是怎样一回事。 今日裴璟原本是不在的,虞栖枝不知他从何处、何时赶到,又或许他从开始便没有走远。 “当”的一声,银针刺破血肉的闷顿声响,与骨骼碎裂的声音同时在众人耳边响起。 灰衣人将要出手的前一瞬,裴璟反掌一切,那灰衣男子的手臂便即刻脱力般,以一个极诡异的角度弯折过来。 灰衣男子原本要射向他人的三点银光,在转瞬之间钉入他自己的前胸。 是暗器。 枯败的灰黑从灰衣人的脖颈一路向上蔓延,不出片刻,男子脸上的灰败颜色与那方才的尸体别无二致。 “是针上的毒。”薛琦反应过来,轻声低喃。 又是毒。 没了那灰衣男人的阻拦,薛琦小心翻转了第一具尸体,果然在尸体后脖颈处发觉了几乎没入血肉的隐蔽针尾。 西戎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沃昌如今之困,不过也只是西戎人野心之下的一枚棋子。 薛琦心头逐渐了然。 他们想要沃昌彻底变作一座弃城。 方才的变故引得众人一阵惊惶。 裴璟神情不变,指尖探向那灰衣人颈侧并不明显的交界—— 一张面具被撕下。 沃昌临近边陲,镇民们对西戎人都并不算太过陌生,这个灰衣男子从耳后延伸到脸侧的吊诡刺青,是彰显西戎勇士身份的显著纹印。 日常相处的人已经被换了芯子,在许多人眼中,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人感到耸然。即便这人平日里的言行举止与从前稍有不对,身边人也只以为他是受病痛折磨所致。 一声呼哨。 哨声响彻云霄,悠然传远。 人群之中,见了那倒地的灰衣男人,有一人神情微变,立刻吹响了骨哨,还有几人掌心自以为不着痕迹按在了腰侧。 有人倒抽一口冷气,不知不觉间,惶然阴郁的氛围已悄然降临在每个人心头。 与镇民不同的是,裴璟的那些人却相当地镇定。 直到完整的三声哨响结束,远处隘口渐渐传来马蹄声,那几人来不及完全展露的放松微笑,忽得凝结在唇边。 因为他们见到了马背上的人的身影,并非他们的人。 …… “你们是想要钱,权,还是女人,我都可以给。” 狭小的牢房内,一道男声如此说。 曾经的四皇子,萧铭。 原本不可一世的人如今被作为阶下囚活捉,却仍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四皇子萧铭与西戎人勾结,架空了西川边陲的隘口。 沃昌镇隘口原本被替换为西戎人的部下,现下,却已在悄无声息间被裴璟带来的人拿下。 听闻男人此言,负责看守的几名兵士难掩愤懑之色。 新帝即位以后,四皇子罪证确凿,为夺权排除异己,陷害边关将领。 看守兵士中有人曾是靳大将军的部下,闻言再难忍住怒意,捏紧拳头想要上前。 “指挥使。” 方才那名冲动的兵士见到裴璟,立刻心虚地收回了手。 裴璟淡淡看他一眼。 这名兵士年纪尚轻,话音戛然而止:“我是为靳大将军他……” 兵士们心中尽管对四皇子再有愤恨,此刻依旧训练有素地退到屋外,掩上门。 屋内安静片刻。 最终萧铭沉不住气般先行开了口: “怎么,许久不见,裴指挥使没有话要对本王说吗?” 凝滞而冷然的气氛下,四皇子言语停滞一瞬,却又很快被他自己掩饰过去。 他看向裴璟: “说起来,指挥使当称本王一声内兄。” “世事难料,当初你回绝了襄乐的婚事,最终还是娶了本王的妹妹。” “有件事,你当知晓,”萧铭勾唇换了个放松的姿势,一字一句说出口道: “你若动我,虞栖枝也要死。” …… 那日帐外的变故在淬着冷光的刀兵下平息。 众人喝过太医署配制的解药,病症很快见好,冬日寒冷依旧,但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虞栖枝明白过来,裴璟此次来西川,只是为了处理西戎的祸患,但也确实解了沃昌镇的困局。 在裴璟等人与西川调度使的接洽下,沃昌镇的镇民陆续得到妥善的安置。 这日,虞栖枝送别霍秋。 霍秋要随大部分的人一起,迁居到西川首府。 “阿潆,说句心里话,我觉得封青凌他不会再来了。” 唯恐西戎要生乱,临近边陲的小镇并非是能久待的地方,沃昌镇的渡口处大多是要乘渡船离开的居民。 霍秋看虞栖枝没有要与她一起迁居的打算,不由问出口道:“你还要等他?你还没放下他?” 见虞栖枝略显苍白的面色,霍秋还以为虞栖枝心底仍没有放下封青凌。 以朋友的身份看,霍秋认为虞栖枝应当向前看,不论身边有没有新人,都不应再被困在过去的回忆里,不论是封青凌还是裴璟。 闻言,虞栖枝顿了一下,然后缓缓摇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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