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一落,顿时上来两个身材高大魁梧的衙役,拱手道,“大人。” “人犯周继祖,藐视公堂,不敬死者,给我掌嘴五十。” “是,大人!” “大人!”周继祖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内情您也知道的,大人——” 剩下的话全都被一阵清脆响亮的巴掌声取代。 “本官知道什么?”张县令掷地有声道,“本官只知道——像你这种读圣贤书,做龌龊事的斯文败类,不严惩不足以平民愤!不严惩不足以正法纪!不严惩不足以警世人!” 围观百姓们顿时叫好声一片。 可怜周继祖一个读书人,待这五十下打完,嘴上早已是血肉模糊,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第209章 疯子 眼见气氛被张县令炒得高涨异常,一身常服混在人群里的陈青翰不由笑问身旁的男子道,“如何?” 苏珩叹了口气,“大开眼界……” 可不是么? 分明是那陈宗贤霸占人妻,死有余辜,可在张县令的巧舌如簧之下,居然愣是把一个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塑造成了一个仗义疏财,乐善好施的正人君子,就连被陈宗贤胁迫,珠胎暗结的魏氏,在他口中也成了愚昧无知,被丈夫哄骗杀人的迂妻…… 可你要说张中桓说的不对——陈宗贤为达到霸占魏氏的目的,请魏氏去宅子里做事,变相地资助他们夫妇不假,魏氏怀了孩子也不假……张中桓不过是把真相变了个说法,又隐藏了其中一些关键的前提,这桩杀人案的性质就完全变了。 陈青翰点了点头,往堂上陈宗贤父亲的方向看了一眼,淡笑道,“这位陈员外为了他儿子死后能留个好名声,倒是很舍得花钱啊……” 苏珩一愣,“姐夫是说……” 陈青翰笑了笑,“案子怕是还得再审会儿,等这小子过足了嘴瘾才能判……去旁边的茶楼喝壶茶吧。” 苏珩今天之所以随陈青翰过来,一是对这个“大智若愚”的张县令十分好奇,想看看他如何判案,再来也是担心宋昀盼的事——虽说当初该“表示”的都已经“表示”过了,张中桓也答应他不会在后头提到任何跟他们夫妇有关的事,不过不亲耳听见,到底有些不放心……如今见这案子基本已经尘埃落定了,苏珩也暗自松了口气,遂点了点头,“也好。” ……茶楼就开在街对面。 苏珩扫了眼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县衙,漫不经心地问店小二道,“小二,你们这里,每次审案都这么热闹么?” 那小二见两人锦衣华服,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少爷,说起话来也格外客气,边个殷勤地给他们倒茶,边笑呵呵地解释道,“您二位是外地来的吧?两位有所不知,本县近日刚发生了一件耸人听闻的大案——一个书生因觊觎同窗家产,伙同其妻将同窗杀死,后又怕罪行败露,把妻子也杀了替他顶罪……幸亏我们张大人明察秋毫,一下子就识破了凶手的诡计!今天正是那凶手判决的日子,大家伙儿可不是一窝蜂就来了……” “原来是这样……”苏珩跟陈青翰对视了一眼,笑道,“听你这么说,这位张大人似乎十分厉害的样子……” “那可不?!”小二顿时打开了话匣子,兴致勃勃道,“要说我们张大人,那可是在世青天!就没有他审不了的案子……” 待打发走了张县令的铁杆“迷弟”店小二,陈青翰好笑地看向苏珩,“我说的话,你现在总该信了?” 苏珩忙道,“并非不信大姐夫,只是……”他苦笑着摇摇头,“想不到张大人竟然如此受百姓爱戴。” 陈青翰笑了笑,随手夹了块点心,“张中桓这人,据说幼时家境十分贫寒,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大约是因为小时候穷怕了,为官后才会如此爱财如命——可你别看他这么贪,这人平时却节俭得很,至今还住在县衙后的宅子里,连几身像样的衣裳都舍不得置办。” 苏珩不由奇道,“那他的钱都用来干什么了?”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陈青翰笑着摇摇头,“我只知道此人结交广泛,还没到任上,我已经得上峰通知,要好生关照他。” 苏珩笑了笑,心里却想,陈青翰就是他的上司,这几年……只怕也是少不了吧…… 就听陈青翰继续道,“不过任他如何敛财,却有个很大的好处:定位精准,目标明确——对那些手里有的是银子的商贾,一旦有什么事儿犯到他手里,他就算不把这些人的血吸个精光,也得给他们脱层皮;可对于那些身无长物,给不了他什么好处的平头百姓,他又是个难得的清官——铁面无私,明辨是非,不枉不纵……久而久之,就捧出个‘青天’的好名声来。” 苏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厢陈青翰苏珩郎舅俩颇有闲情地喝着茶,那厢陈宗贤被杀一案很快也有了裁决——周继祖被革除秀才的功名,十日后问斩。 这个结果苏珩并没怎么感到意外,反倒是这家茶楼的点心有些出乎意外的好吃。想着宋昀盼是个好吃的,苏瑾又是个嘴刁的,苏珩跟陈青翰于是根据各自媳妇儿的口味喜好,各自选了几样点心,打算拿回去给他们尝尝。 正在吩咐小厮去结账取食盒的功夫,却听外头传来一阵争执声。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本案的苦主,陈宗贤的父亲陈员外不知什么时候从县衙走了出来,而此时正在与人争执的,正是从上次就陪在他身边,那个身姿婀娜的美艳妇人。 苏珩淡淡扫了一眼,正欲收回目光,却不由怔住。 陈青翰也发现了异样,迟疑道,“阿珩,那人……不是弟妹身边的赵嬷嬷么?” 苏珩微皱了皱眉,吩咐清风道,“你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清风忙应了声是,大步走了出去。 “哪里来的疯婆子,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妇人看起来不过桃李之年,鹅蛋脸,樱桃嘴,眉眼间十分的妩媚。 只可惜此时那张风情万种的脸上满是气急败坏,她一边用力挣脱赵嬷嬷的手,一边气道,“快放开我!” “你怎么会不认识我?!”赵嬷嬷粗糙的手像钳子一样牢牢抓着她的手腕,“我是佩蓝,佩蓝啊……咱们从小一起长大……” 她这话一出口,街上看热闹的人也不由笑了。 这两个人女人,一个四十上下,一个看起来不过双十年华,说差了一代人都少了,又怎么可能一起长大? 果真是遇上疯子了! “谁跟你一起长大?!”那美艳妇人不由气极,大怒道,“你这又老又丑的疯子,你要是再抓着我不放,我可要对你不客气了!”
