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出了什么事吗?” 萧煦道:“锦梨失踪了, 今日去京郊那处的静德寺上香之时候遭人所绑……” 杨水起很快就明白了,陈锦梨一出了事情, 他们便赶来了杨家,无非是疑心是他们所为。 杨家人睚眦必报,是满京城都知道的事情。 曾经有不少的人看不惯杨奕所作所为,背地里头写折子告他黑状,结果就是叫杨奕知道了之后,无一有好下场。时间久了过去,大家自也都知道这位首辅面上和善,实际不大好惹,也没人再敢写诉状。 现下陈锦梨和杨水起闹了不愉快了,而那么凑巧,陈锦梨又在这个时候失踪不见,谁能不多心。 况说,陈锦梨一失踪,杨风生人也不在家里面了,岂不是更叫人疑心。 这回,即便不是他们杨家人所为,只怕是说出去也没人能相信。 杨水起不知道那天杨风生究竟有没有听进去她的话,而他现下也不在家里头,她就算是想问也没处问去。 此事还真叫难办了起来。 萧煦又道:“那日,表妹她说的那些话,我和萧吟先同你赔不是,但母亲这几日病得厉害,若是叫她知道表妹被人绑架……” 若是叫萧夫人知道陈锦梨出了什么事情,只怕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若人真是杨家弄走的,现下能赶紧要回来才倒也还有转圜余地。 可还不待萧煦将话说完,杨水起却笑出了声,她真像听到了什么笑话,笑得厉害,“我何德何能,让萧二公子赔不是。” 前些时日萧吟还企图压着她给陈锦梨道歉呢,还叫她莫要胡搅蛮缠,现下她倒是来受起他的不是来了。 当真可笑至极。 萧吟的眼中似蕴了一潭晕染不开的墨,听到杨水起此话,竟出乎意料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垂着眼眸。 杨水起只觉萧煦的这话有可笑有趣,一时之间讥笑难忍,才忍不住讥讽出声,倒也不是无聊到故意用这话来为难萧吟还是如何。 她连萧吟现下是何种神情都不稀罕去看。 杨水起敛了笑,看着萧煦淡声道:“陈锦梨的事情,我会去问哥哥,萧哥哥就先回吧。如果是哥哥,我会叫他放人的,如果不是,我到时候叫人去萧家传话。” 现下只能是按杨水起说的来了,不这样,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两人走后,杨水起马上就让人套了马,她去问了下人,知晓了杨风生的去处之后,便出了门。 马车停在了户部侍郎宋家门前。 杨水起从下人口中得知,杨风生今日来了宋家。 在宋家下人进去通传之时,杨风生正在和户部侍郎宋河坐在一处。 杨风生接过宋河推来的茶盏,却只将其放在手上把玩,长指摩梭着上好的白玉盏,终于,他在一片沉寂之中开了口。 “子陵实在不能明白,宋侍郎趁着家父病重之时,自顾自地就提出了修官道,还撺掇着手下的人一起上书,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北疆那边,皇太子的人好不容易消停了下来,偏生宋河这边又不老实。 恐怕真叫他以为杨家就只剩下了杨奕,没了杨奕,便谁都能来弄出些动静。 杨风生搁置了手上的杯盏,杯盏落在茶盏之中,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杨风生的透露出来了一丝危险的眸光,扫向了对面之人。 他似笑非笑,说道:“莫非是侍郎认为,我父亲病了,便是死了吗。” 看杨风生如此笑着,宋河心中浮现了一丝不安,但还是在心中安慰自己,这不过是个连秋闱都不曾经参加的毛头,有什么可怕的。 宋河干笑了两声,只道:“公子这话便严重了些,修官道一事,对我们可是百利而无一害啊,工部里面可也是有我们的人啊,难道阁揆不曾同公子说过吗?” 宋河此话有着暗讥杨风生不懂官场之事的嫌疑,但他面上摆着一副诚恳模样,似乎只是在提醒杨风生,工部有他们的人,他们可以从这次修官道里面贪钱。 却不想,杨风生冷笑一声,道:“得了千钱想万钱,宋侍郎好大的野心。北疆那边在打仗,国库多年亏空,已经再难拨钱,又从哪里拨钱再修官道?只知张嘴要钱,口袋摸空了也不见得能掏出钱来。皇上迟迟不见表态,你难道还不能明白吗?现下,危亡之际,如何还允你去。” 宋河同杨奕差不多的年岁,案例来说,杨风生该视他为尊长,而如今却就差指着他的鼻子骂了。 偏生这人是他上司家里头的公子。 宋河的脸色变得尤其难看,他道:“公子不曾科考,没入衙门不清楚,府衙里头一年到头上上下下要用到多要钱,手底下一家子人也都张着嘴巴看着你,若光靠着我们身上那点子俸禄,连自己家里头的孩子娘子都喂不饱,还指望在官场走动不成?这么些年来,我们和首辅都是这样过来的,总不能说现下首辅病了,便先叫底下的人饿了肚子吧?我饿是不打紧,他们若饿起来,那可有得闹腾。” 本朝俸禄极辛薄,各级官员勉强养活一家人倒还可以,但若是再做些别的事情,那是不成了。 