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一句他是说给陈霖骁听得,杜老爷能不能出来,这次唯一的希望就是陈霖骁。 车上的女人纷纷点头,宋母和姚金枝自然不会多说话,她们都想把机会留给凤娥。 陈霖骁却一言未发,把手里的缰绳交给陈栓柱,他朝着一个代笔的书信摊位走去,和那人交谈了几句。 代笔的先生得知他的需要后,收了两文钱就站在到了一旁目不斜视,陈霖骁腰板挺直坐在桌后书写。 斯文中透着肃穆冷冽的气场,虽穿着补丁棉袍,却骨子里透出一股说不清的矜贵之气,让人下意识在他面前低下头,不敢在他跟前造次。 这样的陈霖骁,不仅是姚金枝没有见过的,同样也是陈家人没有见过的。 他蹙着眉思索了一番,笔走游龙很快写了近两页纸,收起笔他轻轻吹了一下墨迹,确认干透了才收起来塞进信封中,朝着驴车走了过来。 “大哥对镇上的情况比较熟悉,可知周围没有一位从京城来,姓苏的官员?” 陈栓柱皱眉想了想,他在镇上住了这些时间,对这里的人的确更加熟悉些,但是姓苏的京官…… “好像前年是来了一位,只是那人不是什么官员,而是一个罪臣,好像是被发配到咱们这里的,这人平时负责守城门。” “那应该是他了,这封信劳驾大哥帮忙送过去,放下信不必多言,他若看到自会来找咱们,我先带着母亲和嫂子在迎客楼等着你。” 迎客楼既是镇上最大的酒楼,也是镇上唯一的茶楼,宋母和姚金枝之前都没有来过,突然进来这里两人还有些拘谨。 但在镇上长大的凤娥却十分熟悉,陈霖骁这个在宋母眼里,同样也是第一次进来的人,却显得比凤娥还要自在两分。 “小二,上一壶龙井,再来三碟茶点。” 从昨晚他回来,宋母还没有来得及细问他去府城的情况,这会儿见他又是喝茶又是吃点心的,忍不住询问起来。 “二狗这趟出去可还顺利?” 茶水先上来,姚金枝局促的揉搓着衣角,粗茶她会冲泡,这样精致的茶水她从没有沏过,生怕自己糟蹋了好茶叶。 但她却没有资格坐着等吃茶,这些端茶倒水的活儿,原本就应该是她做的,正要咬牙伸手冲茶,一旁坐着的男人先动了。 陈霖骁从没想过让她沏茶,西施壶比不得家里的大茶壶,若是不善冲茶容易被烫到。 他清楚的记得她那双手有多嫩,这样活儿自然不能让她做。 他拿起热水烫杯洗茶,一套操作十分熟练。 “很顺利,货物都被一大户收了去,镇上的事情刚好也是听他们管家提了一嘴,所以也顾不上买东西,匆匆赶回但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二弟,你当真能救出我爹?”凤娥听他如此说,眼中迸发出希望的泪光。 “成败与否我暂时也不敢说,嫂子莫急,即便目前咱们洗脱不了杜老的罪名,咱们也还有时间,通敌之罪需要上报朝廷,这中间少说也有三个月的时间。” 如果真的闹到了京城,三个月的时间着实有些紧张。 以他现在的身份和处境,到时候只怕他拼尽全力,也只能保下杜老爷的命,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以杜老爹身体看来,只要是发配就怕是有去无回。 但这些话他现在不能说,家里的女人原本就胆小,若是这样说了只怕又要哭,他最烦女人哭唧唧的样子。 想到这里,他手上的动作一顿,目光似有若无的落在了身边人的身上。 好像也有例外。 他余光看着搭在桌边的一双玉手,不知想到什么,他的眼中一片温柔,但这样的神色却遮掩在了羽睫下,并未被人察觉。 那个姓苏的人不当值,陈栓柱找他花费了些功夫,这人也不知犯了什么罪,被发配到这里除了当值,就没有一日是清醒,顿顿拿着酒当饭。 周围的酒肆也都被他赊遍了。 “喂!你醒醒,这里有你的一封信。” 陈栓柱推了推醉倒在地上的人,见他人事不省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万一这个人关系到救岳父的事,此刻他这样子岂不是耽误要事。 “喂!你醒醒!快起来看看这个信!”陈栓柱用力在他脸上拍了拍。 “臣无罪!无……罪,臣……冤,冤枉,臣无,无……罪。” 见他醉的根本叫不醒,陈栓柱看了一眼天色,急的直嘬牙花子,无奈之下只好将信塞到他的怀里。 迎客楼里,宋母和凤娇焦急的望着窗外,眼看到了约定的时间,却依旧不见陈栓柱的身影,两人坐立不安。 “这怎么还没有回来,不会又出什么事儿了吧?”宋母担忧的皱紧了眉头。 坐在对面的陈霖骁却很是冷静,细细品味着茶汤,见姚金枝坐在一旁拘谨的不敢乱动,他捏起一块儿点心送到她唇边。 “尝尝,这个味道还不错。” 点心小小的刚好一口一个,姚金枝不太习惯这样被人喂,面上有些羞赧的接过点心吃掉。 “多谢二哥。” 安静的像只兔子,陈霖骁心里想。 察觉到男人一直盯着自己看,姚金枝更加紧张了,羽睫低垂不敢乱看,小手紧张的揪着自己的衣摆,腮帮子鼓鼓的,安静的咀嚼着点心,看着像是在细细品味。 见她这副样子,他似乎得了趣味,看似看着窗外,其实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脸颊上就没有移开过,愣是将人盯得面红耳赤,才在无人察觉到角度勾起了唇角。 