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畴:“……” 之后,他到底是道:“好,你说,我每日默念,忘了我姓什么,也不忘记你的话。” 希锦听着,纤薄的背脊便挺得笔直,满脸严肃,就连秀气的眉都透着正经。 她看着他,道:“第一,你要记住横鬼不惹横茬。” 阿畴:“嗯?” 希锦:“出门在外,遇到什么事你可别往前冲,要冲让别人冲去,你在后面眯着,等没事了你再出来看看,如果万一惹到横茬,你有个好歹,我不成俏寡妇了吗?” 俏寡妇…… 阿畴道:“我明白,出门在外我最是贪生怕死的,遇到什么事都躲着。” 他从俏寡妇这话品味出另一层意思。 他若死了,她一定是要尽快再找个赘婿的,一点都不会犹豫。 为了占住这赘婿的位置,他也一定不能死。 希锦:“这就对了!” 阿畴又问:“你刚说了第一,那第二呢?” 希锦听这话一顿,第一都是胡诌的,哪有第二呢。 不过她还是一本正经地道:“也没什么要叮嘱的,我突然觉得,以阿畴你的聪敏,那必是会随机应变,所以我也不多说了。” 她叹息:“说多了,你难免觉得我嘴上轻巧,管得多,你也嫌烦。不过我倒是有另一桩要交代你。” 说着,她这才打开那黑漆八宝盒给他看。 阿畴乍见,也是意外。 希锦看看窗外无人,这才压低了声音道:“这些你都拿着,遇到人情往来的时候,看着情况送,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现在这世道,不学会一些人情世故是别想做买卖了。” 阿畴:“那鎏金发簪和连珠镯不是你去年才打的吗,当时你还说好看。” 他们这样的人家是不能配金的,只能戴银,不过银上可以鎏金,那发簪和连珠镯都上鎏金都很真,看着像真金的,他记得希锦只夸那手艺好,喜欢得很。 希锦:“是啊,好看,不过一时戴不着,所以让你送人。” 阿畴:“你既喜欢,自己留着用就是了。” 希锦困惑,不能理解地看他。 阿畴便将那黑漆八宝盒推回去:“我过去杭州,看看当地有什么好的,买了送人就是了。” 希锦无奈,嘟哝道:“那不是还得花钱嘛……我想留了钱多进一些货来卖。” 阿畴:“也不急在这一时吧。” 希锦软哼一声,睨着他道:“那你就把这次买卖做好了吧,等挣了钱,也好给我多打几件金首饰。” 阿畴看着这样的她,墨黑的眸中都是温柔:“嗯,我知道。” * 阿畴带着小厮周福过去杭州了,希锦在家也没什么事,除了陪陪芒儿外,倒是可以大把时间沉浸在这话本子中,正好那书坊新进了一批话本,据说是燕京城流行的。 希锦偷偷翻了看,那封面用的是裱了纸的绢,里面是蝴蝶装,一看就是新兴的雕版印,里面那些字体也清晰明朗。 希锦随意翻了翻,看到里面的图画,用色妍丽,大部分是正经的,不过其中隐蔽处夹了几张风流图。 她看得脸红,便放下那书,故作不在意的样子,之后随意选了其它几本别的,才漫不经心地拿起这本,一起买下来。 等回到家,便迫不及待地看起来,好巧不巧,这竟然是讲独居俏娘子的故事。 那俏娘子家良人过去燕京城赶考,她独自在家,寂寞难耐,便和那送外食的闲汉勾搭起来,于是锦衾绣被,满室香浓,孤男寡女滚作一团。 那闲汉便夸说,娘子生得好,正是一个扎暖湿香软! 扎暖湿香软? 希锦越发好奇,赶紧继续翻看,果然后面详细解释了。 希锦恍然,恍然之余,不免遐思,自己可是那扎暖湿香软? 若是,阿畴平时什么感觉? 他也不怎么提这些,都是闷声干活的。 其实要说起来,自己也是生了一个浑身肌肤细腻柔滑,玉脂凝香,比那上等缎子还要好,别说男人,就是希锦自己沐浴时,都觉得好生喜欢! 她想到这里,叹息:“我这样的绝世佳人,竟然便宜了阿畴这个不识风情的!” 这不免让她想起霍二郎。 其实如今她和阿畴成亲三年,她已经不怎么想起霍二郎了,想那个有什么用,平添惆怅罢了,不过这时候,她也忍不住想,那霍二郎是个识风情的吗? 谁知道呢…… 那霍二郎自是生得非同寻常,也是面如美玉的俊逸郎君,又自小饱读诗书,满腹珠玑,胸罗锦绣,是寻常人所不能比的。 不过她娘说了,说那霍二郎被霍家寄予厚望,必是胸怀大志的,那种男儿,若做良人,未必就能妥帖。 他若得志,将来房中也免不得几房妾。 这么一想也是惆怅,觉得自己亏了,凭空生了这堪与花月争艳的貌,却不能得一称心如意的良人来配。 思来想去,她再次叹息:“我若生为男儿,那必然是世间第一奇伟男子,定是能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能吸引无数狂蜂浪蝶,日日大战三百回合!” “然后我遇到我这等香玉一般的妙人儿,自是捧在手心里疼着,给她穿金戴银,给她锦衣玉食,找十八个丫鬟伺候着,再夜夜怜惜!” ——如此便是天底下最圆满的好姻缘了。 只可惜她一个人不能劈成两瓣来成就这世间第一圆满啊! 这时候,突而听到外面动静,叽叽喳喳的,听着倒像是希钰的声音。 