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王听说此事,亲自领了太医过来把脉,太医道云意本身就有弱症,加上操劳过度,寒气入体,因此格外凶险。仔细用药之外还得小心看护,离不得人。 “你留在云府,方便随时传唤。”康王吩咐太医:“此事,本王亲自去同皇上说。” 太医连忙应下,自去开方。 康王环顾四周,他是第一次进入云意的闺房,颇觉有趣。房内陈设精简雅致,一侧墙壁更是满满的书架。无一不说明此间主人温婉安静,知书达理。 这样的女子,做他的侧妃,不用花费心计就会柔顺地站在他身边,帮他打理内宅,甚好。何况云意容貌过人,有一种易折的柔弱之美。 康王走到榻前,撩起云意浅绯色的帐幔,凝视着形状美好的淡唇,心中似乎有蚂蚁爬过。 “殿下!”门外响起云镝的声音:“妹妹生着病,殿下离太近,恐过了病气!” 康王放下帐幔,含笑走出:“大公子过虑了,云意是本王未过门的侧妃,本王只是担心她罢了。” “多谢殿下。”云镝面上笑着,心里却已经将康王揍了十来拳。 康王留恋地看一眼屋内:“若有事,可随时去康王府报信。” “已有太医在此守着,殿下不必辛苦。府中新得了一本棋圣残谱,请殿下一观。” 康王这才跟着云镝走了。丛绿背地里啐了康王一口,与丛霜进屋守着云意。 云意混混沌沌,一会儿热,一会儿冷,眼皮像是被浆糊黏住了,怎么睁都睁不开。身体里的水分渐渐流失,嗓子都快冒烟了,她挣扎着挣扎着,才能发出一丝微弱的声音:“水——水——” 有一股力量将她扶起来靠着,嘴唇被杯沿顶开,温温的水顺着她的喉咙滑下,缓解了她的痛苦。 “丛绿,还要水。” 身边没有动静,云意着急地抬起手,摸到了骨节分明的指头——男人的指头。她心中不安,积攒少许的力气一顶,终于睁开了双眼。 入目的是兰容与白玉一般的容颜和写满担忧的双眸,云意颤了颤睫毛,苦笑:“与哥哥,你怎么入梦了呢。” “不是梦,娢儿,我来看你了。”兰容与声音微哑。他摸一摸云意的额头,起身再去倒水。 云意虚虚地靠着床柱,目光望向门外,天空黑沉沉的,廊下的灯亮堂堂的,一个人影背手站着,正是云镝。丛绿站在一旁,感激地看着兰容与。 兰公子一来,姑娘就醒了! “与哥哥,你怎么来了?兰伯父兰伯母不关着你了?” 兰容与稳稳地倒一杯新茶,走向云意:“父亲母亲听到你即将嫁给康王殿下的消息,解了我的禁足。我谎称累了早早歇下,寻空过来看你。” 云意伸出手,想接过茶杯,奈何抖得厉害。 兰容与坐在床边,依旧扶起她:“仔细倒了,我喂你罢。” 云意苍白的面色泛起红晕,就着兰容与的手喝茶,一小口一小口的。 “姑娘,奴婢端了清粥过来,您多少喝一些。”丛霜自屋外走进来,手里拎着食盒。 兰容与自然地放下茶杯,又去端白粥。 “与哥哥,不必了,让丛绿丛霜来。”云意羞惭。 兰容与微笑:“这有什么的,你小时候不愿意喝药,我也是喂过你的。” 云意恍惚,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六七岁的时候罢,她大病一场,一日一日地喝药,厌烦透了。有一日心灰意冷,再不肯喝。家里的人劝遍了都没有,偶然随父母做客的兰容与看到这么漂亮的妹妹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心中不忍。举着药碗,摇头晃脑地跟她讲人生道理,又从袖中摸出一大包饴糖,全部给云意。 “娢儿妹妹,除了糖,我家里还有很多好玩的东西,比如养了十年的乌龟,五彩的西洋镜,还有绘着各地风景的画册。只要你喝药,我就给你看。” 小小的云意不由得生了些许期盼:“你不骗我?” 兰容与胖胖的脸露出肃穆的神色,认真点头,把在场的长辈都逗笑了。 一碗药,最终云意开心地喝得一滴不剩。
第5章 第五章 和亲之日 提起往事,云意苍白的脸浮起温暖的笑:“与哥哥那时候圆圆胖胖的,像个大汤圆。” 兰容与也笑:“你那时候细细瘦瘦的,像是浅滩里的一株芦苇,看似风过便折,其实坚韧。” 云意抬眸,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皆是心神一颤。兰容与眼中绵绵:“娢儿,为着我们两人,你受苦了。” “与哥哥,你都知道了?”云意眸光浮动。 “嗯。”兰容与扬起一抹笑:“待妹妹假死脱身,我带妹妹去西南度州,子修的表舅在度州做官,可以看顾我们一二。我可以教书,妹妹可以做绣活,咱们定居度州,做一对平凡夫妻。” “与哥哥,兰家伯父伯母对你寄予厚望,他们——” “他们已经变了。变的优柔寡断,随波逐流。”兰容与冷下脸:“我与他们每日争吵,已经疲惫。再说,我还有弟弟,他们大可以把厚望,移到弟弟身上去。” 兰容与的弟弟只有十二岁,一团孩气。云意沉默下去,兰容与道:“不说这个了,来,吃粥。” 温热的粥熬得浓稠,还加了一些肉糜,一碗下肚,腹中熨帖不少。然而云意毕竟还在病中,坐了这么一会儿,冒出一额头的虚汗。兰容与细细为她擦去汗珠,扶她躺下。 “妹妹安心休息,咱们一个月后见。” 