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澧国因此而欠了礎国一笔账,那日后楚长安便极有可能成为他们讨债的踏板,如此会威胁到她与孩子的事,他不会去做。 为今之计只能向潼国借兵,潼国不过渭澧交界处的小国,当年渭国为吞并潼国发兵,澧国相助潼国,故此两国一直邦交友好。 而后潼国国主亲自来致谢,其子也就是现在潼国的君主幼时还随父在澧国住过一段时间。 李弈朝与他也算称得上一声兄弟,其父一年前过世,他承袭父位成为潼国储君,若李弈朝当真要开口向他借兵无论是于情还是于理他都应不会拒绝。 第二日李弈朝便命人拟信借兵,抱着赌一赌的心态。 楚长安去了大牢,这是她第二次来这里。 里面还是一样的乌烟瘴气,江子晋带着她去了牢中尽头的一处,她还没靠近就看见一个落败的人背对着牢门的方向盘腿坐着。 她用眼神问江子晋:是他? 江子晋会意,点了点头。 楚长安顿了一下,向前走去,江子晋站在了她身后的不远处。 她叫了牢房里的人一声,那人却没有回应。 她只能又叫了一声。 那人这才回头,看见是她,又不屑地转回头,还是背对着她。 “你们这些人,惯喜欢看笑话。” 楚长安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这一切来得突然,心中没有了大仇得报的快感。 “何濡沫来找我,为你求情。”她赌他一定会想听关于何濡沫的事。 果不其然,她赌对了,牢中的人几乎是立时站起,双手扶住牢中的柱子:“她如何了?!” 楚长安看着他这模样,觉得可笑又可怜,但也不止是他,还有当初的崔槐序,又何尝不是可笑又可怜。 她淡淡道:“她没有被你牵连。” “最好是这样,你们若敢伤她,本王纵使化作厉鬼也定不会放过你们!” “你是要入地狱的人,怕是没这个机会做孤魂野鬼了。” 他疯笑,曾经俊秀儒雅的脸上充斥着狠恶:“你怎知我定会入地狱!分明是他李弈朝该入地狱!” 她面对这样一张狠戾的脸却是波澜不惊:“你还记得崔槐序吗?” 对面的人听见“崔槐序”三字瞬时愣住。 她没打算得到他的答案,便继续道:“崔家满门的鲜血,其实也不过是你众多罪恶中的一个,你还记得你屠崔府的那个夜晚你有多决绝吗?那时你也想不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吧!” 他眯起了眸子,握紧木柱的手暴起了青筋,身上也有些颤抖:“你,你到底是谁?” 楚长安又走近了一步,看起来娇小的身体却有着逼人的气势,勾唇道:“我说我便是崔槐序,你信吗?” 李元纬闻言如遭雷轰,一双眸子瞪得极大,嘴唇也止不住地抖动。 看着他的样子,她才觉得痛快,挑眉笑道:“你为了你的权势踩着这么多的尸骨,最终还不过是败给了这些尸骨。” 他斜眼看向不远处的江子晋,笑容变得张狂:“你知不知道,若无本王,你也嫁不到澧国来,说起来你还要谢谢本王。” “是要谢的,”她笑,“若非如此,因果报应也未必来的这样容易。” “哈哈哈哈,”他疯笑,“你当你是什么?!你也不过是礎国送来借兵的交易品罢了,不知我这个好皇兄知不知他娶了一个假的公主,真是可笑啊!还当做宝贝一样捧在手心,甚至不惜无视这澧国的江山会不会受到威胁,真的可笑!” 楚长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发狂,直至他说完,她才淡淡道:“你最可笑,可笑你临近终止,还是在意你那碰都未碰过的权势,可笑你口口声声说自己爱何濡沫,其实转头就可以出卖自己的爱给另一人,更可笑的是,澧国的以后,你再也看不到了。” 对面的人失魂一般死死盯着她,眸中的狠戾逐渐变成恐惧,战栗着道:“你…你能不能放过濡沫。” “她又没做错什么,无需谈放过,在我看来,她也是可怜人。” 被自己深爱的男人背叛,确实可怜。 看李元纬的神情似乎也是想到了此处,垢面上显现出一抹戏谑的笑意。 “崔槐序她蠢,随意轻信别人,哪怕不是本王也会有其他人!” 她听罢只想笑:“莫要给你的欺骗套上冠冕堂皇的理由,只会让我觉得你弱小又卑怯。” 后面几个字刺激到了男人的自尊,他原本还有些木讷的眼神几乎立刻变得恶狠。 楚长安没有管他的目光如何,毫不躲避地迎上,嘲道:“李元纬,我就送你到此了。” 说罢,不理会后面的人是怎样癫狂地砸着柱子,她毫不犹疑地离开了这里。 走出牢门的那一刻,她深吸着新鲜的空气,感到前所未有的地放松。 就如同从污糟中洗脱,卸去了沉重的泥垢。 第七十九章不会想嫁 她回到太子府时,李弈朝还没回去,不知为何她此刻很想他,便直接进宫去。 她站在书房的窗边,看着里面正在认真处理公务的男人,伏案提笔的身影映入眼帘,窗沿遮住半身,可见端坐的肩颈,干净利落的侧脸上隐约微蹙的眉头,平添一股忧郁氛围。 一阵风吹起,案前的纸张迭起,他伸手整理,却感觉在别处有人看着自己,遂转首看向窗台,便看到女人对自己莞尔一笑。 他看着,心情也变得舒朗起来,朝她勾了勾手。 楚长安这才推门进去,见他正在揉着眉心,便问道:“怎么了?这几日事情繁重吗?” 她有预料到男人前几日几乎一直为了给自己一个惊喜而费心安排,原本前朝因没有可担大任者已经十分棘手,加之他将事情堵到如今处理,自然是要更加忙碌。 她心疼,向他走近,伸手帮他捏了捏肩。 “还好,”他将自己的手抚上她的,握紧用力将人扯入了怀中,“去见过他了?” 她这才看清男人眼底的疲惫,心疼极了,抬手用手背蹭了蹭他的下颚,点了点头。 李弈朝被她的举动戳中了柔软,拿起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 “怎么才半日未见,你变得这么…憔悴。” 男人闻言眯起了眸子:“憔悴?可能是因为昨晚吧…” 他还未说完,她便立即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小脸也逐渐红得发烫。 外面的门窗都没关,她可不想让那些下人听了去。 “你少说点荤话!” 他点了点头,她这才松开。 李弈朝看着她红晕还未散去的小脸,没忍住又捏了捏。 “说真的,你真的不需要向礎国借兵吗?” 这也许这是她唯一能帮到他的了,如果真的能帮上他,叫她拉下脸去和楚修说此事也没什么的。 “不用,我有安排。” 她鄙夷地看着他:“又是卖关子,你总要说出来我才能安心不是吗?” 而且她又不是一个不明世事的人,有些事情说不准还能帮他参谋一下。 男人白皙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小腹,笑道:“你现在要做的是…” “别来这一套,”她拉开他的手,“他好着呢,现在说的是你。” 李弈朝对她的动作也不恼,眼底的笑意渐盛,片刻开口道:“我打算从潼国借兵。” 潼国她倒是听说过,她依稀记得澧国有派兵助其守住城池,当年还是她的父亲带兵前去支援。 照这样来说,确实向潼国借兵会好一些。 “那可有音信?” 男人看着她,稍稍严肃了些:“你看我同你说,你便又会想更多。” “那你不同我说,我只怕是会更加担心。” 他无奈,只好答道:“今日取信,自然是没那么快。” “那这段时间等得起吗?有几成把握他们会借兵?” 她说罢,李弈朝面色不再柔和:“便就是你想得多。” 她的小手还紧紧裹着他的,此时又晃了晃:“快说,我保证不再多问。” “这段时间还扛得住,也只不过有五分把握。” 他照实说了,若是说得云淡风轻,想来也是很难让她相信。 楚长安就更是不懂了,这把握还不如向礎国借兵来得足,为什么要舍近求远。 看着男人的样子,她也不敢再问,只拉着他的手认真地道:“若有需要,你随时同我说,想来我父皇应是不会拒绝。” 李弈朝看着她真诚中又带着点天真,更是不想在她面前戳破这其中的难处,只又吻了吻她,笑着点头。 翌日上午,李元纬被推上了刑场,李元纬身为皇子不能当街斩首,李弈朝同她说过若当真是想要去看,她可以不用在远处,刑场自会为她安排。 她还是选择远远地看着,她是要替她的母亲,替崔府那些亡灵看着,看他高楼塌,看着他们大仇得报,但她并不想真切地看到这一幕,她怕自己会睡不着觉,因为她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还是会逃避血腥。 何濡沫身怀六甲在刑场泣不成声,她被拦在外面,几次险些晕倒都还是不肯离开。 外面围着层层的侍卫,楚长安站在最外处,依旧可以看到高处刑场上站着的身穿囚衣的男人。 他应是在看向何濡沫的方向,目光是她没有见过的决绝与不舍。 大刀挥下的那一刻,楚长安极力地叫自己睁着眼睛,她要用尽所有去感受这种快感,要让自己所有的记忆在这一刻凝成那刀刃,斩断所有。 血水四溅时,何濡沫与芸妃的哭喊在场上逐渐弱去,她们晕倒在地,浓重的血腥味被风裹挟着顺着鼻息窜入脑中,她眼前的景象变成了那晚的崔府。 连生命的轮回都抹不掉的恨,时间只会更加无力。 又过了些时日,楚长安与唐又蓉在府中收拾花草,辞禄又是气喘吁吁地跑来,请她进宫去,说是李弈朝又因朝中的事恼怒,希望她能去安抚。 现在李弈朝身边的人都默认这个太子妃是他们的救星,除了她别人都没法替代这个位置。 楚长安听着便感觉不是什么好事,想是与潼国的事情出了岔子。 果不其然,议事厅的人听说她来,如获大赦一般匆匆离开。 她第一次来议事厅,觉得那些大臣退下后这里变得空荡又冷清,李弈朝坐在高处,胸口因愠恼而起伏着,身旁空无一人,孤独笼罩着他。 见她来,他这才闭了闭眸子平复心境。 楚长安一步步踏上通向置身高处的男人,她停在他面前,担忧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扶额,说话时还是夹着叹息:“仝承绪要娶语嫣。” 楚长安听罢震惊:“这…语嫣知道吗?” 男人摇了摇头:“他曾经与语嫣也有情谊在,但我却是没想到他竟…” 仝承绪大了语嫣两岁,他一直都以为他是将语嫣当做妹妹看待,未曾想过他会对语嫣有男女之情,并且这么多年过去两人从未再见,他还惦念着。 “语嫣应是不会想嫁。” 她一直记得李语嫣说她讨厌自己被当做交易品。 第八十章冒险 李弈朝虽表现出轻快的样子,但楚长安看得到他紧紧皱着的眉头,她伸手帮他抚平。 “我也不会让她嫁,至少不会是以这种方式。” 男人的话坚定有力,这是他最亲近的亲人,他不能再失去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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