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奕放下酒杯似要起身,时鹿鹿长袖一拂,袖风到处,赫奕“啪”地倒了下去,杯子滚于一旁,酒水污了地毡。 姬善“咦”了一声道:“你没有叹气。所以,没有叹气也是能施展巫术的?” 时鹿鹿盯着她道:“阿善,我生气了。” “该生气的人是我。我只是反击。” “我只是想更了解你。” “了解不是逼迫。你想知道我的秘密,就该用真心来换。” 时鹿鹿一僵。 “你给我种下情蛊,说什么生死相依……”姬善说到这里,冷冷一笑,“可你,根本不爱我。不是吗?” 时鹿鹿抿紧唇角,不说话了。 姬善起身走到赫奕面前,把他的脸转了过来。赫奕双目紧闭,显是晕了:“要杀赫奕其实如此容易……你不是要杀他吗?动手啊。” 时鹿鹿不说话。 “你杀不了他,对不对?因为——蛊王在你体内,助你施展巫术的同时,也给了你许多禁忌。不能纵欲,不能违抗巫神,以及……要保护宜王。” 时鹿鹿脸上的红纹扭曲了起来,看起来越发诡异,他道:“你怎么会知道?” “这是宜王和大司巫用来彼此牵制对方的契约,从伏怡时代便开始了,对吧?别忘了,你可不是真正的大司巫啊……” 时鹿鹿的眼神一下子锋利了起来,飞刀般朝她射过去,道:“是伏周那贱人告诉你的?她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姬善冷冷地回视着他,并不回答。 彩影一闪,时鹿鹿瞬间来到她跟前,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推到了三丈后的墙上,道:“说——你,什么时候见过她?” 姬善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扭曲的、诡异的、再不像少年的脸,淡淡地想:果然……是假的。 这些年,她见过很多很多少年,他们都说爱她。但其实,那些人爱的都是姬大小姐,张扬个性、傲视四国的天下第一才女。 有一个人,对她极好,却不爱她,他最爱的人是他自己。 有一个人,为她要死要活自甘堕落,却完全不了解她。 还有一个人,跟她羁绊极深,但爱的是另一个人。 他们……还有这个人,都是假的。 “你遇到我,发现我医术不错,自成一派,就让茜色把我抓到听神台上,给我种下情蛊,想让我死心塌地地想办法解蛊。因为,只有解除你体内的蛊王,你才能杀了赫奕,不受反噬。” 时鹿鹿微微眯眼,扣在她脖子上的手更紧,他道:“还知道什么?” “你虽给我种了情蛊,却发现对我的控制极为有限,而且时间会拖得很久。你很着急。就 让赫奕配合来演这场戏,想知道我最大的秘密,借此牵制我。至于赫奕,他不知道你是假的,以为你是伏周,自然按神谕照办。” “还有呢?” 时鹿鹿的手越发紧了,紧得姬善觉得透不过气,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有些恍惚:“还有……时鹿鹿,你关不住伏周的。我认识她,所以我知道——她比你,厉害……” 最后一个字,伴随着无边暗幕落下,脑海中,却有亮光绽放—— 一人在光中,坐在窗里,望着天空。 儿时的她跳到窗前,好奇地问:“阿十,你在看什么?” “自由。” 囚于樊笼里的人,不只时鹿鹿,还有被逼成为大司巫的伏周啊…… 秋姜低眉敛目地跟在李妲身后。 沿途警哨问起,李妲声称此女是来找她治病的,因她治不好,所以带进神殿问问别的巫医。秋姜取出一早准备的过所,巫女们查核无异样后放行,朱龙却被拦下了,秋姜示意无妨,独自跟随李妲入山。 走不到盏茶工夫,巫神殿便耸立在了眼前——依山而建,百丈之高,大面积的石壁屹立如削壁,令得整个神殿与蜃楼山仿若一体,气势雄伟,碾压所谓的宜宫。 “巫神殿共有巫女三百六十人,若有不足,随时从各地挑选调补。在伏周之前,听神台的巫女是三十六人。伏周性格孤僻,凡有折损,并不补纳,所以,这些年越来越少,如今只剩八人。” “想入听 神台,除了要守贞、武功高,还要什么?” “种下神蛊,永远忠诚。”