云意湿漉漉的眼睛流光艳艳,含笑回应:“一个月后见,与哥哥。” 兰容与望进那双多年来看不腻的眼眸,情不自禁落下一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娢儿睡罢。” 温热之感从眼皮蔓延至整个面庞,云意将被子往上提了提,安静地闭上双目。 兰容与走出寝居,同云镝说了几句话,两人并肩走出捧雪居。捧雪居的灯光很快暗下来,沉入梦境。 和亲前夜,踏着众人复杂的心境,转瞬而至。 云府已经挂上了红绸,红窗花,红灯笼,一片安静的喜庆。灯光透过窗纱,映得屋里朦朦胧胧的红。云意云滟并头躺着,仿佛一对双生花。 “姐姐,我睡不着,还是睡不着。” “我也是。” “他们说我会在明州停留两日,然后去往温国国都北盛和亲。爹爹就在明州驻守,我可以见到爹爹了。” 虞国小皇帝求和之后,全数答应了澹台桢的请求,澹台桢便撤出明州,在邻近的珞州等待前来和亲的云氏女,随后一同赴北盛郡王府。 珞州,青州,汾州,原本都是虞国国土,战败后全归了温国。虞国十州,自此仅余七州。 云意默默出神,不知道伯父有没有好好吃饭,头上的发又白了多少? “姐姐,澹台桢会是那等凶恶残暴之人么?”云滟呆呆地看着帐顶,明日,她真的要出嫁了,纵使平日里满不在乎,临了临了,还是紧张。她知道自己的斤两,肯定打不过被传得神乎其神的澹台桢,但被侮辱又不甘心,左右一死罢了。 可万一澹台桢没有侮辱她呢?两国和亲,她总有些分量罢?若能活着,谁愿死呢,死了就无法再见到父母兄姊了,也不能自由自在地在旷野跑马了。 沉沉浮浮的,她的后半生,都要系在那个打败了父兄,占领了她国土的澹台桢手上。 云滟翻过身,抱着云意哭起来。云意将她搂在怀里,轻声安慰:“姮儿,不怕,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姐姐,我一直以生为云氏女为傲,今日却有些恨这个身份,我对不起父亲母亲,也对不起兄长,临了临了,还是露怯了。” 云意抚着她的背,一下一下地顺气:“姮儿,你只是个十四岁的女孩子呀,何必太苛求自己。” 云滟越发释放,在云意怀里哭了个够,云意怕她明日两眼浮肿,不得不起身叫守夜的丛云和丛碧拿鸡蛋来敷眼睛。 丛云丛碧不会陪着云滟和亲,云夫人已经把卖身契还给她们,明日,她们和云滟的主仆缘分就尽了。两个丫头想到姑娘多年来对她们的好,也是睡不着觉,听到云意一唤,立刻就爬起来了。 丛云去厨房拿鸡蛋,丛碧给两位姑娘倒水,倒着倒着,径直留下泪来。云滟指着她没好气道:“我才停下来呢,你又来招我。” 丛碧跪下了:“都是奴婢的错,请姑娘责罚。奴婢不能陪姑娘去温国,心里难受。” 云滟压压眼角:“又不是什么好地方,能少个人就少个人。我有丛绿一个人,尽够了。” 丛碧抹着眼泪起身,继续给两位姑娘倒水。一时丛云拿了鸡蛋回来,云意给云滟细细敷眼睛:“别乱动。” 云滟笑道:“我姐姐温温柔柔的,我都要羡慕与哥哥了,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你们以后要生几个孩子?我能先取个名字嘛?” 云意打她一下:“又跳脱到哪儿去了,八字还没一撇,哪来的孩子?” “也许明年就有了呢!”云滟嘟嘴,摇着云意的手臂:“儿子的名字我不抢,留给与哥哥取。我就取一个女孩儿名嘛,成不成?” 云意被她闹得不行,放下鸡蛋:“你先说来听听。” 云滟摇头晃脑,活像书院里背书的夫子:“人生在世,最难得的就是舒心舒意,开心自在,我就给她取名叫舒怡,姐姐你看可好?” 云意凝视着妹妹期盼的神情,含笑应了。 姐妹两囫囵眯了一会儿,天就亮了。从宫里过来的宫女嬷嬷请两位起身,开始给云滟洗漱。云意在旁默默看了一会儿,端起一碗尚温热的鸡丝粥,手腕的玉镯微微一动。 “姮儿,趁着还没上妆,赶紧吃一碗垫垫肚子。” “嗯。”云滟正饿着,三两下将粥喝完了。 云意将碗递给丛绿,起身回捧雪居。前脚踏出去,云滟后脚追上来,倚着门框道:“姐姐,你今后保重。” 云意回眸一笑:“姮儿,你也保重。” 山高水远,各自珍重。 沐浴一个时辰,上妆一个时辰,各位嬷嬷和宫女方停手,满意地夸赞:“云姑娘真真是仙女下凡,把南都的一众贵女全都比下去了。” 云滟嘴角扯开一丝笑,并不说话。宫女和嬷嬷的话掉在地上,没人接,屋里顿时静了一瞬。 “快,太后娘娘凤仪驾到,宣咱们过去训话。” 她们当中有好些人要随着云滟去明州,再添妆。太后娘娘不放心,要仔细叮嘱叮嘱。她们不敢耽搁,留着丛绿陪云滟,便一齐走了。 云滟顶着厚重的头饰,听着外头人来人往的说话声,脚步声,忽地觉得不适。 “丛绿,我有些头晕,你拿些茶水来给我醒神。” 丛绿却没拿,径直走过去,将云滟扶着躺下:“姑娘起得太早了,精力不足,现在没人,姑娘略眯一会儿,奴婢在这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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