听着母亲和嫂子不安着急的声音,他手指轻轻的叩了叩桌面,像是在说他的耐心快要告罄,若是换做前世,内阁中人此刻怕是都会鸦雀无声。 奈何坐在对面的老母亲却丝毫没有察觉,还在着急的盯着窗外看,陈霖骁也转头看向外面。 “大哥来了。” 听到陈栓柱过来了,宋母和凤娇齐刷刷探头看去,找了一圈才在一个巷子口看到熟悉的身影。 “时辰差不多了,咱们走吧。” 在迎客楼楼下汇合后,众人拎着食盒绕到了衙门的后面,之前买通的衙役给他们开了门,引着他们进了牢中。 狱头这会儿正和两个狱卒喝酒,听到他们进来,狱头掀掀眼皮看了陈栓柱一眼。 “一炷香的时间,长话短说,别让爷们几个难做。” “多谢,这点心意请几位喝点素酒吧。”陈霖骁拿出一两碎银子塞给狱头。 姚金枝紧张的拎着食盒跟在后面,平生第一次进大牢,要不是周围人多她早就吓得腿打颤了。 牢房里幽暗,时不时还能听到狱中人的叫喊声,像是病痛的哀嚎,又像是疯癫着辱骂,牢中的人借着甬道里的火把亮光,目光一向冷箭似的投向陈家人。 知道他们或许只是好奇,但姚金枝还是怕的不行。 走在她身前的男人像是感觉到了,幽暗的牢房里,他无声的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突然的动作吓她一跳,本能的往回拽,但男人却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感觉到她哆嗦了一下,他轻轻的捏了捏她的手指,像是在安抚一般。 反应过来牵自己的人是谁后,姚金枝缓缓吐出一口气,任由他这样牵着自己,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她差点惊叫出声。 这一闹,倒是消散了心中的恐慌,很快她就听到前面响起了锁链的声音。 牢门打开后,狱卒转身离开了,留给他们说话的空间。 这个时辰也是犯人们放饭的时间,她跟着走到最里面一间,就看到养尊处优的杜老爷子,这会儿正拿着一个又冷又硬的干窝头啃。 看到他们进来,杜老爷先是一愣,转而笑了起来,“你们一个个都绷着个脸做什么,老头子我还活着呐。” “爹……”凤娥跪在他身边,握着父亲冰凉的手,泪水止不住的落下。 “好了别哭,爹这把年纪也值了,以后你和贤婿好好过日子。” 老爷子倒不像和平常一样,依旧笑呵呵看着心态倒是不错。 站在牢门外的陈霖骁一直没有说话,听到杜老爷这样说,一双剑眉蹙起。 “杜老爷之前可还有隐瞒?” 杜老爷转头看了看他苦笑一声,“原还想着你小子能救老夫,只可惜歹人陷害,霖骁你最好不要插手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陈霖骁一边问着,一边使了一个眼色,让陈栓柱把凤娥扶到了一旁。 知道他们要说正事,凤娥也没有抵触,由着陈栓柱将自己拉起,两人往后退了几步,她转身伏在陈栓柱肩头低泣。 杜老爷叹息一声,“昨日老夫听闻,他们不仅因为那些盐,还因为在运盐的车底找到了不少兵器包括一张防守图。” 陈霖骁脸色陡然冷了下来,“防守图?”
第30章 如果只是盐也不至于必死无疑,但若是牵连到兵器和防御图性质完全不一样,事情发展成现在的样子,是陈霖骁始料未及的。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了解了事情的严重性,陈霖骁没有再说话,将剩下的时间交给凤娥。 等看着老爷子穿好棉衣,吃完食盒里的饭菜后,时间也刚好到了。 几人再次从衙门的后门出来,家里一下多了两个人,吃穿住行需要用到的就更多了,几人在镇上采买了些粮油,就坐着驴车出城。 宋母和姚金枝不懂杜老爷这里面的事情,但是凤娥陈栓柱和陈霖骁清楚,这件事一但涉及到兵器,问题将会十分严重。 “还有时间,此事还得另作安排。”冷峻沉稳的声音,像是安抚住了众人焦躁的心。 陈霖骁好像不管遇上什么事情,脸上都是那样淡然冷肃,让人觉得冷情却又让人莫名的安心。 回到村里,陈家气氛十分的低沉,姚金枝更是大气不敢出,安静的操持着众人的吃喝,唯有陈霖骁还有闲情逗逗狗,训一下狼崽子。 三四日的时间,日子就这样过去,凤娥几次心急想要问问陈霖骁,到底怎么救她父亲,可看着对方那张冰霜般的脸,她又说不出口。 “金枝妹妹,二弟到底是怎么安排的?这几日也没有什么动静,我这心里着实不安。” 不敢和冷脸的陈霖骁询问,她只好找金枝,这几日她发现陈霖骁虽然脸色冷,但面对姚金枝的时候,却会温和很多。 这几日陈霖骁的态度和气息变化很大,几人也都看在了眼里,就连对他吆五喝六的宋母,和他说话的时候都有些不自在。 姚金枝自然将这些都看在了眼里,可她却知道,陈霖骁是最面冷心善的人,所以即便他的气息变得拒人于千里之外,她也没有之前那样畏惧他。 “我听二哥说,好像在等消息,但具体的我也不知。” 其实金枝这两日也有些心急,于是昨晚做饭的时候,她忍不住问了一下帮她打下手陈霖骁,只收到他淡淡一句回答,看出来他不想多说,她也就没有追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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