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阿畴提出这个故事,可就别有意味了。 太子申生嫡母身份尊贵,继承衣钵自然是天经地义,可惜晋献公年迈,受宠妃骊姬蛊惑,骊姬诡计多端,以至于害死了贤能的太子申生。 这件事与今日种种,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况且,这个故事就是用甜蜂蜜来吸引蜜蜂。 于是大家的思路便开阔起来了,若是那蜜蜂能被人为驱使,那蚂蚁呢,未尝不能? 韩丞相听闻,神情却是不变:“蜜蜂能为蜂蜜所引,难道你以为,这蚂蚁还能为甜物所驱使,写出文字吗?” 阿畴道:“未尝不可。” 一旁的陆简已经上前,直接请命道:“末将今日晨间,见院中芭蕉叶长得正好,折了两枝,这芭蕉叶倒是和寻常芭蕉不同,斗胆请陛下一观。” 官家显然也明白,这两边对垒,如今是彼此各怀心思。 他微颔首:“准。” 于是陆简便命人奉上了芭蕉叶,那芭蕉叶舒展翠绿,好大一片,不过上面却似乎有些细微印迹。 众人抻着脖子待要看,还没看清楚,陆简已经将那芭蕉叶呈现上前。 一旁太监接过来,恭敬地递给官家。 官家拿到手中,一看之下,不免惊叹:“这——” 百官听着,不免越发呐喊,那芭蕉叶上到底有什么古怪? 官家盯着那芭蕉叶,看了半晌,才望向陆简:“这芭蕉叶?” 陆简道:“启禀陛下,这芭蕉叶长在末将的窗外,是今日晨间末将准备早朝时,才从那芭蕉树上摘下来的,像这种芭蕉叶,末将家中芭蕉树上还有一些。” 还有? 官家深吸口气,却是沉默不言。 那些文武百官都好奇得要命,但是又不能探头去看,只好忍着。 过了好一会,官家才道:“这芭蕉叶,传给众位爱卿看看吧。” !!! 终于,官家想起他们来了! 大家满腹好奇,不过面上却是一脸稳重沉着,甚至彼此还谦虚了下。 “孙大人,请。” “王大人,你先请。” 就在这言不由衷的谦虚中,大家终于看到了那芭蕉叶,一看之下,也是大吃一惊。 却见芭蕉叶上竟然有细微而密集的透光痕迹,一看就是被蝼蚁啃吃出来的,那些痕迹沟沟壑壑蔓延下来,竟隐约成了一幅万壑松风图! 这种啃吃而成的沟壑痕迹,虽并没有泼墨画那气象萧疏烟林清旷的气韵,不过能通过这啃食沟壑而形成那万松深壑和那云雾峦嶂,这已经是让人惊叹了。 旁边韩丞相见此,脸色便很是难看起来。 这芭蕉叶上的虫食万壑松风图一出,后宫那虫食文便成了一个笑话,仿佛人人可做得,仿佛处处可见了。 不值钱了! 这时官家终于问道:“陆将军,这虫食芭蕉叶,到底是有什么蹊跷?” 陆简这才道:“陛下,昨日末将无意中得了一糖笔,竟是以蜜糖为墨,末将觉得有趣,便在窗外芭蕉叶上做下这幅画,谁知道今早起来,便看到此番情景。” 官家惊讶,一旁众人更加好奇。 陆简便从袖中取出一笔来,众人看过去,却见那支笔为紫竹管所制,首尾以铜件镶嵌,和寻常手笔无异,不过这支笔的笔尖处却并不是寻常所见的毛毫,而是犹如尖针一般细的笔头。 有那眼尖的很快发现,其实那笔头上并不是尖针,而是米粒大小的银珠! 不光众人惊讶,就是在上的官家也疑惑。 于是陆简便将那支笔奉给了官家,官家看过后,问起陆简。 陆简便让人拿来了一盘蜜糖,于是他用那支笔蘸着蜜糖,在芭蕉叶上描绘字迹,那笔尖有一小珠,勾画间倒也圆润,不至于伤了芭蕉叶。 他写一两笔,便蘸一下那蜜糖,如此速度倒也很快,不多时已经写了一行小楷。 写下后,他才道:“陛下,我这里还带了一些虫蚁,若是陛下想看,可以让那虫蚁为我们写字。” 官家点头:“且试试吧。” 陆简这才从身上拿出一红漆小盒,那小盒子打开后,便见十几只虫蚁爬出,那些虫蚁爬在芭蕉叶上,开始时还东张西望,似乎在试探,之后应该是嗅到了甜味,开始在芭蕉叶上啃吃起来,很快便有几行字现出来,那字赫然正是“国泰民安”四个正楷大字。 至此,众人恍然。 官家盯着那字迹,看了半晌后,才沉着脸道:“查,彻查。” 如此雕虫小技,并不难。 难的是有人在后宫作乱,试图妖言惑众,诟害大昭储君。 这才是大事。
第73章 章那封休书 帝王一怒,底下人自然不敢懈怠,一时皇城内外,羽林卫禁卫军尽数出动,更有那大内高手明察暗访,很快查出,那虫食文果然是有人刻意为之,这件事抽丝剥茧,最后竟然追查到了陈尚书那里。 官家听闻这个,恼恨到咳嗽不止,在那里拍着桌子上气不接下气地痛骂:“和我们家做不了儿女亲家,便要害人,狼子野心!” 这话说得简直仿佛骂街的,不过官家也是人,官家生气嘛,倒也正常。 底下人自然噤若寒蝉,一个个不敢吱声。 当日,内庭旨出,选精军千人,拔队起行,一时众人只见奔马疾走,纷纷避让,不多时到了那陈尚书府邸,一个个都是手执长枪大戟,将那陈府围绕起来。 