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觉得冤枉极了,追问是哪里做错了,神说——跟大司巫有关。朕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大司巫有什么问题,只能把你请过来当面请教。”赫奕说着将木盘上的梨花拈起,放在掌心轻轻地敲。 每敲一下,那上面的花瓣便落一瓣,真正可谓是“辣手摧花”。 时鹿鹿皱起了眉。 “大司巫没什么想跟朕说的?” 时鹿鹿沉默许久,道:“没有。” “那么,朕问,你答,可好?” 时鹿鹿不语。 赫奕便径自问了起来:“朕三年前求问姻缘,后去图璧,为何好好的船在弥江突然翻了?朕事后派人彻查此事,证实船只船夫全无问题,是璧王的暗卫所为。可你说,璧王又是如何知道朕去了他的地盘呢?此第一个疑惑。” 时鹿鹿不答。 “第二个,胡九仙死于茜色之手你如何得知?为何不事先知会朕一声?别人纵然不晓,大司巫总该知道胡九仙是朕的小金库。他死了,朕很为难啊。” 姬善想:胡九仙果然是赫奕的人啊……她之前便觉得奇怪,四国首富竟然出在宜国,而堂堂宜王竟能容忍。要知道,唯方大陆里,金叶和狐仙两大商行是最大的竞争对手,有金 叶子的地方,三步之内必有小狐仙的笑脸;小狐仙货物多,金叶子价格低……总之两家的爱恨情仇说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如今才知,两家的老板竟是同一个。 难怪璧先帝荇枢曾说,有阳光的地方,就有赫奕的买卖。 时鹿鹿还是不答。 “第三个,巫毒的解药,真的全用光了,一点都没剩?” 时鹿鹿听到这儿,终于开口道:“陛下真正想问的问题,是这个吧?” 赫奕把散落的花瓣一片一片放入木托盘中,为难道:“朕总要为自己的安危着想。万一朕中了巫毒,却没有了解药,怎么办?” “陛下是宜王,自有巫神庇佑。” “是吗?”赫奕伸手缓缓拉开衣领,露出脖子和胸膛。只见一根红线从耳根后盘旋而下,扭曲着延伸至胸前,衬着红衣白肤,竟很好看。 巫毒姬善见识过,是粉末状物体,无论是烧化成烟,还是直接吞食,都只会致人昏迷,并不致死。而且吃吃也中过毒,并无红线出现。赫奕身上这是什么? 时鹿鹿似笑非笑道:“你喝了颐殊的血?” 什么?这么疯魔?姬善惊讶。 赫奕不答,反问道:“到底有没有解药?” “没有。” “真的没有?” “真的,最后一瓶昨日用掉了。” 赫奕的眼神锐利了起来,盯着轿帘道:“大司巫要朕死?” “巫毒不会致死,又经颐殊之血稀释,毒素弱了很多,就算出现神文,也只是惩戒。” “惩戒?” “嗯,陛下今后刮风下雨,少不得要遭点罪。” “朕不想遭罪。” 时鹿鹿悠悠道:“恐怕由不得陛下。” 赫奕起身,负手,开始踱步。屋子很大,他绕着长案从这头走到那头,再从那头走到这头,抖落花瓣无数。当把衣袍上的花瓣全抖干净时,赫奕扭头,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道:“朕可以受苦,但不能独自受苦。” 时鹿鹿顿生警惕地道:“陛下何意?” 意字刚出,赫奕手臂一场,突然伸入帘中,一把抓住姬善的胳膊,将她拖出来。时鹿鹿的玉杖立刻跟上,挡在她腰前。 如此一来,姬善上半身出了轿子被赫奕抓着,下半身仍在轿里,被玉杖挡住。她在心里骂了一句:赫奕你个老贼! 赫奕的目光从她脸上扫过,他跟时鹿鹿不愧是兄弟,看人时都显得情意绵绵:“阿善姑娘,你跟朕一起受苦吧。” “凭什么?” “凭大司巫舍不得你,你若也中毒,她必想尽办法救你。” “我不要喝人血!” “哦?可巫女们都喝过。你难道没有?” 姬善一怔,想起了时鹿鹿点在她眉心上的那滴血,以及后来出现的诡异的耳朵图腾。图腾,莫非也是一种红线? 时鹿鹿手中的玉杖点向赫奕,赫奕不但没有松手,反而以她为盾挡在身前。 玉杖距离姬善一分处立止。 赫奕轻笑出声:“看,她果然不舍得伤你。” 时鹿鹿手在座上一拍,连人带 轿竟一起飞了起来,罩向赫奕。赫奕大惊,急忙后退,却已来不及。轿帘如蛇,一口将他吞吃入肚,与此同时,时鹿鹿抓住姬善,一同飞出轿子。 轿子“咚”地砸回地面。 彩羽如灰凤,旋转翻飞,优雅地落在轿顶上。 姬善踉跄了一下,没能站稳,时鹿鹿在她腰间一托,扶稳了。两人一同站在轿顶上。 姬善心中“怦怦”直跳:此人被囚十五年,到底是如何学得一身好武功的?赫奕可是唯方四帝里武功最高的,竟在他手下只走了一招。 时鹿鹿却不松懈,双目如电,直直盯向二楼道:“陛下也有客在。还不下来?” “咚、咚、咚。” 一个略显沉滞的脚步声,从楼梯上缓缓下来,长袍如叶,带来一片春光。 姬善一看,哟,老熟人。 时鹿鹿看到来人,忍不住回头看姬善,姬善扬眉笑道:“跟我挺像的,是吧?” 来人,当然就是跟她有七分相像,却比她足足高了半个头的秋姜。 时鹿鹿若有所思。 秋姜望着他,也是若有所思:“我曾听闻在宜国,百姓‘宁违王命也不敢抗巫言’,还觉得是夸大其词,没想到,大司巫竟连宜王也敢打。” 