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 “是。她是唯一一个成功打进听神台的弟子,是伏周十二个贴身巫女中的一人。” 朱龙听到这里,补充道:“颐殊已落入巫族手中的消息,便是她核实的。” 秋姜注视着耳朵符结,忽问:“这个符结也是她弄来给你的?” 李妲道:“是。大司巫威望颇隆,有这个更好办事。” “怎么死的?” “十日前,她说巫族逃了一个囚犯,奉命捕捉。一路都陆陆续续有消息传回,但到东阳关附近消息就断了。后从别的巫女那儿打听到,确实死了,被那个囚犯杀了。” “囚犯是谁?颐殊?” “不,是一个叫鹿什么的人。其他一概不知。” “那伏周如何反应?” “伏周决定下山。” 秋姜一惊,道:“不是说她从不离开听神台的吗?” “是啊,所以大家都很震惊。但具体何时下山,尚未得知。” “伏周会武功吗?” “没人见过她出手,只知道她的贴身巫女们很厉害。” “那她下山,必会带着巫女们……巫神殿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巫神殿是巫族在鹤城的总部,位于城西的蜃楼山上,方圆十里戒严封路,除了巫族,任何人擅闯,都会遭到神谴。” “王室也不能进?” “除非有大司巫的手令,或者,陛下的圣旨。” 秋姜沉吟道:“好。目前可知三点:一,我们假设颐殊真在伏周手中;二,囚犯出逃,伏周决定下山;三,姬善也在鹤城,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并声称江江要在婚宴上杀风小雅,诱我来此……你怎么看?” 朱龙想了一会儿,道:“明日必出大事。入局者,不仅仅是您,还有伏周。” “没错。有人要借风小雅的婚宴拖住我们,并用囚犯将伏周和她的贴身巫女引下山,趁巫神殿戒备变弱之际,劫回颐殊。” “会是谁?” “等在神殿就知道了。” 李妲道:“我明日入山等着。我毕竟曾是前大司巫的厨娘,她们不会拦我。” “好。此行危险,切切小心。” 李妲的眼眶红了红,道:“夫人还了我们姓名和自由。我们发誓要帮您擒回颐殊,还归四海太平!现在所做这些,皆是自愿。” 秋姜目光微动,垂下眼去。好像什么也没改变,如意门弟子拿回了名字,大多还在从事原来的劳作,世情繁杂,依旧有很多的身不由己。但又真真切切有了些许改变,比如李妲狂奔而来毫不遮掩的敬意,以及决定行动时明亮的眼睛。 那是一种名为希望的火,在她们的余生,开始闪烁。 “大小姐?大小姐……”叫谁呢? “善姐?善姐……”好吵…… “醒醒呀!快醒醒!姬忽来啦!” 姬忽?二字入耳,仿若惊雷,震得姬善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四位姑娘全都围在榻旁,紧张地看着她。 “你可终于醒了!大小姐……”走走更是激动地哭了出来。 姬善的神思逐渐清明,腾地坐了起来,扭头一看,榻上空空,哪里还有时鹿鹿的身影?!“那家伙呢?” “我不知道,我再回来时就剩你睡在这里……”吃吃讷讷道,“我还以为你把他打死了埋了……” 姬善敲了一记她的额头,道:“我是这样的人吗?” “你是!”三人异口同声,只有喝喝睁大眼睛,表情茫然。 姬善翻身下榻,开始翻找四下。 “别看了,什么也没少,金叶子一片没动。”看看道,“算他还有点良心。” “不是找钱。” “那找什么?” “针,我的针不见了。”她那套针与寻常针灸的银针不同,乃是用足镔打制,不但可以鉴毒,还永不磨损。平日里都贴身藏着,因此马车被烧时也没丢。 “居然偷人吃饭的玩意儿!可恶,善姐,下次再见,我帮你一起揍他!”吃吃破口大骂。 “再见?这种祸害再也不见才好,是吧善姐?” “算了。”姬善转移话题,“姬忽现在在哪儿?” 看看答道:“哦,两个时辰前,姬忽的马车进了鹤城,先去了一家叫和善堂的药铺,见了一个叫妲婆的巫女,然后就近找了家客栈住下,没再外出。” “妲婆……”姬善推断道,“想必是如意门安插在巫族的细作。” “如意门还没解散?”走走惊讶道,“我好像听说什么如意夫人一死,如意门就解散了呀。” “如意门还在,姬忽是她们的夫人;如意门不在,姬忽是她们的恩人。不管哪种,都还能差使她们。”看看撇了撇嘴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吃吃道:“照这么说,善姐本是我们的主人,现在把奴籍撤了,成了我们的姐姐,也还能差遣我们。善姐也打得一手好算盘不成?” 看看一噎,道:“这怎么能一样?善姐可是九死一生地救了我们!” “姬忽也九死一生地救了那些人啊!” 看看气得脸都白了,道:“你怎么回事?怎么去见了姬忽一趟,就开始帮她说话?” 吃吃的表情变了变,道:“因为我见到的姬大小姐,看着挺可怜的。” 看看发出一声嗤笑。 “她脸色特别差,每说一句话就喘得不行,随时都会死掉一样。那样的人,应该躺在家里,好好喝药休息,她却又坐船又坐车地各种奔波。