希锦赶紧把自己那话本收好,之后状若无事迎出去。 希钰:“姐姐,你怎么了?怎么脸上泛着绯红,看着倒是更好看了。” 希锦便淡淡的:“估计是刚睡过的缘故吧,怎么了,希钰,好好的又过来了?” 就挺莫名的,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天天往她眼跟前凑,她们关系有这么要好吗? 更莫名的是,她对待芒儿亲热得要命,不知道的还以为芒儿是她亲儿子呢。 希钰举起手中一盒从食:“瞧,姐,这里面是我新买的各色糕点,有芒儿爱吃的牡丹饼,等会咱们一起尝尝吧。” 希锦越发看不懂,不过她打算就这么装糊涂,且看她打算演哪一出吧。 等进了屋,希钰却兴致勃勃说起来:“姐,过几天你去看琉璃灯山吗?” 这琉璃灯山是才扎缚起来的,据说足足四五丈高,上面还有五彩琉璃阁,那琉璃阁上更有球文戏龙百花。 这样的热闹在汝城还是历年头一份,各房大娘子小娘子自然蠢蠢欲动,于是相约了一起过去看热闹,希锦本想跟着过去,不过想着上灯节还是要看的,如今自己带着芒儿到底诸般不便,自己去也没意思。 有些好风景还是要和亲近的人一起看,那才叫快活,若是和一些相看两相厌的同看,那风景都没意思起来。 所以她等上灯节吧,估计阿畴就回来了,到时候让他陪着一起去看就是了。 是以如今她也就无精打采地道:“不去。” 希钰看她那蔫蔫的样子,便打趣道:“姐姐,你说你,如今姐夫不在,你倒像是没了滋养的花儿,眼看都要蔫了呢!” 希锦听这话,抬眼纳闷地看过去:“希钰,这话你从哪儿听来的?” 她怎么觉得这话不像是寻常闺阁小娘子说出来的,倒像是出阁了的娘子们在房中荤素不忌的玩笑话。 希钰一愣,之后忙笑着说:“没哪儿听来,就随口开个玩笑,姐姐你最近无精打采的,这不是想姐夫了吗?” 希锦也就直接道:“是,想了。” 她说得太直白,倒是让希钰无话可说,她干笑了一声,才试探着道:“对了,姐姐,我听说一个事,一听就不是真的,我想着我才不信呢,我姐夫那么本分的人怎么会做这种事,反正不能信吧。” 希锦:“?” 希钰看着希锦:“我姐夫的事啊,你不知道?也对,你不知道最好了,不然知道了也难受。” 希锦:“哦。” 她没说什么,径自抱着芒儿进屋了。 谁知道这希钰脑子怎么了,有什么话尽管说,别在这里给她卖关子了。 希锦进屋后,希钰也是愣在那里。 她竟然半点不好奇?自己话都说成这样了,她好歹问问,她只要一问,自己马上给她竹筒倒豆子! 这堂姐性情太差了,太差了! 这样的性情,上辈子怎么当皇后的?那阿畴竟然也能忍她?! 如果她是阿畴,早把她打入冷宫了,还让她当皇后?当个宫女都碍眼! 不过可惜的是,人家命好。 好在哪里呢,好在她娘会生,只生她一个女儿,所以需要一个赘婿。 好在她爹是个滥好人,对那不起眼的阿畴这么好,以至于阿畴主动要给这家子做赘婿。 好在她会生,又生了一个儿子,等阿畴登基,这儿子直接就成太子了! 好在那阿畴是个能忍的,这么骄纵刁蛮的皇后,他竟然也忍了?! 好在那阿畴还是个不爱女色的,满后宫就她一个皇后横着走,连个争风吃醋的母蚊子都没有! 总之,这希锦上辈子不知道积了什么德,一个商户女,就这么扑棱扑棱长了凤凰的翅膀,飞上枝头做皇后了。 希钰心里气,不过她也知道,如今人家占尽优势,人家已经和阿畴做了三年夫妻,人家已经生了一个皇家血脉。 这怎么比?没法比! 她只能忍气吞声,继续讨好着。 于是希钰跟在后面,笑着道:“姐,你可不能不上心,这可是大事,毕竟姐夫这个人看着老实,但就咱们族里这些堂兄弟这样的,回头他跟着学学,说不得学了什么。” 希锦慢条斯理将芒儿交给奶妈,之后品了口茶,一抬眼皮:“希钰,你就说吧,你姐夫到底怎么了?” 希钰笑道:“姐,我也是为了你好。” 希锦叹:“你是我姐妹,咱们谁跟谁呢,我哪能不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希钰这才道:“我可是听说,那天姐夫跟着人过去了茶楼,可是叫了几个小姐,那小姐们全都穿着鹅黄衣,戴着紫簪儿,手里持着鼓儿,倒是俏生生得很。” 希锦没什么表情:“官人在外和人谈买卖,这倒是难免的。” 希钰其实也不指望一次就成,只是附和:“是呢。” 希锦歪头打量着她,很是纳闷的样子:“那些男人家叫了小姐,也就罢了,见怪不怪了,反倒是你,你一个没出阁的小娘子,你竟然跑去了,这事若是传出去,你说你这名声不是毁了吗?” 希钰忙道:“姐,我可没去。” 希锦:“你没去?那谁去了?到底是哪个男人乱嚼舌根,竟然和你说这种话?和家里小娘子提起外面小姐,这成何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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