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锦:“留着,兴许有用。” 她当然是觉得那个贵啦! 阿畴越发蹙眉:“有用?你要给谁戴?” 希锦:“给我儿子戴行吧?以后我若再生一个女儿,还可以给我女婿戴!” 阿畴听到这“生个女儿”,那目光便柔软了,他的视线扫向她平坦的腹部,道:“想得倒长远。” 芒儿也选了两件,芒儿选了后,阿畴又打开另一个盒子,里面却是一水儿的金器,金灿灿的实在惹人喜欢。 希锦也照样选了几个,有金玲珑簪儿,金蝉玉叶发簪,金丝翠叶冠儿和翠蓝捎金箍儿,除了这些金货,还有一些其它精巧物件,每样希锦都照例选了三五件。 不过选的时候,都留心问着阿畴,免得逾越了,婆婆能戴的儿媳妇不能戴,让有心人看了,岂不是尴尬。 这么忙碌着,因说起要拜见舅父的事,阿畴道:“我已经投了拜帖,明日正式带你上门,礼物方面,我也准备了一些,你再问问王詹事,看看有什么要添补的。” 希锦:“知道知道,我会上心。” 她当然明白,宫里头那位翁翁,阿畴是敬重着的,可未必真把他当一回事,毕竟心里有伤,多少条人命在那里隔着呢。 但是这位舅父,阿畴是真心把对方当亲人的,是要信赖依托的,这么一来,她还是得打起精神来。 上次她赶走了孙嬷嬷,那舅父不满,她这次好歹多表现,至少不能让对方挑出把柄来。 于是希锦倒是上心了,把从汝城老家带来的各样特产都反覆看过了,先挑了两大包糖果,桂花糖梅子糖,这些都是老家自己做的,味道浓郁,远不是外面能比的。 之后又挑了雕梅,蜜冬瓜鱼,金橘饼和雕花金橘等,全都放在香蒲叶包中,上面再盖上一层油纸,最后才放在精雕细刻的红漆盒子中。 她想起这神情肃穆的舅父,想着他并不是会被这种从事收买的,如今只能说是尽心而已,反正她礼到了,至于他怎么想,当然随他。 当下她又拿出来从汝城带来的扇子,她过来时候很是挑选了一批制作精良的汝城扇,想着来这里卖扇子,要大发财的。 如今自然是挑最好的选出来十把,这十把样式不同,不过每一把都是上等精细好货,独一无二,有的扇面薄如蝉翼,剔透玲珑,精雕细缕,也有的用贝壳点缀做成了开屏孔雀,这都是燕京城都少见的。 希锦拿着那些扇子,翻来覆去地看,这些都是她指望卖大钱的,如今忍痛割爱送给这舅父,真是不舍得,但是不舍得也没法。 为了她的大娘子之位,为了她将来的皇后之位,当然更为了芒儿的前程,她好歹讨好一下这个舅父。 平时做买卖开铺子还得收服掌柜的心呢,拿出东西来讨好一个舅父,应当应分的。 她收拾好后,又把礼单给阿畴看了看。 阿畴却只是大致扫过,便道:“可以。” 希锦从旁嘟哝道:“我可和你说清楚,我哪知道你这舅父什么心性,我也没给大男人送过礼,如今挑的这些,他喜欢便喜欢,不喜欢我也没办法!你自己看着办!” 阿畴听此,抬起头看她一眼,无奈:“知道了。” 希锦:“你明白就好。” 这么说话间,阿畴便看到了一旁的那块玉,放在案头,和一本诗册子放一起,明明很随意地放置着,但阿畴多少感觉到了几分刻意的意味。 他挑眉看她。 希锦感觉到了,只装没看到。 阿畴:“你不喜欢吗?” 希锦心跳加速,不过面上平淡,装傻:“啊?什么?” 阿畴便拿起那块玉,垂着眼,低声道:“这块玉,不想要?” 希锦:“啊?这块啊,这块哪儿来的,我瞧着倒是好,你什么时候有的?” 阿畴陡然抬起眼,看向她。 希锦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这郎君幽深的眸底有许多情绪,那么直白,她躲无可躲。 阿畴握着那块玉,道:“这是我出生时候,恰好翁翁得了一块美玉,这美玉采自舂山七十处泉水之中,美玉无瑕,堪为绝品,翁翁便把这块玉赐给了父亲,父亲便请了当世名家,篆下我的名字。” 他半垂着眼睛,看着那块玉:“所以我之后纵然历经世间艰辛了,舍弃了那么多,但我也不舍得丢弃这块玉,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念想了。” 希锦也没想到他一口气连这个都解释了,当下脸上微红,喃喃地道:“那,那是挺重要的一块玉。” 阿畴眼尾也泛起一丝红意,他很低声地道:“这块玉对我来说很重要,希锦帮我保管着好不好?” 希锦听到这话,只觉心里有什么,就那么缓慢无声地绽放开来。 她望着身边的郎君,春日明媚到阳光从窗棂缝隙散落在他脸上,映衬得那如玉肌肤有了金的质感。 她咬了咬唇,嘟哝着说:“干嘛要我保管?” 阿畴抿唇,抬起手,将那块玉放到了她手中,又用自己的手来包拢住她的手。 之后他才低声道:“这是我最重要的了,就想让希锦保管。” 希锦心里其实已经怒放开了。 只是硬装着罢了! 如今他都说到这份上,她也就不再端着了,却用很是矜持很是云淡风轻地道:“竟然你要我收着,那就且给你收着就是了。” 希锦便觉那块玉落入自己手中。 