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中滑过讥嘲之意,隔着数十米,红鞭挥舞,像冒着火的巨大柳枝,她冷然颔首:“不过这么多年,你可能问错人了。当年是我的人将你掳走欲要杀害的没错,你命大也不错,但我可没毒给你下——最先赶去救你的是祖母的心腹穆勒,接着祖母也亲自去了,我记得你还因为这时感动了许久,如今你不妨想想,如果真有毒,毒究竟是谁给你下的。” 温禾安的动作真的怔了下,她脸颊上的肌肤像是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下,觉得耳边一阵鸣动,再开口时,声音轻得叫人觉得毛骨悚然:“……什么?” 温流光享受着她这种起伏波动与失控,她歪了歪头,眼皮愉悦地往上掀:“还有,这次家主被害,你难道没觉得有问题?” 确实有问题。 温禾安当时就觉得什么闭关冲击圣者,闭关之前还要装模作样地宣布少家主人选,根本不可能——天都深陷帝位角逐之中,在帝位没有归属之前,他们不可能如此仓惶的定下继任者。 除非有人认为她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除非她早在无形之中被剔除出局了。 这是个拙劣的陷阱,只是为了做个样子,给所有关注此事的人看看,天都从此之后,只有一位少主。 “你猜猜。”温流光一字一句道:“这件事,究竟是谁点头允准的。” “当年我十岁出头,手下能调动的亲信只有七境与八境,是如何能从天都深处将你畅通无阻掳出来,掳出来后又因为你身上的护身符无从下手,只得一路远走,想将你丢远些的?” 温流光凤眸如火,不紧不慢地要将人逼疯:“真的只是因为我是长老们看着长大的孩子,因此他们对我的一些举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么?” 此时此刻,温禾安的眼底所有光亮熄灭,只剩一片寂无的灰烬。 她不是傻子,温流光如此一说,她脑海中便有了环环相扣的画面。 这算什么? 是敲打,是刺激,也是施恩。 明明白白的让她清楚,即便有了温流光等同的地位,待遇也是不同。刺激她发奋努力,拼命修炼,不再让自己处于那种生死悬于一线的局面。温家圣者亲自将她带回来,对温流光大惩小戒,让她感激,同时悄无声息下毒,就此捏住她的命脉。 温流光饶有兴味地道:“我也是才知道,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不,原来从一开始——不是所有人都在无声告诉你,别与我争,别起不该起的心思吗?” “祖母只对一件事格外好奇,难以释怀——你为何会突然更改主意,选择了别的第八感。” 温禾安一瞬间只觉得可笑,无比可笑,她的眼皮上落下了月光,月光中是一帧接一帧的画面,时间转瞬流转,飞速后退。 她知道世家之中亲缘淡漠,可她十岁被温家老祖接回,第一次见面时,慈和的圣者身后躬身站着无数人,她却弯腰,与她平视,摸摸她的头,说她是温家的孩子,她要带她回去。 也是那段时间,她骤逢噩耗,眼皮哭得睁不开,这位老人将龙头拐杖放下,剥了热鸡蛋覆在她的眼皮上,跟她说人死如灯灭,相遇一场,便是缘分,这就是红尘的残忍之处。 她做得太好,太逼真了。 温禾安不是蠢到看不清长老院的态度,不是从来没有给自己准备过后路,只是她觉得时间还早,觉得自己有实力不至于如此快被放弃,她要追查禁术,要为阿奶报仇,要弄清中毒之事,也为了那一点从始至终虚妄的,写满利用的“真心”,这些注定了她要长时间待在权利漩涡的中心。 况且,既已入局百年,想要毫发无损地从那滩浑水中抽身出来,绝不容易。 因而阴差阳错,被一步步推着走到了今日。 走到了这场巨大骗局的边缘。 这么说来,归墟中生死一遭,竟冥冥之中成了她破局的生机,实在太过荒谬。 温禾安心中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一路往下沉,又像是悬空着飞速下坠,最后在某个瞬间,终于触到地,发出一声 清脆的琉璃碎裂的响声,四分五裂,碎为齑粉。 温流光站在不远处问她:“这就是你百年来追求的真相,够详细吗,满意吗?” 一种从所未有的愤怒,骤然升腾起便再也压不下的杀意从温禾安心底生出来,一路爬上了她清澄的眼睛,盘踞起来,蓄成了一点像被熏到的红意。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十分冷静,冷静到一时间接收如此冲击人心的真相也依旧不见颤意:“知道为什么吗。” 温流光看向她,皱眉。 温禾安直直与她对视,不避不让,她步步走近,随着她脚步踏出,一种危险到令人心神战栗的灵力波动覆盖此地,凝在天幕上的皎月身上,她眼睫平直地半悬着,道:“为什么我没有想到。” 