第210章 冰蓝 陈员外也一脸不耐地吩咐下人道,“还不赶紧把这疯婆子拖走!” “你为什么不承认?”赵嬷嬷紧紧抓着女人不肯放手,“我不会认错的!就是你——” 陈府的下人上前用力把赵嬷嬷推开,骂道,“我家夫人都说了不认识你了,你这疯子还有完没完?!” 赵嬷嬷叫他推得一个踉跄,幸被后头的人一把扶住,“赵嬷嬷,你没事吧?” 赵嬷嬷下意识回头,只见扶她的正是苏珩的小厮清风,她微怔了怔,忙摆手道,“我没事,她——”手指向方才陈员外等人的方向。 却见陈员外已经领着那妇人上了马车,冷声吩咐道,“快走!” “不能走!”赵嬷嬷急得大叫一声,拔腿就往前跑,“等一等,你们等一等!”却不知是她跑得太急,还是被看热闹的行人绊了一脚,没跑几步就摔到地上。 清风见状,忙上去扶她起来,“嬷嬷,你这是——” 赵嬷嬷却像抓住救星,“你快!快去拦住冰蓝?!”清风听得正一头雾水,却见苏珩一脸凝重地走过来,“赵嬷嬷,你刚才叫什么?” “冰蓝!”赵嬷嬷指着绝尘而去的马车,泪流满面道,“二爷,她就是冰蓝!她就是当年随太太一起嫁去苏家的冰蓝!” ……………………………… “你确定那个女人是冰蓝?”听说事情的来龙去脉,宋昀盼错愕地瞪大眼睛。 “不会错的。”赵嬷嬷用力点点头,斩钉截铁道,“奴婢本来也不是十分确定,所以趁今天陈宗贤一案判决,特地去细瞧了瞧——她就是冰蓝,奴婢不会认错人的!” 一旁的苏珩却皱紧眉头,“可距离你最后一次见她,已经过去十几年……且不说冰蓝早在十年前就已经葬身火海,就算她当初没有死,过去这么多年,也不可能跟从前一样……兴许只是一个跟冰蓝长得相像的人……” 他虽然对陈员外身边那个妇人没什么印象,但是当时匆匆一瞥,也觉得是个年轻美艳的妇人…… 要说跟赵嬷嬷年纪相仿…… 赵嬷嬷登时急了,“二爷,您相信奴婢!真的是冰蓝!虽然她的容貌和声音跟十几年前有了些许变化,但这些变化其实并不大。奴婢从小跟冰蓝一起长大,她说话时的语气,神态,一些细小的表情动作……都跟从前的冰蓝一样!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凑巧的事?!她一定是冰蓝,冰蓝根本就没有死!” 苏珩皱眉沉吟了一会儿,沉声道,“除了这些呢?除去外貌,神态,语气,表情……冰蓝还有没有别的特征?比如胎记,伤疤,或是别的什么能证明她身份的东西?” 赵嬷嬷想了想,眼前一亮,“冰蓝右腰上有一处红色的胎记。大约,”她用手比划了比划,“大约有奴婢两个拳头那么大……我们小的时候,嬷嬷经常说,冰蓝是个有福气的,胎记长在这么隐蔽的地方,要是长在脸上,只怕连婆家都找不着!” 右腰上…… 那可不是个轻易能查看到的地方…… 宋昀盼显然也想到了,问道,“除此之外呢?还有别的么?” 赵嬷嬷摇摇头,“奴婢再想不到了……”她正色道,“可她肯定是冰蓝!奴婢敢打包票!” 苏珩抚着茶碗的边沿,沉思道,“如果那个女人真是冰蓝,那她今天的反应……” 赵嬷嬷茫然地看看他,恍惚想起来,“奴婢听人叫她夫人……许是她又另嫁了人,怕夫家知道她以前的事……” 宋昀盼点点头,“那也是有可能的。”她顿了顿,“那个陈……陈员外,家里好像很有钱的样子……兴许是冰蓝从那场大火中死里逃生,从此隐姓埋名,结婚生子了也未可知。” 苏珩微微颔首,“可是如果冰蓝当年没有死……”他缓缓道,“那当初被当做‘冰蓝’,葬在梅花庵后山上的……又是谁呢?” 宋昀盼怔怔地看向他,“二表哥,你的意思,难道是……” 却听外头响起一阵说话声。 过了片刻,白檀进来回禀道,“二爷,二奶奶,四表舅老爷家的七表少爷来了,大姑奶奶请您二位出去见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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