她可以感觉到,那玉温润滑腻,还带着阿畴的体温。 她的心已经飞到了明媚的春光里,唇角也不自觉浮现出笑。 不过她还是很装很装地道:“好吧,那我给你收着好了。” 阿畴听了,眉眼间也泛起笑意:“好。” 第二日好天气,正好过去拜见舅父。 阿畴的舅父姓陆名简,家住西街东华巷,是一处很有些规模的宅院。 从那门楣的精细看,祖上自然是阔过的,要不然陆家的女儿也不至于嫁给昔年为太子的阿畴爹,不过可惜家门不幸,赶上了,以至于如今偌大一处宅院,也就只余陆简一个男丁。 阿畴带着希锦,领了芒儿迳自进去,拜见了陆简。 陆简倒是很喜欢芒儿的样子,竟然蹲下来和芒儿说话,又拉着芒儿的手,让他坐在自己旁边。 因为头一晚希锦絮絮叨叨的,提起这舅父就下意识不喜,芒儿人小但能听懂话,此时见了这舅翁翁,便多少有些排斥的样子,小眉头静静皱着,提防地打量着陆简。 陆简疑惑:“这是怎么了,见了我倒像是见到土匪?” 希锦也没想到自己的话竟然影响了孩子,只好赶紧低声道:“芒儿,舅翁翁,快叫舅翁翁!” 谁知道这话一出,陆简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便射过来。 那双眼真冷。 被他这么一衬,素来冷清的阿畴竟然可以用热情和善来形容了! 希锦心里好笑,便冲他笑了笑,笑得无辜又娇软。 反正这舅父再怎么着,她就装傻,就笑笑,不会接他那茬的。 若是一个舅母,还担心她如那孙嬷嬷一般对自己指手画脚摆婆婆威风,而只是一个舅父—— 难道当舅父的还能跑去外甥息妇后院指手画脚吗? 啊呸。 陆简见希锦突然对自己嫣然一笑,微怔。 旁边阿畴的视线瞬间扫过来。 希锦眨眨眼睛,越发无辜的样子,很是柔顺孝敬的语气:“舅父,可是有什么指教?” 陆简蹙眉。 阿畴没什么表情地道:“坐吧。” 于是大家入座,芒儿坐在陆简身边,希锦则和阿畴一起坐。 这时候侍女上了糕点从食以及茶水,看得出,陆府在这些小食上并不太讲究,颇为简洁朴素,倒是那茶水,为顾渚紫笋,估计是御赐的。 希锦也不言语,就低头品尝着那栗子糕,并不太好吃的栗子糕。 而阿畴则和陆简说起话来,说是朝廷春秋两季都要参阅兵马,各地知府知州是衔带节制军马的职责,是以一般都有当地官员来进行春秋两季参阅,不过如今陆简得了圣令,要赶赴各处军教场教阅军伍,抽查监督。 陆简道:“寒食节过去朝陵,我也要赶过去,到时候会主持水军演练。” 阿畴略沉吟了下,道:“这倒是好差,翁翁如今对舅父倒是委以重任了。” 陆简听着,眼神沉了沉:“你翁翁的心思,谁知道呢。” 说着,他突然看向希锦。 希锦一怔,不明白他那眼神什么意思。 阿畴却明白了,侧首,和希锦商量道:“我看芒儿累了,你带着芒儿过去休息下?” 希锦便也懂了,这是舅甥俩要商议大事,而且是朝政上的事,显然不适合她听。 她自然不是这种没眼色的,当即道:“是,芒儿确实困了,估计要闹觉了。” 谁知道芒儿却道:“芒儿不困。” 小嗓子脆生生的,特别响亮。 一时场上几个人都怔了下。 希锦:“芒儿,我们出去玩?” 芒儿坚持:“不要!” 阿畴抬起手,摸了摸芒儿的脑袋:“芒儿,舅翁翁院子中有棵青桐树,一百多年了,爹爹小时候还曾在那树下玩耍,你过去看看这棵树是不是长出绿叶子了?” 芒儿听着,倒是有些心动的样子。 希锦便连忙告退,领着芒儿出去了。 * 待这母子两人离开,陆简沉沉地道:“畴儿,你到底怎么想的?” 阿畴:“舅父,你在说什么?” 陆简把玩着手中手中的杯盏:“你知道我的意思。” 阿畴便沉默。 这一次阿畴回到燕京城,自然是群狼环伺,势单力薄,根基不稳,纵然陆简有心帮衬,但朝廷中势力纵横交错,到底是要多加提防。 阿畴虽然坐在太孙的位置,但到底势力单薄,而老官家也不知道能撑多久,一切都未可知。 为此,陆简想到的一个对策是为阿畴筹谋一桩好婚姻。 如今陆简为他选的是端明殿学士、尚书陈文渊,这陈文渊曾经掌管并州、杭州、固州等几个州府的军务,在朝中很有威望,如今正好有一女儿,年方十八待字闺中。 若是能和陈文渊联姻,那陈文渊以及其亲信自然都将为阿畴所用,如此,皇位自是唾手可得。 陆简自然看出阿畴的不情愿,他抬起眼,看向窗棂,为了防止有人偷听,那窗棂是打开的,可以将后花园种种尽收眼底,任何人的动静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的视线便落在那老青桐树下,却见那妇人正领着芒儿的手,在那里对着梧桐不知道说什么,说着说着似乎便笑起来。 陆简想起她刚才仿佛很无辜的那个笑容,便不屑地收回视线,看向自己的外甥:“不过是寻常商贾妇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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