时鹿鹿手持玉杖,神色淡漠,看上去威仪十足,又因为羽衣污浊,反而显得说不出地诡异,确实像个通天地驭鬼神的巫者。 “陛下中邪了,我是在为他驱邪。” “邪?” “汝之所为,不正,是谓邪。” “ 哦?请问,我做了什么?” “你劫走颐殊,把她的血喂给陛下,令陛下中毒,以此胁迫他召我入宫,求取解药。” 秋姜鼓掌道:“大司巫果然神算也。没错,确实如此。” “我说了,没有解药。” “我不信。”秋姜笑盈盈道,“解药之方,历任大司巫都知晓。就算伏极死时没来得及告诉你,你也可以直接问巫神。除非——所谓的能听到神谕,是假的。” 姬善忍不住拍案叫绝——不愧是姬忽,这个问题太尖锐了!伏周真没办法回答。 可惜啊,这个大司巫,是假的。更可惜的是,这个假大司巫是知道真解药的。 果然,时鹿鹿道:“我知解方,但无解药。” 秋姜的目光闪了闪,悠悠道:“知道解方?那给我一份。” 时鹿鹿冷冷道:“汝私闯宫殿,劫持吾皇,其罪当诛。” “那你倒是诛杀我呀。”秋姜走近几步,索性停在了轿前。 时鹿鹿垂眸。 姬善心中充满了疑惑:时鹿鹿武功高强,对付一个病入膏肓的秋姜完全不在话下。为什么要迟疑? “你不敢……”秋姜笑道,“因为你是……小十啊。” 姬善一怔,睁大了眼睛。秋姜说的当然不是时鹿鹿的时,是数字十,而当数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往往具备第二种意思——如意门的编号。 小十——十姑娘——伏周。 一连串线索在她脑中串联,拼出某个可怕的真相:汝丘所遇的那位十姑娘, 是如意门弟子!然后,被选为宜国的大司巫,成了伏周,成了宜国比皇帝还要有权势的人! 如意门果然没有放过宜国! 难怪姬婴、薛采、燕王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地联手铲除它,这个大毒瘤不除,四国怎会安生? 如意夫人生前,给了伏周什么命令?伏周说出要保颐殊的神谕,意欲何为?秋姜直接说破,本是一步好棋,但是……这个伏周是假的。 姬善向秋姜使了个眼色。秋姜看见了,却似没看见一般,道:“你既见绿袍细腰,为何不拜?” 姬善总算明白为什么秋姜会刻意换上一件绿袍子。绿袍细腰,是如意夫人的标志。她今天,是以如意夫人的身份,来问责弟子的。 时鹿鹿看着她,唇角一点点地勾起,道:“你又不是如意夫人,我为何要拜你?” “前任如意夫人已死,我就是如意夫人。” “是吗?如意夫人有《四国谱》,你有?” “我当然有!” 时鹿鹿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条,手指轻弹,飞向秋姜。 一道红影从楼上掠来,半空中截住字条,然后落地,双手递给秋姜。 姬善一看,嗯,正是那个不送她回屋从而导致她被茜色擒住送上听神台发生了一系列后续事件的始作俑者——朱龙。他果然也在。 秋姜接过字条,看到上面的话后,脸色大变。 姬善好奇得不得了,但站在轿顶,恐高令她胆战心惊,丝毫不敢动。 “这是真的?”秋姜 的声音非常沙哑。 “神谕无谎。” 秋姜整个人都抖了起来,几乎站不住。朱龙连忙扶住她。 “现在,你还要我拜你吗?” 秋姜猛地抬头,双目赤红地盯着时鹿鹿——就姬善对她的了解,这很不可思议。姬忽久经训练,控制情绪可谓驾轻就熟,如此激动,显然是被抓住了软肋。事关昭尹,还是风小雅?那字条上到底写了什么? “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之事,与旁国无关。留下颐殊,任尔离开。” “不行!我一定要带回颐殊。” “她身中巫毒,半死不活。你确定要带这样一个程王回去?” 秋姜咬牙。 姬善想,这有什么不行的?若是燕国和璧国,继位讲究名正言顺,哪怕不那么名正言顺,表面上也要装装样子;可程国那个破地,发生什么都不足为奇,颐非名声又很差,直接篡位就好,干吗非要把颐殊带回去?还要解了毒清醒地带回去?这些“好人”的心思,果然是不可理喻的。 “我数到三,如果不走,就永远别走了。”时鹿鹿冷冷道,“一。” 朱龙看着字条的内容,忙道:“走吧!” 秋姜盯着时鹿鹿。 “二。” 朱龙一把抓住秋姜的胳膊:“走!”两人从大圆窗户直接跳了出去。 他们一走,姬善便一股脑地问了出来:“字条上写什么了?你什么时候写的?我怎么不知道?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 “我告诉你了。”时鹿鹿无辜 地眨了眨眼睛道。 “什么?什么时候?” “我告诉过你——茜色,是我的人。” 姬善一呆:这个,他确实说过。 “所以,她根本就不是江江。这说明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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