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苏宝珠攥住他的袖子,“解开我的蛊毒,我会试着、试着和你接触,如果可能的话……也不是没可能。” 裴禛低头望着她那双眸子,潋滟动人,带着说不出的诱惑韵味,偏眼神又那么纯净天真,仿佛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肺腑。 他一点点抽回袖子,“如果可能的话,你在地动后就该爱上我了,哪怕没有爱他那么多……可你没有。” “一听蛊毒会损害他的身体,你就恨不能杀了我,他为了你愿意去死,我何尝不是?你却连一点点的好感都不肯施舍给我,一丝机会都不留给我。苏宝珠,我不信你的话,我只相信自己的手段。” 苏宝珠怔楞了下,后知后觉想到,他应是知道那日她拒绝替凤娘送东西的事了。 裴禛深深望她一眼,“如果他死了,欢迎你回来找我。” “那我会杀了你!” “想杀我,离我远远的可不行,还得了解我的喜好,我的习惯。”裴禛笑了笑,那神情,似乎十分的期待。 苏宝珠忍不住低低骂了句。 裴禛笑着走远了。 签押房那边出来两个人,正是姜娘子和安若素。 “苏姑娘,”姜娘子先道了声对不起,“把你也牵扯进来了。” 苏宝珠愧疚得不敢抬头,“是我把你们卷进来的,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姜娘子摇摇头,“长安城一向安稳,鲜少有贼人出没,这种事谁能想得到?你的车夫当时也提醒我了,是我乱发善心上了贼人的当,结果累得那位小哥丧命,他还叫我们快跑来着,我真是……” 说着,已是泪如雨下。 苏宝珠劝慰几句,几人相携慢慢向外走着。 刚出大理寺的大门,便见李蕴玉骑马匆匆赶来,不知是速度太快,还是伤势未好,下马时竟踏空了,险些摔倒。 苏宝珠急忙扶住他,动作熟稔,而李蕴玉看起来并不抗拒她的接触,两人自然而然站在了一起。 安若素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姜娘子扯了扯她的袖子,举止自若地与苏宝珠道别了。 李蕴玉牵着马,和苏宝珠在落了叶的柳荫里慢慢走着,言语中尽是后怕和懊悔,“以后出门,我都跟着你。” 苏宝珠却问:“你的身子好些了没,看着又虚弱了。” “毕竟五十戒杖,怎么也要养一阵子。”李蕴玉想去拉苏宝珠的手,却是抓了个空,他呆了呆,旋即明白过来,“是不是裴禛又和你说什么了?” 苏宝珠“嗯”了声,“我很害怕,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那就交给我处理。”李蕴玉不由分说抓住她的手,抓得牢牢的,“南诏不止他们母子会养蛊,我派道武去了南诏,很快就会有回信。” 苏宝珠不抱多大希望,“我爹去年在南诏寻遍了蛊师,没人能解。” 李蕴玉笑道:“道武是以七皇子亲信的身份,直接去找南诏王,凤娘也是王室出身,他们应该有秘不外传的法子。” 苏宝珠轻呼一声,眼神立刻亮了,“真的?” “我何时骗过你?”李蕴玉垂眸看她,“答应你的事,可有一件没有做到?” 苏宝珠认真回想半晌,嘴角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没有,你都做到了!” 李蕴玉用手背轻轻贴了下她的脸,“所以呀,不要因为别人几句挑唆,就东想西想,成天吓唬自己,你要相信我。” 苏宝珠重重点头。 李蕴玉问她:“给我准备的衣服做了没?” “前几天买的料子,结果遇到这桩糟心事……唉,家里乱糟糟的,还没来得及裁剪。”苏宝珠看他身上的常服,“买的成衣吗,还挺合身。” “尚衣局做的,太华丽了,我不是很喜欢。” 两人说着话,慢慢地走远了。 街角的一辆马车里,赵妈妈愕然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问旁边的王葭,“三姑娘,他们经常在一起吗?” 王葭勉强掩饰着内心的失落,“我、我不知道。” “苏宝珠不是在你家住过一段时间嘛,你怎么不知道他们的关系?”赵妈妈很不满,“娘娘说过,她不能总在殿下身边,你要做娘娘的眼睛和耳朵,时时关注殿下。” 这话也就是前天刚说的,王葭却不好反驳,只说是自己的疏忽,以后多加注意云云。 赵妈妈叹道:“你是娘娘属意的儿媳妇,莫要辜负了娘娘的喜爱才是。” 王葭脸腾的涨红了,低着头,只觉嘴里又酸又甜,又苦又涩,好半晌才慢慢道:“可是殿下,好像对我无意……” “感情都是处出来的,要热情一点,你就是太矜持了,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赵妈妈向车窗外努努嘴,“我看那个苏宝珠就是个脸皮厚的,你也学学她。” 王葭想到还俗那日的场面,倒是颇为佩服苏宝珠的魄力,“她很勇敢,顶着那么多人的斥责声维护殿下,还把殿下的佛珠当众砸碎了,我……不如她。” 她甚至连踏出树影的勇气都没有,只能在心里反复求菩萨保佑殿下。 赵妈妈惊呆了,“她把殿下的佛珠砸了?