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后半句话,墨珏没有说出口。他又叹了一声,将虞微拉到一旁,低声说:“我得去外头守着,免得有人扰了大人歇息。虞姑娘若得空,可否帮忙在这儿照看大人?” 虞微点了点头,立刻答应下来。想起顾云修方才吐血的样子,她愈发忧心,眉心紧蹙。 当年娘亲便是因为突发心疾而去世的。早些年虞府富贵,日子过的平安顺遂,又请了大夫细心调养身体,一直无大碍。直到虞家出事,听说虞崇入狱,娘亲当即吐了血,昏厥不醒。连着吐血数日,竟再没醒来撒手人寰。 虞微送了墨珏出去,仔细地将房门关好。她转身,放轻脚步努力不发出声响来,走到顾云修的床边。帘帐里隐约传来顾云修并不平稳的呼吸声。 虞微在床榻边站了许久,才弯下腰,小心地掀开帘帐一角。 顾云修闭着眼,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薄唇边还残着一点未擦干的血迹,将他冷白的皮肤染上一抹奇异的妖冶。 虞微把帘子挂起来,搬来一张矮凳,在榻边坐下。她没有找到干净的帕子,只好用手指轻轻去擦顾云修的唇。 她怕血,所以并不敢看,只能凭着直觉,笨拙又温柔地来回擦拭。 顾云修仍旧闭着眼,没有动。他的手用力抓着衣裳,手指不停地蜷起又松开,似乎十分难受。 虞微犹豫了一下,慢慢靠过去,将手掌覆在顾云修的心口。她的动作那样轻柔,像是去摸一只一碰就要飞走的蝴蝶。 她渐渐感受到了,贴在掌心里的顾云修的心跳。不仅她的耳朵能听到,她的骨与肉,和他心口紧紧相贴的每一寸肌肤,都在聆听着他心脏的跳动。 虞微回忆着虞崇从大夫那里学来的手法,手上慢慢有了动作。她细致又小心地揉着顾云修的心口,悄悄观察着他脸上的神情,看怎样他才会舒服一些。若顾云修皱眉,她便放轻些力道,或是换个地方继续。 顾云修一直没有睁眼。就在虞微停下来想要歇一歇的时候,他忽然伸手,用力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将她的手拉住再放回心口。 他用拇指的指腹一遍遍摩挲虞微的手背,低沉的嗓音里透着压抑隐忍的痛苦。 “阿瑜,我疼。”
第二十四章 ◎“脖颈上的红痕。”◎ 虞微眼眶一酸, 不知怎的竟有了落泪的冲动。 他说他疼,她的心便也跟着疼了,可是她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一遍遍地去揉他的心口。 半晌, 虞微才轻声问:“好些了吗?” 顾云修含混不清地嗯了一声。他似乎有些倦了,握着虞微的手慢慢松开, 顺着身侧滑到柔软的床褥上。 虞微便起身,将帘帐放下来让他歇息。她心里还是放心不下,仍坐在床边守着顾云修, 没有离开。 她望着窗外的枯树发呆,脑海里不由浮现出顾云修刚刚吐血的样子。他的脸色煞白, 偏唇边的血那样红。红的刺目,红的灼人眼睛。 虞微皱了下眉。一想到血, 她总会有些不适。 她逼着自己去想些别的事情, 不再去想那些红艳艳的血。可是此刻她的脑海里全都是顾云修。她想起他高烧不退的时候, 她也是如现在这般守在他的床头, 片刻不离…… “阿瑜。” 厚重的帘帐里突然传来顾云修低哑的声音。 虞微愣了愣,回过神来,一时不知该不该应他, 好半晌才开口:“大人?” “当初不告而别, 是不想再给你添麻烦。我没想到我走之后虞家会出这样的事情。”顾云修说。 这是他再次见到虞微之后, 第一次主动去解释当年的事。 虞微转过头, 隔着帘帐上细密勾勒的绣纹,望向榻上的顾云修。她本以为顾云修不会再提起那段过往了。对于如今只手遮天大权在握的帝师大人来说,他应该不会愿意再想起昔日到处求人的凄苦日子。 良久, 虞微终于扯动唇角, 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来。 “虞家出事和大人并无关系。大人说这些做什么?”她温温柔柔地笑着, 用平静的语气说着残忍的话,“大人还是把从前的事都忘了吧。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帝师大人不需要那样一段过往。和罪臣之家扯上关系,对大人而言只有害处。” 虞微说的句句都是肺腑之言,她生在权臣之家,比任何人都懂朝堂上那些勾心斗角的腌臜事。就算当初顾云修只是在虞家府上借住了一段时日,若是被有心人拿捏做把柄,其中凶险,无法估量。 榻上的人明显僵了一下,放在身侧的手攥住垂下来的帐幔,把柔软的布用力攥成一团。 “我若不想忘呢?”他声音沉沉。 虞微眸中闪过一丝错愕,不及她开口,顾云修突然撑着床榻坐了起来。她心头一颤,连忙说:“大人,你还是先躺着……” 顾云修打断了她:“以后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不许再叫我大人。听着心烦。” 厚重紧实的帐幔垂在两人中间,挡住了虞微的视线。她看不到顾云修,只能听见他起身的声音。她垂下眼睛,声音轻轻的:“那我该叫你什么?” “像从前那样,叫我云修。” 顾云修掀开帘子,从狭窄的缝隙里望着虞微的眼睛。他的唇上还染着未擦净的血,唇瓣过分的红衬得他的脸色更加苍白。