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沉绮看似漫不经心地伸出了手,才触及到那人冰凉的皮肤,就听谢景淮又道,“曰:相逢即是有缘。” 她的感觉是对的,即使是心脉那一条,也没有任何内力涌动在里面,谢景淮真的…… 等等,江沉绮心里无数猜测和感叹瞬起后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她捏着书的一角,冷笑着心想,她今天就是把这本兵书翻烂五百回也找不到刚刚谢景淮说的那一条。 “有缘?” 江沉绮把书合上,一副饶有兴致地问,“良缘孽缘?” 谢景淮像是意外她的反问,神情愣了下,但很快又反应过来,准备开口。 “自然是——小心!” 利箭破空划过,他下意识想要拉开江沉绮,然就这么短短眨眼一瞬,方才还带着浅淡笑意,如同他曾在各色宴会上见过的平常世家小姐一般的人,已然侧身避开利箭带来的刃气,在漆黑箭镞快要钉入马车内壁前一刻,伸手握住了箭身。 黑金箭身上盘旋着繁复的纹路,江沉绮眸中闪过一丝讶色,她一点都不陌生这箭在手中的感觉。 是皇家暗卫营专用的图腾。 为什么天子让她将谢景淮平安带回,又为什么让暗卫营的人出手,江沉绮来不及往更深入的地方细想,外面刀剑交错的金戈声已经随着林骄的一声“拦住他们!保护将军!”纷然而起。 闪着银光的长剑挑开窗帘,直奔车内女子,江沉绮在狭隘的马车空间实在没办法再躲开一次,掏出袖中峨嵋刺硬接下一剑后才看清来人。 “住手—咳咳”谢景淮急声道。 峨嵋刺在江沉绮手中转了几圈,将长剑迫退,久居高位的人开口便是厉声苛责,“我要想动手的话,你主子已经死了几十遍了,若不想明英侯死在这,还不快解决了那些人!” 也不怪林骄贸然动手,北衙禁军是帝王鹰犬一事深入人心,如今想要明英侯死的人不多,他皇帝必定算得上一个。 林殊看向自家主子,得到点头的肯定回复后才飞身出了车内,加入一片刀光剑影中。 “你进京的消息一个时辰前才传到京城,就有人迫不及待动手了。”江沉绮单手折断黑金箭羽,神情中有着一丝少女天真的残忍,“看来想要你死的人,不比想要我死的人少啊——” 她说完这通话,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探身便要往马车外走。 “江统领!”谢景淮皱眉,“若是为了我,就不必……” 不必什么江沉绮实在没有听清,不过并不为他一人,皇帝派暗卫营出手就是没想让面前这人回京。至于她,不管是活着回去落得一个失职的名头,还是干脆一并回不去,只怕都在明堂上那位的算计中。 “我叫人驾车,你只管往前走,三步之内必定有我。” 话音未落,人便没影了,想要去拦的谢景淮连片衣角都没摸到。马车头的驾驶位落下一人,只听扬鞭声起,车轱辘开始飞快滚动,全然不顾马车里东倒西歪的人和物。 赤金马紧随马车奔驰,马上江沉绮已和一人过了十招有余,暗卫营的人向来都是立了规矩,出手不见血不归,招招全是下了死手。 江沉绮从马背上跃起,身姿轻盈在茂密树枝上不断掠过,身后男子追得极紧,她飞袖卷起众多枝叶,如利器一般向那人扫去,而后她腾空落下,正好稳稳落在赤金马鞍上。 还未行十步,身后又是长剑斩风的声音,江沉绮单手握紧缰绳,整个人仰过马背,才堪堪躲过一剑。但很快,那人便知道前方马车里的人才是他的目标,剑气扫过车顶,就在马上穿过车身的那一际,峨嵋刺从侧边飞旋而来,生生将长剑打歪几分,一旁的茂密树枝被削掉大半。 粗壮树枝轰然倒下,那人只能先躲开,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间,半截黑金短箭穿过了他的喉咙,一箭封喉。
第3章 你为何不反? 帝王口谕递进统领府的时候江沉绮才沐浴完换了常服,看着小心翼翼宣读口谕的宫人说陛下请江统领即刻入宫,是意料之中,心中却又有一股莫名的情绪升起。 北衙禁军统领是女儿身的事情天下尽知,沈衍也曾默许她在上朝以外的任何场合皆可着女子衣裙,江沉绮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月白云锦纱复裙,委实没有再换一套官服的兴致,她看了眼宫人,神情浅淡。 “走吧。” 踏进皇宫大门的那一刻,天色渐暗,微凉的小雨开始滴滴答答落在碧瓦朱顶上。宫女提灯走在前方引路,曲折的长廊脚步声杂乱,转个弯就刚好与一人相遇,隔在这不算宽阔的廊上对立。 提灯的宫女匆忙行礼,灯火摇曳后江沉绮才看清面前,来人一身绯色烟笼梅花百水宫装,身后跟着数位女侍,芙蓉玉石点缀的步摇微微晃动,算得上清丽的脸上带着不耐的神情。 “纯妃娘娘。” 江沉绮漫不经心开口,一丝要行礼的动作也无。 “放肆!见了纯妃……” 女侍见她站着不动,皱着眉想要训斥,刚开口却被打断—— “陛下召臣入宫,想来是有要事商议,可请纯妃娘娘让路,让臣先行?” 纯妃似乎这才认出她是谁,眼底迅速被愤怒占满,甩开女侍搀着的手上前讥讽道:“如此奸臣,靠着蛊惑陛下得到的官职,最好能坐稳了,否则和你父兄落得一个下场,岂不枉费心思!” “恩?”