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一瞬,这些眼睛同时睁开,透过水晶石朝外怒目相视。 这对凌枝是小菜一碟,但对压根没见过溺海海底模样的井底之蛙们来说,足够唬人了。 这不,看了的人无不变了颜色,还有当即低声抽冷气的。 温流光看不得这等丑东西,觉得脏眼睛,将水晶石往桌边一丢,阖眼听下文。 陆屿然跟这些东西打了不少交道了,现在不知道怎么,看了几眼,也突然伸手拂开。 有人耐不住问:“阴官家家主,这是何意。” “一个月前各家齐至归墟,下无归以后,阴官家下了封锁令,那时诸位不明其意,今天我可以告诉诸位,溺海出了点状况,里面的妖气很不稳定。” 凌枝看了眼王庭之主,这些人里,就这个老狐狸最能绷得住,她按照和温禾安商量好的说辞来:“如今两道主支情况也不太好,阴官家会竭尽所能,今日起接管所有渡口,同时也希望各家圣者近期坐镇自家中心阵线,不要妄自离开。” 听到这,知道天都圣者要来捉拿温禾安的王庭之主才抽了抽嘴角,不动声色握了下拳,瞳孔完全沉下来。 这何尝不是一种提前预警。 若真有那一日,事情就是走到了最坏的一步,九州之上的各家也不至于毫无心理准备,和千年前一样被打个猝不及防。 将情况说完,凌枝最后收尾:“水晶石的钱记得跟阴官家结一下。” “……” 接下来的比试,各家是没有一点心思看了,待了个过场,王庭之主先离开,他走之后,高台上陆陆续续也散了。 王庭之主进王庭主殿就猛的闭了眼,脸上阴云密布,江无双今天一直在灵山高阁里,现在才出来,听闻情况不对,匆匆赶来。 “温流光盯好了吗?溺海主支、” 走到现在这一步,任何一点和设想中有出入的地方都让人心头惴惴,王庭之主深吸一口气,看向身后垂首大气不敢喘的几位心腹,声音像从牙齿中挤出来的:“主支怎么会出状况。” 那是在自家家门口的东西,王庭所做这么多也是为了更上一层楼,没想拉着九州同归于尽。 后面的心腹心中叫苦不迭,江无 双替他们将话说了:“父亲,温流光实力不弱,鲜有人能近身窥伺,如今要了解如今状况,大概要折损一些人手。” 他们能近身还是因为几十年前就开始在温流光身边安插了人,得以在她面前露脸。 王庭之主摆摆手。 江无双懂了,给个眼神下去,霎时就有人出书房门将这两位的意思传达下去。 “也好。”王庭之主说:“大家知道溺海不稳在前,后面我们揭发天都深藏妖血,相信的人会更多。” 他转而看向江无双:“温家圣者若是来了,知道该怎么做吗。” 江无双笑了下:“天都不将阴官家的警告放在眼里,圣者执意离开中心阵线,要逞一时之快杀温禾安,跟我王庭有什么关系,我们一向是以九州大局为重。” “不错。”王庭之主道:“届时,时间一到,不管她有没有如愿,两位老祖都会出面规劝。” 温禾安晚上得到了回答。 一直潜伏在温流光身边的人突然暴露了,听说对她近身出手了,不到一刻钟,全部被处理掉了。 王庭果然觉得溺海主支动荡是因为温流光出了什么意外。 温禾安撑着桌面想了一会,一动不动如同提线木偶,直到半个时辰过去,脑海中突然冒出一句话。 温白榆死之前对她说了一句话,她没当回事,以为是为温流光开脱。 ——“当年,三少主才经历过与大少主争权之事,她钻了牛角尖,行事确实偏激……” 这是他的原话。 温禾安听说过温家那位大少主,但她死得很早,且天都内部人都被下了封口令,两人甚至没有见过一面,她无从了解,也不感兴趣。 现在她有了兴趣。 温禾安拿起四方镜,给林十鸢发了条消息,没过多久,那边就有了回信。她拿起来一看,重重抿了下唇。 线索陆续浮出水面,整件事情甚至在她的脑海中有了极其不可思议的推测。 温禾安刚到温家前几年,外界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谁也想不到天都会莫名其妙蹦出来一个二少主,在那之前,温流光才是二少主。 有心人都知道天都两位少主之间的生死斗,温大落败时,温禾安才被接回来,而外界还以为这场斗争没有结束,或者说,得知了消息,知道已经进入尾声,然胜负已分。 温流光的天生双感不会被放弃,这是谁都知道的事,但族中总会有别的孩子不服气,族内不会制止这种行为。既然要斗,没有足够的本事,只有死路一条。 败局已定,可困兽会做最后一击。 同为顶尖世家,王庭想要混进天都内部,谈何容易,他们只能潜伏着寻找机会——还真让他们找到了机会。 那次绑架,温流光身边的人绑了温禾安,而在外人眼里,特别是在一直注意着这件事的王庭眼中,这就是温家大少主这头困兽对温流光的殊死回击。 