她本不用做这些事的,不是吗?如意夫人死了,姬夫人也死了,她可以回家继续当她的姬大小姐的。” 此言一出,众人缄默。 “现在什么时候了?”姬善看向窗外问,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天色很黑,似已入夜。 “亥时。” 也就是说,距离明日的婚宴,还有六个时辰。 只剩六个时辰。 “善姐,你说姬忽会提前去见茜色吗?”吃吃好奇道。 姬善淡淡道:“不会。” 喜帖在秋姜指间翻转,像一只被蛛网粘住的苦苦挣扎的蝴蝶。 她的心也在挣扎。 朱龙端着饭菜进来,放好碗筷后,忽问:“要不要……喝酒?” “你劝病人饮酒?” “我觉得,有了酒,也许你就能做出决定了。” 秋姜摇了摇头,道:“不,我想快点好,我不喝酒。” 她总是这样。在潋滟城那会儿,飓风来袭,他、颐非和江晚衣围炉而坐喝酒时,她就坐在窗边看着,明明馋得不行,却还是忍住了。 她总能克制一切欲望,就像克制笑容一般。 朱龙心中佩服,正要把一早准备的酒拿走时,秋姜又道:“把酒留下吧。” 朱龙给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秋姜望着窗外的夜雨,将喜帖反扣在了几案上,道:“今夜应该会有客来。” “她不会去的。但是,江江会主动找她。”姬善道。 “为什么?” “因为姬忽是姬家的大小姐。” “这跟她的身份有什么关系?” 姬善勾起一抹微笑,似嘲弄又似感慨:“大家族养出的名门贵女,从小受到的条条框框太多,凡事讲究三思而行。她和姬婴一样,布局,谋事,分利,图长远。所以,他们很少主动出击,更擅长防御。” 吃吃点头道:“我明白了!姬忽会等,等那个茜色先找上她,看看茜色是什么样的人之后,再决定如何应对她!” 走走道:“可茜色又为何要主动找她?” 看看道:“我觉得是如意夫人大驾光临,弟子自当恭迎,就算她不去,也会有别的人把她抓过去。与其被抓过去,不如主动去。” “茜色,哦不,江江,没准恨透了如意门,想彻底摆脱它,再加上有胡家和鹤公撑腰,不把失势的如意夫人放眼里了呢?” 三人讨论至此,齐刷刷地扭头看着姬善。 姬善脸上有一种很奇怪的表情,似笑非笑道:“那就更期待了。希望此人能让我……更出乎意料些。” 更鼓声响了十二下,酒壶四周的冰块化成了水。 朱龙问:“换新冰吗?” 秋姜望着外面的雨——宜的雨,像多愁少女的眼泪,弱而美。下了半天,才堪堪打湿地面。她露出几分失望之色,道:“不用了,客人不来了。” “我去把她抓来?” 秋姜哑然失笑道:“让她好好休息,明日做个容光焕发的新娘吧。”说着吹熄烛火,拥被躺下道,“睡了。” 朱龙只好退出房间,却没离开,而是坐在一旁的台阶上,抱住了自己的剑。 剑身中间刻着一条龙,原本是公子姬婴的佩剑,然后公子将它送给了他,说道:“你喜欢这把剑?拿去。” 他想接,又有点不好意思,他一向羞涩,大老粗的外貌,少女般的心,平日里伪装得极好,喝了酒就会露形。 那天他并没有喝酒,但还是窘迫极了。 “这把剑……很尊贵,跟小人……不配。” “哪里不配?” “剑上是龙,而我、我叫阿狗……连蛟和鲤鱼都不如。”在古老传说中,蛟和鲤鱼都有一朝飞升为龙的机缘,而狗,是最下贱的生物。 “你可知何为盛世太平?” “白泽奉书!” 公子笑了,道:“白泽奉书,意味着有明君,但明君,未必能赢得盛世太平。” “那、那怎么才算?” “鸡犬桑麻,狗吠不惊。真正的安与盛,在天‘下’,不在天‘上’。” 公子将剑放入他手中,随着落在手上的,还有温暖的体温,道:“所以,应该让龙,来守护你。” 朱龙看着剑上的雕龙,往事历历,清晰在目。可那个赐剑的人,永远地,不在了。 朱龙想了很多,然后,他就睡着了,梦见剑上的龙飞了起来,腾云驾雾,施云布雨,好不快活。再然后,草长花开,鸡犬桑麻,狗吠不惊……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清醒时绝不会有的开心、幸福的笑容。 与此同时,一片红纱轻拂过他的裤腿。 来人提着一盏灯笼走进屋内。 灯光微弱,只能映亮半片红裙。帷帘后秋姜的呼吸又轻又浅,弱到几乎听不见。 来人先是走到几案旁,翻了翻上面的书册,看到记录姬善的那本,停了一下,继而不感兴趣地转身离开;再走到柜子前,打开里面的药盒,里面装满了瓶瓶罐罐,取出一瓶闻了闻,若有所思了一会儿,放入袖中;最后,拿了个垫子放在榻的正前方,坐了下去。 灯笼放在裙旁,烛火摇曳,似随时都会熄灭一般。 来人坐了一会儿,开口道:“我知道你醒着。”帘后静静,没有回应。 “我也知道,你动不了。”来人的手轻轻抚摸着红裙上的褶皱,道,“但你能说话,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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