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抱拳一揖。 苏宝珠向旁错开一步,没受他的礼,嘴上却不饶他,“知道我们来寺庙的原因,大公子就不要再难为我们。” 她的语气不大好,可她生了一双潋滟的桃花眼,有意无意间流露出脉脉风情,似嗔还喜,总让人觉得她不是真的生气。 更像是在使小性儿。 王铎悄悄红了耳朵,低声下气道:“的确是我的不是,表妹别往心里去,我终究……” 意识到接下来的话为时尚早,语音一顿,转而解释道,“两位妹妹一夜未归,虽说是因大雨所困,可传出去到底不好,有我这个兄长陪着回去,闲话就说不起来了。祖母也是这个意思,所以打发我来接你们。” 王萍舒口气,“早说啊,害得我以为又要惹大伯母不高兴了。” “你连珠炮似的一通发问,都没给我开口的机会。”和妹妹笑闹几句,王铎看向她手里的竹签,饶有兴趣道,“求的什么,让我看看。” 王萍急急忙忙往签筒里一扔,蹬蹬蹬往外走,“才不告诉你,哼!” 王铎哑然失笑,背着手慢慢跟在她们后面,待王萍进屋,方急急上前两步追到苏宝珠身旁,“宝珠妹妹,我有话和你说。” 苏宝珠讶然回身,眼前的少年,紧张得脸颊通红,完全不见方才的安然自若。 “老师们都说我的文章好,此次必能高中,我也很有信心,顺利的话,四月就能授官。” 苏宝珠笑道:“那我就提前恭喜你蟾宫折桂了。” “入朝为官后,我在家说话的分量会越来越重,便是母亲,也无法替我做出任何决定。”王铎深深望了她一眼,“不用理会别人的流言蜚语,我必会给你一个交代。” 苏宝珠听着不舒服,好像自己多期待他的承诺一样。 这个人,说话总不说透,含含糊糊透着似是而非的暗示,搞得自己也不好捅破那层窗户纸,反而纵得他浮想联翩。 越想越恼,苏宝珠冷冷道:“什么交代?是发落说我闲话的下人,还是和大夫人争出个高低来?明明白白告诉你,我是要回姚州的,你家的事不要牵扯我!” 王铎眼中的光亮刹那间暗淡下去,脸上那种带着期盼的落寞,就像被人抛弃的小孩。 苏宝珠见状又有点后悔,大考在即,若因为刚才的话影响到他应试,倒成自己的罪过了。 她的声音放软了些,“别想这些有的没的,好好准备考试,既然放弃荫庇选择科举入仕,就要考出个成绩来。——你要是考不好,大夫人一定会怪在我头上。” 得她安慰,王铎顿时又活过来,“我绝不会让你失望。” 苏宝珠脑中警钟大作,“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会错意!” “我知道。”王铎又是一揖,认错认得干脆,“是我太孟浪,太自以为是,唐突了妹妹,幸亏妹妹宽宏大量不与我计较,否则他日真是无颜见表舅了。” 苏宝珠张张嘴,很有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大哥哥!”王萍隔着窗子喊,“帮我拿一下东西。” 王铎应声“好”,走几步又回头,“宝珠妹妹,你今天的妆容特别好看。” 苏宝珠笑眯眯说:“不是特意为你化的。” 王铎也笑起来,“无妨,我看到了你的美,便是一件开心的幸运事,是不是为我倒在其次。” 云层破处,扇子样的光束投射下来,阳光下的少年,笑容真挚热烈。 苏宝珠的心忽悠颤了下,以一种全新的目光重新打量着他。 王铎信心满满,“终有一日,你会为我梳妆。” 苏宝珠的笑容凝固住了,咣当,用力关上了门。 王萍捂着嘴笑得前仰后合,王铎摇摇头,伸手冲妹妹虚空一点,眼里含着笑,仿佛刚才被拒绝的人不是他。 冷风吹散佛香,在墙角打起一个又一个的旋儿,竹叶沙沙,僧衣泛起细波。 竹影下,缘觉眼帘低垂,面容平和,佛珠快速在指间穿梭。 熟悉他的道武却知道,殿下并不是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一旦出现俗虑,就会不停地转佛珠。 扰乱殿下的是什么?道武疑惑地看向客堂,什么也没有哇,只有小情侣打打闹闹,今天吵架闹分手,明天又好得蜜里调油,正常。 嗐,别看他是个出家人,道理他都懂! “道武,”缘觉低低吩咐道,“叫知客僧过来见我。” “是。”道武心里的怪异感更重了,昨天他们一到,寺里的和尚就排着队求见殿下,殿下是一个没见,今儿怎么想起来找知客僧啦? 一阵风拂过,将细碎的娇笑声送入耳中。 道武脚步重重一顿,忽想到某个可能——佛天老爷,殿下不是春心动了吧?