天都之中的少主,年龄和温流光相似,眉眼也有一两分相似的,只有温禾安这个从未在外人面前露过面的倒霉蛋。她当时还没有修灵力,可天都圣者美名其曰一视同仁,也给过她一道护身符,是怕她被温流光欺负得太惨防身用的,也没给太好的,怕她伤到温流光。 爆发出来的攻击力就在四五境的样子,温流光就是那个修为。 连这都对上了。 更别说注入妖血之后,前来寻人的是圣者,天都之中,还有哪个小孩能受到这样的重视? 世上哪有这样多的巧合? 尤其是,之后又过了两年,温禾安才正式出现。她一直记得天都对外的说辞,说她之前身体弱,一直不住在天都,等眼看着要过了修习术法的最佳年龄,身体又养得差不多了才接回来。 照这个说法,王庭下妖血之时,温禾安都压根还没回天都呢。 温禾安闭了下眼,双眼眼皮都在跳,她伸手慢慢捂住眼皮,久久站在原地,脑海中却停不下来,冷漠地继续着:温流光因为天生双感的缘故,脾气古怪,这在王庭之人的眼中,说不定也是一种佐证,谁能在妖血的折磨下当个正常人呢。 她手指紧紧搭在椅背上,垂头瞥,看到指甲上漫开挤压成一团的淤血色泽,直到月流进来说了句:“女郎,帝嗣来了。” 温禾安慢慢将手松了。 早知是这样,早知如何小心翼翼都躲不过这条路,她当初第八感就应该选那朵爆烈到饮尽鲜血才熄灭的火焰,将这些人通通焚尽。 温禾安觉得自己冷静下来了,这才回了自己房间。房间里一切如常,只是遮光的床幔放了下来,她走到床边慢慢伸手将床幔撩开一道缝。 陆屿然阖眼躺在里侧,月白中衣,黑发顺直,难得放松,气质极纯,察觉到动静,睁开眼,又随意给自己拿了个背枕,半坐起来,问她:“回来了?” 他没脾气,心情好的时候,五官上的惊心冷淡散去,只剩艳丽,像这样散了发冠,宽衣解带时,像个懒懒散散的睡美人。 温禾安以为自己已经平复了情绪,以为自己心头那捧火已经烧完了,现在才知道没有,远远没有。 她没有坐上床沿,反而端了张椅子坐在一边,在昏暗的烛光下和他隔着段距离对视,开口有点像自我嘲讽,声音很低:“我知道妖血是如何到我身上的了。” 陆屿然神色认真起来。 温禾安慢慢将当年实情说出来,一字一句,像揭开一层勉强粉饰太平的伤口,里面的脓血流出,她分明是最无辜的受害者,是这场局中的被玩弄者,可身陷在这百年里的阴谋中,好似也变得污秽不堪。 陆屿然脸上的平静逐渐被另一种平静取代,挥之不去的阴云与暴雨都下在乌黑眼瞳里,他起身下地,勾起搭在一边的外衣,随意往身上一披。 温禾安也不拦他,坐在椅子上,视线顺着他的动作转,在他冷着脸经过身边时才问:“你干嘛去。” “找人切磋。” 温禾安眨了眨眼,撑着膝盖从椅子上起身,跟在他身后,安安静静绕过屏风,又经过几个木柜上的白瓷花瓶,夜风从窗户和门缝间吹进来,她问:“找谁。” 陆屿然回头看她,眼尾线条狭长,有种残忍的冷酷之色:“一个个来,先从温流光开始。” 温禾安点点头,一会后,道:“但我还有很多话想和你说。” 她朝陆屿然伸手,片刻,被他重重抓住。 三家的继任者,除了陆屿然实在有熟视无睹的清傲,其余几个,谁和谁之间没结下大梁子?他们自有意识开始,就知道和哪些人是生死仇敌,谁见着谁,都想除之后快。 可这其中关系牵一发而动全身,不是想做就能无所顾忌去做的。 温流光真出了事,别的不说,会不会开战都是后话,就说眼前的,温家圣者肯定不会让陆屿然进传承进得如此轻易。 温禾安拉着陆屿然回到内室,她将床幔全部扯开,舍弃了那张椅子,脱鞋上床,屈膝坐着,将他也拽上来。 陆屿然皱眉,问:“还有什么。” 温禾安眼睛睁得圆,骨架小,挨着他臂膀,两人靠得特别近,近到呼吸都浅浅拂在一起,她很仔细地看他的表情,像不知道自己在火上浇油一样,道:“有很 多。” 她仔仔细细地回忆,再告诉他:“我才修炼时,圣者让温流光与我对战,我打不赢她,她有时候会将鞭子烫红了跟我打,有一次我没防住,被她打到了手。” 说着,她将衣袖卷起来,给他看自己的手肘,那里皮肤很白,修士身体强悍,恢复能力也强,其实痕迹没留下什么,凑近了看,只有一点浅浅的疤。 温禾安还问:“能看到吗?” 陆屿然用拇指指腹摩挲着那片肌肤,睫毛垂下,用实际行动回答她。 他真应下,温禾安唇边慢慢提起点弧度,又将裙摆掀到膝盖上,指了指自己双腿:“后来我能打赢温流光了,一次意外,两败俱伤,圣者不准我找医师,让我拖着被敲碎的腿跪了很久。” 陆屿然将她抱起来,坐在自己身上,衣裙和袍角糅杂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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