一番激言,江沉绮竟轻笑出声,昳丽的眉眼在夜间更加妖治,雨势渐大,她的声音却无比清晰,却没应她的话,“哦——我想起来了,你的青梅竹马,是我杀的。” “你!” 江沉绮抬眼看她,笑意分明未达眼底,对面的人意识到她手上沾过的鲜血无数,凛冽的气息凝结住她想要继续说的话。 雨滴顺着风被吹进长廊,江沉绮抬步走向纯妃,下意识地,深宫里养着的人慌乱避开,让她径直走过去。 提灯的宫女急忙低头跟上,小宫女偷偷侧眼看她,明明是有着古画中那些精魅般摄人心魄的容貌,为何会给她那种,就像此时被云雨遮掩的天边月,清冷又遥不可及。 通碧殿前灯火点的透亮,江沉绮还没走近便远远看见一人肩背笔直跪在殿门口,已然被雨淋湿了,四周宫人也无一敢上前为其撑伞。 听到江沉绮走近的脚步声,那人才抬起了头,清俊的面容沾满雨水,脸色是接近病态的冰白,唯有一双乌木漆黑的瞳孔如寒星般微动。 是他,江沉绮停住脚步,隔着雨幕与他遥遥对视,一种荒唐感油然而生。守卫边疆大战告捷的明英侯回京得到的不是嘉赏厚禄,而是如她所见,在大雨中跪在帝王殿前,甚至不知罪名为何。 “江统领,陛下已经在殿内等候多时了。” 周总管从通碧殿后出来,手里捧着刚泡好的茶水,示意她带进去。 七分热的茶水暖着手心,江沉绮踏进殿内,年轻的帝王揉着眉心,见她进来也未停下手中的批阅奏折的笔。 江沉绮随手放下茶碗,偏头去看奏折上的内容,“参谢景淮?” “这一堆都是?” 沈衍抿了一口茶,随意点点头回答她,“从他回京那天开始,参拥兵自重的,参有滥用军法的,还有参他有谋逆之心的。” “那陛下信几分?” 沈衍将奏折合上,并不打算继续回答,而转头看她,“今日暗卫营动手,为何要拦?” “臣只是奉陛下的命令,将人平安带回京城。” “你知道朕不想让他活。” 江沉绮退开两步,语气轻描淡写,“臣不知。” “沉绮”沈衍细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面,“你在怪我?” “没有。”江沉绮闭了闭眼,她没说假话,沈衍登基三年,这三年替他杀的人,为他铺的路,背尽骂名数不胜数,若是要怪,都不知道该从何怪起。她被置于险地的时候太多,这一次只是因为那个谢景淮,才有一些不同。 “朕刚命你入仕的时候,曾经与你许过三年之约。” 沈衍叹了口气,“江山安定后,我本就准备给你个位份的。” 江沉绮只觉得有些好笑,她如今在天下人眼中是奸臣,是贼子,清君侧第一个便会拿她开刀,这些东西加身,怎么给位份? “祈北王府的坠明郡主自幼重病,甚少有人见过。” 是想让她用这个郡主身份,名正言顺封号。 “行,我要做皇后。”江沉绮直接道。 沈衍又揉了一下眉心,“柳丞相的独女,被那些大臣多次上奏请封皇后,柳家那边……” “那我要在纯妃之上。” “纯妃母家驻守西南多年,若封新人的位份在纯妃之上,只怕林将军寒心。” 江沉绮抬眼看他,记忆被拉回沈衍还是皇子时,自家被诬陷谋逆,满门鲜血被雨水冲刷流尽京城长街,是他撑着伞问自己,要不要跟他走。 少年的沈衍和面前英俊沉郁的帝王重合,她心里一直深埋的东西突然被连根拔起,“臣少时无知,方才不过在陛下面前乱言几句,陛下莫要放在心上。” 沈衍在她脸上找不到一丝不快的神情,思虑再三开口道:“我不是同你玩笑,江山安定……” “怎么才算安定?”江沉绮打断他。 帝王看向殿外,“自然是——兵权在手。” “我会替你拿回来的。”江沉绮顺着他的目光,透过门窗将目光放在殿外人身上,“哪怕是杀掉谢景淮。” 通碧殿的大门再次被打开,江沉绮接过宫人替她准备好的竹伞,缓步走向殿外。 谢景淮依然跪得笔直,这次却没有抬头看她,雨水砸在伞面上发出不算小的声音,江沉绮走到他身旁,不顾自己长裙被水浸湿,她以一个半跪的姿势将伞撑在两人头上。 谢景淮只听见女子轻柔又带着疑惑的声音,“你为何不反?” 天空划过一道惊雷,月白长裙带着泥泞离去,在她的身后,一直跪着的谢景淮突然倒下。 第二日天还未大亮的时候,昨夜北衙禁军统领在大内殿前与明英侯相遇,一见面便起了好大冲突的消息便已经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朝堂。更有甚者言明英侯回府便病倒,御医都来来回回去了好几拨。 “咳咳——”江沉绮嘴里的茶水还没咽下去,听着临渊一本正经地复诉道他从外面听的昨夜传闻,属实被呛了一口。 “我说你好歹也是个武官,怎么跟那些个天天听话本子的人一样八卦。”她摇摇头,有些无奈,“黑的白的全凭一张嘴,这事我跳护城河都洗不清。” 她和谢景淮在殿前相遇是事实,她走后谢景淮倒下雨中被送回侯府也是事实,沈衍不可能让世人知道他让谢景淮长跪宫内,那又只有她来背下残害忠良这个罪名。还好今日休沐,不然要她去金銮殿看御史台那些老头的脸色,想想就心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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