第4章 殿下召见,知客僧以为要与自己讨论佛法,来时一路都在搜肠刮肚琢磨若干深奥禅语,然而一进门,殿下却问他住在客堂的女子是谁。 跨度太大,知客僧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 殿下有问,自然知无不言,他几句话就把苏宝珠姐妹的来历说了个清清楚楚。 “王相爷府上的表姑娘,”缘觉沉吟了一会儿,“尚书省右仆射王怀德?” “是。”知客僧恭恭敬敬道,“出手很豪爽,听说家里是剑南道的豪商。哦,她还供奉了往生牌,特地交代不可让人知晓。往生牌也有意思,供奉的往生者无名无姓,写了个大愿使者,也不懂是什么意思。” 他摇摇头,正要感慨有钱人的心思真叫人猜不透,冷不丁瞥见殿下的神色有些冷,忙敛声屏气,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缘觉没让知客僧陪着,一个人慢慢走到往生殿。 香案上方,一排排往生牌森然而立,他一眼看见角落里“大愿使者”的牌位。 案前香烟袅袅回旋,昏昏的长明灯映着他的脸,给人一种捉摸不定的感觉。 “姚州客……”他轻轻嗤笑了声,忽而眸色一暗,又沉默了。 微风早已停歇,除了念珠急促转动的咔咔声,殿内再没有一丝声响,使那抹独自矗立的身影显得更加空寂、萧索。 躲在门外偷看的道武看得眼睛发酸。 自打去年殿下游历回来,人就怪怪的,总是发呆,要么就鞭打自己,问就说心魔作祟。 可这个心魔到底是啥,殿下始终不说。唉,早知如此,说什么他也要跟着殿下走! “道武!”殿内之人突然喊他。 “在在在。”道武忙不迭跑进来,“殿……师兄有何吩咐?” 缘觉问:“我记得母亲每年春天都会办赏花宴,今年几时办?” 道武答道:“往常都在殿试后,曲江宴前,大概三月初,师兄是要进宫看望贤妃娘娘吗?她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 缘觉没承认,也没否认,转身迈过门槛,“问问都有哪些人赴宴,再从太医署取些伤药。” 道武不住点头,“是要用好点的药,娘娘若是看见你背后的伤,还不知如何心疼呢!” 殿下真是不一样了,以前娘娘想见他,传他十次能去一次就算不错了,今儿居然主动提出进宫,娘娘肯定乐得合不拢嘴! 他喜滋滋往外走去,冷不丁听见有人叫他,“道武,傻笑什么?又偷着喝酒吃肉啦?” 唤他的人是那日鞭挞殿下的和尚,法名唤作道文,和他一样,也是侍卫出身。 道武不喜欢他——这人忒死板,他俩出家就是走个过场,重点是保护殿下的安全,谁也不会拿清规戒律约束他们。道文却认了真,自己做苦行僧不算,还逼着他遵守佛门戒律。 更可气的是还下狠手鞭挞殿下! “去太医署。”道武冷声冷气道,“拜你所赐,殿下的伤势又重了。” 道文无奈道:“我也是奉命行事,况且,师兄触犯戒律,受罚是应该的,你冲我发火着实莫名其妙。” 道武眼睛瞪得铜铃大,“你那么肯定殿下犯戒?他的心魔你也一定知道。” “我不知道。”道武深深叹出口气,“假如我知道,必定想方设法替他除去这个心魔。现如今,只能靠□□上的疼痛缓解他内心的痛苦——其实这也算一种修行,于师兄有好处。” 道武扭头就走,拿自虐当修行?骗大傻子吧。 他一肚皮心思赶到山门外,此时已雾散云消,天空澄净宛若一块碧玉,地上却泥泞依旧,一走一腿泥。 远远听见一阵人叫马嘶,看着像是马车陷在泥坑里了,车夫又拉又拽,奈何马车就是纹丝不动,急得车夫满头大汗,时不时偷瞄旁边的华服公子,生怕他发火似的。 那公子看着有点脸熟,也是满目焦急,却没有下马推车的意思。 “大师父,”车窗露出一张女子的脸,“我们马车陷进泥里了,能帮忙推推车吗?” “好嘞!”道武爽快答应,再定睛一瞧,呦呵,不是那个与表哥拌嘴的表妹么! 远看漂亮,近看更漂亮,笑起来的样子好甜好甜,甜得人好像掉进了蜜罐子,怪不得殿下看了一眼又一眼。 能让殿下多看两眼的人,她的忙当然要帮! “都闪开!”道武立在车后双手扶住车尾,马步一扎,气沉丹田,嗨一声大喝,直接把马车屁股抬了起来。 车厢瞬间倾斜,王萍惊叫一声,吓得脸都白了,苏宝珠手急眼快把她揽在怀里,惊叹道:“大师父好神力!” 道武轻轻放下马车,不无自豪道:“旁的我不敢说,轮力气,我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要不是出家做和尚,起码也弄个武状元当当。” 话音不由带出几分不情不愿的味道,王萍好奇问道:“大师父你为什么出家?想博取功名的话,为什么不还俗?” 道武呵呵的笑,不答话。 马车脱困,王铎拱手道:“敢问师父法号,改日相府必来寺道谢。” “相府……你们是王家的公子姑娘?” 见他点头,道武的脸色变得古怪。 殿下询问知客僧时没让他进去伺候,但作为一个合格的侍从,必须想主人之所想,急主人之所急,所以他偷摸蹲在窗户根儿听了一耳朵。 隐约听到殿下提了句相府表姑娘,莫非就是眼前这位?殿下今日种种反常,难道与她有关? 别看道武是个和尚,他最爱看情情爱爱的话本子,爱而不得啦、相爱相杀啦、相思成疾啦,床板下藏了一堆。 每每看得他眼泪汪汪,恨不能钻进话本里,强摁着主角拜堂。 有时候看得不过瘾,也会在脑子里畅想一番,所以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殿下佛心不稳。 可是这位姑娘和相府公子看起来更像一对儿,毕竟表哥表妹什么的,最容易成就一段佳话了。 他直勾勾盯着苏宝珠,一瞬间脑中上演出无数爱恨情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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