他盯着虞微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喊错一次,罚你一次。” 虞微抿起唇,没有作声。她心想,如今这世上,只怕没几个人敢直呼顾云修的名字吧。 几声叩门声响起,虞微如蒙大赦,急忙起身去开门。她远远看见瑶女官站在院中,手里似乎捧着什么东西。 墨珏进了屋,十分无奈地向顾云修禀话:“我与她说了好些遍,大人今日身体不适不见客。可她非说太后有重要的东西赐给大人,一定要见大人。” “罢了。先让她在前厅等着,我一会儿就过来。” 墨珏得了命令,便带着瑶女官望前厅去。虞微也跟了过去。炭盆里的银丝碳快烧完了,墨珏又出去喊来两个小太监,让他们送新炭过来。 屋里一时只剩下虞微和瑶女官两个。瑶女官见厅中没有别人,便上前去,压低了声音对虞微说:“上回太后要见你,因着皇后的事便作罢了。如今若再叫你去寿康宫,只怕帝师大人会起疑。太后的意思,是让你暂且安心待在清鹤宫,若有重要的事情再去向她禀告。平时就不要走动了。” 虞微巴不得不去见太后,自然答应。 一刻钟后,顾云修过来了。他换了一身玄青常服,发束玉冠,面容干净,已然瞧不出一丁点吐过血的样子。 瑶女官先开口:“大人今日身体不适,本不该打扰大人的。可太后叮嘱奴婢一定要将东西亲自送到大人手上。” 说着,她便捧着手中的托盘上前去,“这三件东西,还请大人挑选一样。” 顾云修懒散地瞥了一眼瑶女官捧着的托盘。上面摆着一方藕粉的软帕,一面题字的折扇,还有一只绣着梅花的香囊。 ——都是女儿家可以当作定情信物的东西。 顾云修笑了一声。 太后曾几次三番委婉地提过要为他赐婚,像今日这样直白的做法还是头一遭。这是由不得他拒绝的意思了。 顾云修的指尖在托盘上方辗转流连,似在犹豫。他瞥了瑶女官一眼,将那枚梅花香囊拿了起来。 瑶女官立刻贺喜:“郑锦之大人的远方表妹,前几日刚从襄邑回来。听说出落的亭亭玉立,姿色倾城。” ——郑锦之,是当今皇后郑秀秀的亲哥哥。 顾云修不置可否,他将那枚做工精湛的香囊随意挑在指尖上,口气漫不经心:“替我多谢太后。” 瑶女官笑着说:“大人哪里用得着这样客气。太后日夜都盼着大人能早些成家立业,也好安心辅佐陛下处理国事。” 她寒暄几句,便躬身退了出去。墨珏跟上去,将瑶女官一直送到清鹤宫门口。 虞微望着那枚梅花香囊,慢慢咬紧了唇。 她怎么会不明白太后送来那三样物件的含义。 她只是没想到,成婚这样重要的事情,顾云修竟然如此草率地做了选择。他甚至都没有问一句那位郑家表妹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样的人…… 不过,她操心这些做什么? 她只是一个奴婢而已。 虞微垂下眸子,迈步往门边走去。刚要推门,忽然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她脚步顿了顿,转过身,望见顾云修正蹲在炭盆边,握着细长的铁钩不紧不慢地搅着里头的炭。 ——那枚精致的梅花香囊,已经烧掉了一半。 * 三日后,郑家表姑娘入宫探望皇后娘娘。 见过皇后,郑莹竹又去了太后宫中。消息传到清鹤宫时,虞微正在顾云修的卧房里抄经。 小皇帝不知出了什么事情,派人急召顾云修去御书房。临走时,他让虞微待在这里替他继续抄经,等她回来。 来送消息的是小太监陈年。墨珏不在,他只好将这消息对虞微说了。他忧心忡忡地问:“虞姑娘,要不要派人去知会大人一声?我瞧着瑶女官的意思,那位表姑娘见过了太后就要来咱们清鹤宫了。” 虞微头也不抬,笔尖未停,“大人去了御书房议事,恐不宜打扰。” “可是……” 陈年话还未说完,便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他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位表姑娘来的还真是快。 “云修哥哥呢?”郑莹竹站在台阶下,踮着脚朝屋里张望。 陈年连忙迎上去,将人拦在外头,“姑娘来的不巧,大人被陛下召去议事了。姑娘去偏殿坐着喝口茶可好?大人一会儿就回来了。” 郑莹竹瘪了瘪嘴,说:“不要,我就在这儿等着。这样云修哥哥一回来就能看到我!” 她说着,抬脚就要往屋里进,陈年慌忙挡在门口,赔着笑脸道:“大人不喜生人进他的卧房,姑娘还是去偏殿等着吧。” “生人?”郑莹竹听了这话,嗓音立刻尖锐起来,“我是生人?你这死阉人好不懂事!云修哥哥收了我的信物,马上就要与我成婚的。你竟说我是生人?岂有此理!” 郑莹竹气呼呼地推开陈年,大步走进房中,一眼望见正低头抄经的虞微。她愣了愣,皱起了眉,转过头不悦地质问陈年:“云修哥哥的房间里怎么会有女人?” 虞微闻声抬起头,视线落在郑莹竹脸上。 她很快记起来,她曾见过郑莹竹。太子生辰宴时,郑莹竹着大红纱衣赤足起舞,为太子贺生辰。舞毕,她盈盈旋身,故意跌在地上。 众目睽睽之下,太子没有去扶她。 席间虞微多饮了些酒,有些醉了,便让司琴扶着她离了席,去后花园走走。无意间撞见郑莹竹跪在先皇后面前,哭着求先皇后许她太子妃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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