她怎么会有殿下的佛珠?” “她说她捡的……”王葭以前没想过这个问题,现在一想,似乎有点不对,偏偏那么巧,就是她捡到了。 王葭不愿往别处猜测,笑笑道:“或许是冥冥注定的缘分吧。” 赵妈妈冷哼一声,她还不信什么缘分,殿下说佛珠丢在了剑南道,苏宝珠是剑南道姚州人,若说两人之前没接触过,打死她也不信。 回宫她就把这事禀报给贤妃。 “苏宝珠?”贤妃对这个人名有点陌生,赵妈妈提示道,“就是万寿节那日,在含凉殿让娘娘下不来台的相府表姑娘,之前和王铎议过亲,后来又和裴禛纠缠不清的那个小娘子。” 贤妃想起来了,“是她啊!七郎还因为她把裴禛的肋骨踹断两根。” 赵妈妈恨恨道:“对对,就是那个狐媚子,长得妖娆妩媚,一看就不是正经人。我看那狐狸精很有几分手段,殿下那样冷清的人,竟对着她笑意盈盈的。哼,殿下对娘娘都难得有个笑脸!说不定就是她撺掇殿下还俗的。” 一句话把贤妃的火勾起来了,“区区一个卑贱的商户女,还妄图攀龙附凤,哼,马上把她给我叫来。” 赵妈妈立刻吩咐宫人传苏宝珠进宫。 贤妃拿身份压下来,苏宝珠不得不从,和南妈妈耳语几句,跟着宫人来到仙居殿。 却没能迈进殿门——贤妃直接让她在殿外的空地上跪着。 苏宝珠道:“不知民女犯了什么错,惹得贤妃娘娘罚我。” 赵妈妈冷哼道:“言行无状,冲撞了娘娘。” 苏宝珠禁不住讥笑一声,“真是好使的理由,安阳公主喜欢用这个理由罚她看不顺眼的人,想不到人人称颂贤良淑德的贤妃娘娘也喜欢。” 言下之意,贤妃和安阳一样跋扈不讲理。 赵妈妈大怒,命宫人强行把苏宝珠摁在地上,厉声呵斥,“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配与七殿下走在一处吗!” 原来是为这事,苏宝珠笑嘻嘻道:“配不配也不是你说了算,现在你们张牙舞爪地折磨我,赶明儿就不怕七殿下罚你们?” 赵妈妈神色一凛,“殿下才不会为你和娘娘起冲突。” “你哪儿来的自信?”苏宝珠格格笑起来,“你们早把他的心伤透了,他如果听你们的,就不会还俗了。且瞧着,过不了一刻钟,他就会过来找我的。” 抓着她胳膊的两个宫人不禁对望一眼,手上悄悄松了劲。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殿下才看不上你这狐媚子,七皇子妃早就内定了!”赵妈妈厉声喝道,却不由自主看了看宫门,吩咐宫人把门关死。 厚重的宫门嘎吱吱缓慢合拢着,还没关严,就卡住了。 李蕴玉单手抵着宫门,轻轻吐出两个字,“滚开。” 关门的宦官浑身一抖,默然退到一旁。 李蕴玉抬腿,轰隆一声巨响,竟直接把门踹开了,惊得赵妈妈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李蕴玉径直扶起苏宝珠,冷冷瞥赵妈妈一眼,“告诉母亲,再有下次,休怪儿子不孝了。” 赵妈妈勉力道:“娘娘也是为你好,这狐媚子与王铎裴禛勾勾连连,娘娘也是担心你被她蛊惑。” “狐媚子?”李蕴玉眉头微皱,唤过李继来问,“我记得,太妃给母亲下了禁足令,若有违反,当如何处置?” 赵妈妈脸色大变,失声叫了声殿下。 李继眼神闪闪,太妃的确这样说了,可贤妃毕竟是七殿下的母亲,怎么也要给七殿下留几分面子,而且皇上和太妃的关系也逐渐紧张,是以后宫的管事们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认真看管仙居殿。 但看七殿下的意思…… 立时如实答道:“贤妃娘娘没有踏出仙居殿,不过这位赵妈妈倒是出了好几次宫门。按规矩,当掌嘴二十。” 李蕴玉“嗯”了声,拉着苏宝珠的手走了。 李继笑眯眯看向赵妈妈,“对不住喽,殿下的吩咐,咱家得听。” 啪,啪,响亮的耳光声传到殿内,那么清晰,贤妃觉得就像打在了自己的脸上。 “这个不孝子!”她狠狠摔了个被子,旋即是一股重重的恐慌。 太妃厌弃她,皇上沉迷修道吃丹药,后宫都成了尼姑庵,她和娘家也闹翻了,现在儿子也不在意她。 失去宠爱,没有势力的嫔妃在后宫会落得何种境地? 贤妃不由打了个寒噤,她看向宫门的方向:要不,就再让嫂子进宫一趟? - 有皇上亲自过问姜娘子的案子,三司不敢不尽力,案子很快就有了定论,是为行脚僧作案,但案犯已死,也没有翻检出度牒,不能确定是哪个寺院的僧人。 皇上大怒,下令清查所有寺院,及其僧众人数,由三皇子李素诘监督查证。不到半个月,又命各郡只留二处寺院,每处僧众三十人,余者一律还俗。 这一道道政令下来,如一道道霹雳闪火,砸晕了朝野上下。 有朝臣提出异议,一开始皇上还耐心解释,僧众过多,鱼目混杂,所行之事频频触犯律法,必须加以惩戒抑制。 但随着太妃的再次病倒,朝臣反对声音越来越大,昌平帝恼了,直接在早朝上骂道:藩镇割据,吐蕃突厥频频犯境,国库空虚,劳力匮乏,可那些和尚,坐拥上千万顷的良田,名下不计其数的佃农,还高价售卖法器、佛珠、佛像,却不向朝廷缴纳一文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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