温流光盯着那轮呼啸而来的银月,脸色终于变了,她双目死死地凝在温禾安手上,想从她手中再找出铭印的痕迹,好证明这种隐隐让她也觉得危险的力量是有了旧力叠加,而非出自此刻她本身。 红鞭溶为落日,淌着灼热无边的熔浆,像头融化的九头玄鸟。 红日与皎月呼啸着相撞。 温禾安不以为意,在天都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信步走进灵流撞击的中心,同时双掌推出,将温流光也拉入局内。身后,皎月之力破开烈日,仍有余力,毫不留情地化为箭矢,抵着温流光一箭轰出。 血光在不可一世的三少主肩头炸开。 温禾安被嘱咐要好生静养的双手再度崩裂,她毫不在意,周身灵力第一次彻底的,毫无保留地展露出来,那种力量太过强悍,连结界都扭曲着涌动涟漪。 温流光与她骤烈交手,可负伤之处仍旧越来越多,她的脸色难看无比,仍不可置信,却听温禾安在她耳边轻声吐字,坦白:“因为我也没觉得千窍之体比不过双感,真到了那种时候,没觉得自己是会被急切放弃,毫无胜算的那个。我太天真,你也太天真了温流光。” 天地反转,骨头挪位,被强压着坠往地面时,温流光只能看见她的眼睛,不再清澈,唯有疯狂的,不顾一切的怒色,像焚烧一切的火焰,她冷静地告知她:“这么多年,你生活在天生双感无敌的虚妄里,有王不见王的准则为你铸成高塔,你的双眼被蒙蔽,狂妄自大,实际上——没有开启二道八感,你算什么东西?” “江无双,陆屿然与我,你对上谁也没有胜算。” 这大概是温流光从出生起到现在,听过最为残忍的话。 她瞳仁震缩,缩到只有针尖大,那句话好像不是落到了她耳里,而是化为两根银针,狠狠扎进她的眼睛里,将一切都搅得稀巴烂。 她目眦欲裂,杀意无边,唇瓣无声张合,一字一句,力道万钧:“——杀、戮之链。” 第八感杀戮之链,无声开启。 一切都在这四个字之下静止了。 月色凝滞了,狂涌咆哮的溺海也没了声息,涟漪结界的水纹停止漾动,天穹之上,唯有一道血色的锁链悬空,遥遥锁住了温禾安。 难怪。 温禾安笑了下,笑意极冷,难怪天都对温流光疯子般的暴虐行迹听之任之,原来第八感也是这样的东西。为了极致的杀伐攻击之道,牺牲一部分的理智,是桩极为划算的交易。 九州之上,毕竟实力为尊。 温白榆见到这一幕,深深吸了口气,眸色沉沉,他自己飞身朝前,同时吩咐三位长老:“去帮少主,今日务必将她留下来。” 这个时候,他们皆以为,温禾安也要动用第八感了,不然她没法脱身。 可谁知没有。 她真的只是凭借强横无匹的灵流秘术抗衡,飓风席卷,长风浩荡,霜雪覆没一切,与他们同时抗衡。杀戮之链轰杀而下,猛的贯穿进她的肩骨,却被她眼也不眨地生生拔出,这件绝世杀器在她满是鲜血的手掌中不甘地扭动,震颤,最终碎为五段。 杀戮之链碎裂之时,整片天地都能听到叩击的清音。 温流光的第八感……居然被瓦解了。 温禾安的状态也不好,她闷闷咳了几声,强撑着身体站起来,咳出的全是血沫。她根本不看再一次围拢而来的温白榆等人,只是垂眼盯着手中握着的碎裂链段,低声说:“我本来也没打算杀人。” 她低喃:“我不喜欢杀人。” 温白榆顿时生出一种强烈的,被死亡笼罩的不详预感,这种预感让他毫不犹豫地使用了第八感。 岂知根本没用。 下一刻,五节断裂的锁链从她手中以难以形容的速度掷出,像是在丢掷锋锐至极的镖,它精准地贯穿进心脏,几乎是同一时间,从不同的方位,溅起五蓬温热的血。 三个九境长老连哼都没能哼一声,便睁着眼原地坠下去,唯一一个使用了第八感的温白榆跌在原地,双眼前只有浓烈的黑色,跟前似有数不清的星星在转。 他浑身血液都发冷,手掌不知是因为震惊,还是因为愤怒,一直止不住的颤。 温禾安不再顾忌任何东西了。 她杀了天都三位长老!! 她疯了! ……她为什么,比大家平时看到的更为强大。 涟漪结界内,站着的唯有温流光与温禾安二人,谁都能看出来,硬接了第八感和震碎了第八感的两人都成了强弩之末,只需轻轻一推,就能将她们双双击溃。 可谁又都知道,此时此刻的她们,底牌未尽,更为危险。 温流光周身仍有灵流聚拢,她伤得没有温禾安重,此时此刻紧紧盯着对面白衣染成血色的女子,难以接受这种结果,在手腕骤然发力的同时捏住了圣者之器。 她要不惜一切杀了温禾安。 温禾安身体晃了晃,她用手背抹了抹口鼻涌出的鲜血,身体也在同时蓄力,谁都不知道,这次毫无顾忌果真引发了后果,她的左脸好像完全裂开了,那道裂隙中好像涌出了不灭之火,灼烧完了躯体,就开始焚灭理智。 她狠狠握了握拳,握得满手鲜血,方才哑笑一声,拉回些神智。 九境和圣者的差距还是太大了。 她如今,硬接不了。 一道空间裂隙从身后扭开,温禾安在圣者之器开启之前踏入其中,终于打算暂避锋芒,就此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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