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这也本不是聪慧不聪慧的事情,景晖帝这话还在暗骂朱澄不上心。猪看两回都能学着跑了,他念了这么多回,却也没能叫他放在心上。 论聪慧比不上人家,论心思也没人家澄明。 所以说啊,有人是天生当儿子的命,而有人天生就是当孙子的命。 杨奕听景晖帝唤他,便也不再踟蹰,回了话。 “若臣不曾记错的话,这诗或是前朝的诗人白玉蟾所著的丹数著作《紫清指玄集》,而皇上说的这句诗,便是其中的一篇,为《玄关显秘论》。若记错了,还请皇上莫怪。” 景晖帝脸上确露出了几分满意,果然,还杨奕让人舒心一些。 可惜,实在是可惜。 景晖帝道:“不错,是他的不错,想来你也是上了心的。” 殿内阒然无声,只偶有滴漏的声音传来,一声一声,沁人心门。 杨奕躬手道:“从前听闻皇上念过几回,便入了心。” 听得此话,景晖帝干巴巴笑了两声,也不知是喜是怒。 天威难测,而景晖帝尤甚之。 常年修道而不早朝,景晖帝蜗居在自己的这一方天地,却还能将群臣牢牢把控而不敢造次,也可见其御人之数,及其心思可怖。 同这样的人打交道,便要用十足的气力。 算起来,自从杨奕入了翰林之后,每日揣度着景晖帝的心思,也累得慌。好在,这样的日子,也算是要到头了。 没等他想什么,景晖帝已经开口道:“若朕说,这人说的话,还真叫不错。人若不为形所累,眼前便是大罗天……” 景晖帝笑了两声,忽地砸响了手边的钟罄。 钟罄被猛敲一声,发出了炸耳的声音,在大殿之中盘旋不绝。 景晖帝看向了杨奕,抬声道:“杨奕,朕看你不仅是明白着这话,似是将这当作至理名言了不是?一国首辅,本惟敬天勤民,可如今边疆百姓受苦,你竟坐视不理,在旁高高挂起!朕本当盯视于你,奈过求孝天,一念惓惓之际,才叫出了纰漏,竟让出了这样的乱子!” 帝王生怒,杨奕、朱澄、陈朝三人马上跪了一地。 坐视不理?高高挂起? 杨奕都要叫气笑了,这话难不成说他自己才是吗。 就连陈朝听到这话都有些汗颜,这些年来,杨奕给景晖帝当牛做马,他最是看在眼里。 反倒好意思拿这些话来说杨奕? 如今见他生了这样的怒,而后又听他这话,像是北疆那边出了事。 但北疆那边的总督是杨奕的人,若真出了事,杨奕也不见得会比景晖帝知道的晚。 杨奕的声音带了几分委屈,他道:“皇上,您若这样说,臣万死难辞其咎,这究竟是出了何事啊……?” 景晖帝冷哼一声,坐在椅上,俯着杨奕,他问,“朕问你,北疆的总督胡宁,是不是你手底下的人?” 将才还只是朱澄出汗,现下就连杨奕都出了汗了,怎么突然就提起了胡宁。 说起胡宁这人,年岁还要比杨奕年长几岁,但这官做的没杨奕透彻,年近半百还没什么建树,后来不知道是因何缘故,入了杨奕的眼,再后来便被他一手提拔至总督之位。 若胡宁做了什么事,也必将是要被推到杨奕的身上的。 杨奕道:“是识得此人……” 虽然大家心知肚明这胡宁是杨党,是杨奕的人,但面上还是要做做样子,总也不能直接说是结党营私。 然话还未曾说完,就叫景晖帝打断。 “你不要同朕装模做样,现下都是什么时候了,还在做戏!”景晖帝像是气极,便是连装也不愿意装了。 杨奕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能叫他气成这样。 景晖帝从桌旁拿来了一榻纸,甩到了底下。 纸张从空中散落,漫天飘散,一张又一张落到大殿上。 杨奕随便捡起了其中一张,速速扫了几眼,越看眼睛越花,他揉了揉眼,反倒叫汗珠进了眼,又是一阵酸痛。 胡宁……带兵一万……反击北疆……全军覆没…… 这字杨奕都认识,怎么连在一起他就看不大懂了。 一时之间,杨奕脑袋都有些发昏了。 这胡宁是发了什么癫症? 现下是能反攻的时候吗,他就这样带着人打去了,这不是闹着玩吗? 难怪景晖帝气成了这样。 朱澄在一旁看杨奕神色越发不对劲,也都有些好奇这纸张上头究竟是写了些什么。 他刚想要也去捡张纸来看,却听得景晖帝呵斥道:“你可看清楚了这上头都写着些什么?!” 这一声吓得朱澄抖了抖,又缩回了手去。 杨奕擦了擦额间的汗,道:“臣看……臣看这胡宁真真切切叫猪油糊了脑,世人称他胡家军厉害,便将他夸得找不北了,一冲动,便什么事情都做出来了……” “你休想为他开脱,一万的将兵,说丧命就丧命,这是既成事实,你为他脱不开罪。只是杨奕,你说,这一万士兵的命,他胡宁一人,拿什么来赔!你知道吗,朕……简直都快要怀疑他通倭了。” 朱澄现下算是听出些名堂来了。 