杨风生听宋河将自己说得如此可怜辛苦,只冷冷笑道:“所以说大人贪心不是吗,住着金屋银屋却还口口声声没有 钱,私田过万亩,却还在说饿了肚子。子陵当真不知道,大人的胃口有多大,想要中饱多少私囊。现下要钱,北疆那边的缺口怎么填,小心到时候若惹急了,只怕要从您家拿军饷。” 宋河看着杨风生如此咄咄逼人,也面露不善,他道:“公子何故这般言辞激进,总之这事已提,若再……” 若再说不干,可能吗。 就如他所说,他能放过这次机会,但底下的那些人张着嘴巴要钱,他们也不能干。 杨风生打断他的话,“不说也得说,谁叫你自己自作主张呢,宋大人,北疆军饷都快没了,您老还想着修官道呢,现下这样进退两难,就差被人指着骂奸臣了呢,若再处理不好了此事的话,你自己看着办吧。” 宋河见杨风生也不肯让步,直道:“好,可兹事体大,我只听首辅所言,即便是我自己捅出来的篓子,调令也阖该从首辅处来,公子是代为转交吗?没有首辅亲令,恕宋某不能从。” 杨风生见他不见棺材不落泪,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而后从袖口中拿出了杨奕交与他的令牌。 他寒声道:“从不从。” 屋外的雨声越发急切,不知这雨是从何时又下大了起来,滴滴答答的雨水声衬得气氛更加焦灼。 宋河本来以为杨奕许久不曾吭声,应当是不打算管,谁承想,竟叫杨风生拿出了杨奕的牌子来,此下,是不听也得听了。 宋河看见令牌,拱手咬牙道:“全听首辅安排。” 将好就在此时,从门口传话的人赶到了两人议事的书房。 “禀大人、公子,杨小姐来寻杨公子了,现下正等在了门口那处。” 听到杨水起寻了过来,杨风生只怕是家里头出了什么事,刚好这里也议完了事事情,他也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了。 他起身,离开了此处。 杨风生走后,宋河终于忍不住发了怒,他一把砸碎了方才杨风生摸过的杯盏甩到了地上。 “岂有此理!连个官职都没有的小儿也要踩到我的头上,首辅是疯了不成,将令牌交给他,是想要我们一干人等尽数去听他的凋令不成?胡闹,这简直就是胡闹!” 宋河又发了好大的脾气,底下的人只在一旁不断劝慰。 宋河好不容易收敛了怒气,看向了旁边的人,问道:“事情办得如何?” 下人道:“大人放心,办妥了,现下人已经绑到了一间破庙,明个儿一早,保准叫她名声狼藉。到时候,萧家定不会放过他们!” * 杨风生出了宋府后,就看到了杨水起的马车停在了门口那处。 他拍了拍身上的雨水后上了马车,看到杨水起正低着头,眼睛阖着,应当是在闭目休息。 他张口问道:“你不在家里头好好养伤,出来做什么?” 听到了声响,杨水起睁开了眼睛,她问,“哥哥可是绑了陈锦梨?” 杨风生听到此话,蹙起了眉,“何出此言。” 杨风生即便是有此意,可最后也还是听了杨水起的话,最多也只是吩咐了人去绑她的丫鬟吊个一日,算作教训,醉红楼里头的暗卫会严格执行上级命令,让他们绑丫鬟,绝对就不会多事绑了陈锦梨来。 但现下听杨水起的话,像是有人绑架了陈锦梨。 杨水起道:“今日萧哥哥来了我们府上,说陈锦梨被人绑走了。” 现下已经快过了戌时,又因下雨,街上已经没甚人,马车驶在空荡荡的街道上。 杨水起此话完毕,马车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杨风生讥道:“有意思,当真有意思,萧煦他发什么蠢?若陈锦梨真是我绑的,他来寻你,以为我就会放人?若不是我绑的,我乐得他们家出了这样的事情,巴不得搬条凳子去看笑话,难不成以为我会帮他不成?我还没来得及同他们算账,倒叫他们先找上门来了。” 听到杨风生这样的话,杨水起缩了缩脖子,虽他是在骂萧煦,但她总觉着自己也叫骂了。 果不其然,杨风生也没放过她,“你脑子也有毛病是不是,就因为他喊你来,你撅着个大腚就来了。人真叫我绑了,你现下来了也没用。” 杨水起听着杨风生的骂丝毫不敢还嘴,饶是如此却还是捕捉到了话的重点,她看向杨风生,道:“所以人不是哥哥绑的。” 杨风生又背了口黑锅,他翻了个白眼道:“我上回既然答应了你,便不会做出尔反尔之事,从小到大,我骗过你一回?” 杨水起道:“好,那一会回家,我让人去萧家传话,让他们去别处寻人吧。” 雨势渐大,如同断了线的水珠一样砸下,杨风生道:“一旦有了猜测,说明打心眼里面便是从未信任,你同他们说,他们未必会信,而往后,若陈锦梨真出了什么事情,不管怎么样,他们肯定又会抛到咱们的头上。” 即便萧吟萧煦兄弟二人相信他们的话,但真叫事情闹大了传了出去的话,众人也只知道陈锦梨是在和杨水起吵架之后才出了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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