其中有三百弓箭手,敏捷攀爬上了附居民房屋,其余七百名站在府邸围墙外,将这陈府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那陈尚书倒是没什么抵抗的,很快捉拿归案,陈尚书一个劲地喊冤,只说不知,奈何底下门生把他牵连进去,他待要翻案,却是不能了。 个中也有知道详情的,明白这件事陈尚书或者真不知情,但是那又如何,如今天子一怒,少不得要人遭殃,便是往日那些和他结党的,如今谁也不敢上前保他。 希锦没想到的是,那陈宛儿为了救父,竟然求上她,跪着求她,求她和阿畴说一句话,求个情。 希锦也是惊讶。 陈宛儿跪着哭道:“殿下必是厌极了我,才会如此冷淡,我若又求上他,又怎么可能应我?我往日年幼无知,狂妄自大,得罪了娘娘,我知道我错了,娘娘是宽容仁慈的,往日诸般容我,如今哀求娘娘发发慈悲,帮着说句话。” 哭得倒是挺可怜的。 希锦也有些心软了。 她想了想,道:“你往日诸般行径,我自然不会喜欢你,但你也是鬼迷了心窍,我也能理解,所以单纯就你我过去种种,我并不会记恨你,如果你今日遇到什么难事,我力所能及,我也愿意顺手一帮,但只是这一件,是我不能的。这是朝廷事,我身为命妇,自然不能轻易干涉朝廷政事。” 陈宛儿听着,自然失望至极。 希锦又道:“不过你放心便是,陈大人若是冤枉的,我相信这世间自有公道。” 当然了,如果不是冤枉的,那就别想了! 她爹竟然害阿畴,害阿畴就是害自己,那她都恨不得搙死那陈尚书! ***** 事情很快水落石出,这件事陈尚书确实不知情,是底下那几个门生自作主张办下的,不过到底是他的门生,陈尚书还是被连累,没性命之忧,没牢狱之灾,不过却被贬谪。 就陈尚书这个年纪来说,以后自是再无起复机会。 为了这个,陈宛儿竟然还特意来谢她,她直接澄清了,说自己什么都没说,都是朝廷秉公执法罢了。 不过陈宛儿依然感激:“是殿下不曾记恨,我父亲落到这个境地,能安稳告老还乡,已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这让希锦倒是意外,意外至于对陈宛儿竟也多了几分好感。 她现在不再鬼迷心窍惦记着什么七八岁的有情郎君,感觉思路清晰了,人也变得好看了。 至此,希锦也便把她那长命锁还给她。 陈宛儿感激不尽,再次跪谢了,就此离开。 希锦看着她的背影,倒是难免想多了,以至于这天晚间时候,阿畴回来,希锦和他提起这件事。 阿畴倒是没太在意:“这原本和她也没关系,都是官家的意思。” 希锦歪头打量着他,却是若有所思。 阿畴便觉她那眼神不对:“嗯?” 希锦好奇起来:“你说……如果当初没有那些事,你依然是皇太孙,就这么在皇城中长大,你会是什么样?” 阿畴对此,只是淡道:“这个世上并没如果。” 然而希锦却来了兴致:“如果你依然是皇太孙,那我们根本不会认识啊,你到了十几岁估计身边就有伺候的,可能还会相看各家小娘子,这个陈宛儿,难保不是你的皇太孙妃!” 她觉得按照七八岁时的种种来说,一切都是有可能的。 那自己呢? 希锦想着,如果没阿畴,自己会嫁谁,是嫁霍二郎,还是说会嫁别人? 嫁一个商贾子,还是读书人? 她胡思乱想着,便喃喃地道:“若那样,还不知道我这一生有没有机会过来皇城,见识这天街的繁华,并享受这世间少有的富贵。” 一时竟觉有些恍惚,人生如梦,哪里稍微有些不同,只怕便跌入另一场梦中。 这时候,手上感到些许凉意,却是阿畴握住了她的手。 她抬起眼看,阿畴正望着她。 两个人就这么四目相对。 阿畴看着她的眼睛,道:“不要去想这些有的没的。” 希锦:“我只是假设而已。” 阿畴语气坚定:“没有假设。” 他握着她的手,淡淡地道:“况且就算那样,我相信我也会遇到你。” 如果遇到了,他还是能一眼喜欢上她。 无论她是不是已为人妇,都会喜欢。 希锦便道:“罢了,不去想了,就是随便说说而已。” 她叹了一声,抛开了这心思,却是说起来:“对了,眼看浴兰令节到了,到时候怎么过?是不是又要去宫里?” 她现在算是明白了,这宫里头重礼仪,各样节气都要设宴,都要拜拜拜的。 就她冷眼旁观,那莫妃代皇后之职,那根本就是一个大管家,一会儿主持这个,一会儿操办那个的,天天都是各样典庆,日日都是各样交际。 纵然她是坐在那里受人拜的,可今日见了谁,谁家宝眷,谁家有几个儿女,有时候还是要操心的,不然慢待了哪个,凭空生出许多猜测来。 可真心累呢。 阿畴道:“按照规矩,这浴兰令节时,我们只需要进宫配着用个午膳就是了,我想着,你家中几个兄长都在,到时候干脆邀请过来,大家一起聚聚?” 希锦:“那敢情好!” 自家兄弟面前倒是能随意许多,不用太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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