估摸就是胡宁不堪受西北鞑靼困扰,就带着胡家军起兵反抗,直击西北,虽说他是北疆的总督,负责那一带军事,但,在现下这样紧要的关头,若是打赢了,便什么都好说。 若是输了,那他胡宁的脑袋也莫想要了。 战事本就吃紧,你还来了个大败战,岂不是干脆是要北疆那块乱了套,将国土拱手让人吗? 朱澄心下大喜,看来都不用他们出手,这杨党的人就自己犯了蠢! 他在一旁拱火,道:“这样的大事,胡总督竟也不商议一下,竟就一人不声不响地发了兵……虽说这胡家军是厉害,但也禁不住这般挥霍啊!” “住嘴!!都给朕住嘴!” 朱澄本想要煽风点火,但是却说错了时候,现下景晖帝气在头上,如何还听得这种话。 朱澄一下子就缩了脑袋,安静了下去,没敢再吭声。 若说景晖帝之前对北疆那边不闻不问,是因为事态还没那般紧急,可现下,胡宁这一出,直接将那边的火拱到了最烈,若再不出兵,若再不管,岂不是真要弃了北疆,叫他们打到京城里头来吗? 景晖帝倒也没这般昏头,事关国土,事关京城,他决计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因着常年修道,吃各路“灵丹 妙药”,他的眼下时常挂着一片青黑。 他面色阴沉,看向杨奕道:“你养的人,朕就问你,这事你能不能处理?” 杨奕有些踟蹰,道:“事态到了这样的地步,已经不单单是出钱就能解决的地步了……” 景晖帝死死盯着杨奕道:“杨奕,你想要什么,告诉朕!” 没有杨奕做不到的事情,除非是他不想做。 景晖帝不是蠢人,相反得来说,他很聪慧,他知道,杨奕在犹豫,那便是还有所求。 他屏退了朱澄、陈朝二人,只留下了杨奕。 那边两人退出殿外,一时之间都无话去说,末了,还是陈朝仰头看天,长长叹出了一口气来。 “变天喽!” 殿内。 景晖帝已经从椅榻上起身,他颤着步走到了杨奕的跟前,手死死地按在他的肩膀上,他道:“朕知道,你近些时日和国公府走得很近。” 他的眼睛深深地凹陷在眼窝之中,就像是毒蛇一般盯视着杨奕。 “嫁吧,你能把她嫁进杜家,让昭阳满意,那也算是你的本事,朕……不阻拦。” 纵容他的亲外甥娶一个奸臣之女,景晖帝这样说,已经是让出了很大一步。 北疆那边要胡宁,更要杨奕。 就算现在这个天大的篓子是胡宁捅落出来的,也只能让他们去管。 本以为这个让步,已经足够,但景晖帝还是心急了。 杨奕过了良久,才出声道:“皇上,你可还记得,当初您不叫我家里头那孩子参加科举,逼着他弃了这条正道。那孩子多聪慧的人啊,若是后面真能参加了殿试,想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杨奕的神情有些惘然,眼珠浑浊叫人看不清楚情绪。 “提他作甚?”景晖帝蹙眉。 杨奕笑了笑,“臣这回想求的是臣家里头的那个混账儿子,但……皇上金口玉言,既给那俩孩子点了谱,便也不好再改了吧。” 景晖帝马上就知道自己这是叫杨奕摆了一道。 从前的时候杨奕倒还会让让他,但现下或许是知景晖帝不可能会放过他了,干脆趁着最后的关头能多要一些,便多要一些了。若这次之后,景晖帝就弃了他,他岂不是连谈判的东西都没有了吗? 景晖帝咬牙切齿道:“怎么,你现下要为他求个科举的名额不成?” 他见杨奕提起这个,理所应当以为他是想要为杨风生求科举。 谁料杨奕突然给景晖帝磕起了头来,他凄声道:“哪里还敢求科举呢,臣只要他活着,那便是最好的了。他这孩子打小便是个苦命的,科举这件事情就是我坑害了他,若当初不是我害了二皇子,子陵他也不至于受人以柄……” 景晖帝拿杨奕杀了二皇子的事情来说事,杨风生自也没有法子再继续下去了。 杨奕话未完,就叫景晖帝打断,“还敢……还敢提麟儿……!” 他的儿子叫他杀了,他还让他快活了这么多年,他难道还不算仁慈吗?! 这世上没有地方能比宫里头还多些秘密。 其实杨奕杀二皇子本可以掩藏,可他根本就没打算躲。 他是故意露出的马脚。 若说报仇,单单杀了人那便是太轻松了。 可是杨奕素来喜欢杀人诛心。 他在得知杨平的死讯之后,恨不能将徐家人啖肉饮血,但能怎么办呀,根本就没办法,他只能在暗处看着徐家人高高兴兴,风生水起,看着贵妃有孕,诞下了二皇子后,徐家更加昌盛。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14 首页 上一页 44 45 46 47 48 4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