李妲说到这儿叹了口气,道,“我便是因为过不了这关,无法再进一步。” “小十和多麦为什么能成?” 李妲惶恐道:“多麦天生哑巴,口不能言,所以蛊虫对她没有感应吧……至于大司巫,属下不知。” 这个问题,恐怕要亲自问伏周才知道。但先前在北宫时看伏周那样子,怕是不会配合。其中必定出了一些变故,她不知道,如意夫人也不知道。 秋姜按下心中疑惑,继续前行。她喘得有些厉害,李妲担忧道:“属下背您上去?” “被看见了无法解释。”哪有尊贵的巫女大人背平民的道理,“没事,我能行。” 抬头,只见巍峨神殿在阳光下无限庄严,凡人至此,确实会心生卑怯。但她长有反骨,看见这样的东西,只想着一件事——巫神在宜境的权力,实在太大了,而能够约束它的东西,根本没有。如此之物,是祸非福。 姬善昏昏沉沉地睡着,耳畔似有人在唤她:“阿善!阿善!” 她困乏得厉害,一点都不想回应。 那声音又道:“别怕……我留了……”突然中断,然后便再没出现。 如此一来,她反而好奇。是谁?为什么要叫她别怕?留了什么? 姬善一个激灵,睁开眼睛。第一反应是——我瞎了? 眼前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她试探着伸出手,摸 到了木头的纹理。这里是……小木屋?用来关时鹿鹿的那间屋子?! “阿十!”她连忙爬起来,四下摸索道,“你在吗?阿十!” 无人回应。 姬善心中“怦怦”直跳,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开始四下摸索。小屋长三丈宽二丈,无门,只有一扇通往隔壁的窗户。可是屋内不闷,风声呜呜,气息清凉,她朝风口摸过去,在某块地板上,有一排针眼大小的洞,没有光却有风。难道有密道? 除此之外,屋内有一个马桶,一张草席。马桶毫无味道,草席也是崭新的,无人用过。是伏周留给她的吗? 她进来了,那伏周呢? 一念至此,心中有些后悔,不该提伏周的,如此一来,等于是将伏周置于险境,时鹿鹿会杀了伏周吗? 刚才迷糊时听见的那句不怕,是伏周对她说的吗? 姬善坐在草席上,抱着膝盖陷入沉思,然后庆幸:她只恐高,却不惧黑,否则,此时此刻就该遭罪了。 秋姜终于迈进了神殿门槛。 下一刻,她就蹲在地上,奄奄一息,连大口喘气都做不到了。 李妲忙关切道:“还好吗?” 一名巫女经过,李妲的表情转为冷漠:“你能以带病之躯走到这里,也算心诚。起来,进了静室再休息。” 巫女对此见怪不怪,并未询问,走开了。 李妲等她走了,忙将秋姜扶起来,带她穿过大堂,进了隔壁一个小房间。 “稍候,我去倒壶水来 。”李妲拎起案头的茶壶离开。 秋姜靠在榻上,精疲力竭地将眼眸合起。 脚步声很快去而复返,茶香扑面而至,然后,是茶壶放到木几上的轻微声响,紧跟着,茶水“咕噜噜”地倒进杯里,杯子又被捧到她唇旁。 就在这时,一根镔丝闪电般从她戒指里飞出,卷上对方捧杯的手。 秋姜冷冷睁眼,盯着捧杯之人。 那人道:“我只是想让你喝口水。既然你不渴,那便算了。”说着就要把杯挪走。 “要手的话,就别动。” 那人的动作立刻停了,眼眸沉沉,不复笑意。 秋姜坐直,觉得好笑道:“我来找你,你不逃,反而主动现身?”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她此行的目标——茜色。 茜色不慌不忙,悠悠道:“因为——我也在找你啊。” 姬善抚摸着草席上的纹路,从第一根摸到最后一根,每摸一遍,就往墙壁上画一道线。 如此大概画了三道线后,窗户忽然开了。 亮光也随之照进来,刺得眼睛生疼,她连忙用手捂住,过好一会儿适应了才缓缓睁开,只见时鹿鹿站在窗口,背光而立,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两人沉默地对视了许久。 时鹿鹿先开口道:“被关一天,感觉如何?” 姬善呵呵一笑道:“还行吧。” 时鹿鹿的目光闪了闪,道:“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在伏周的房间里?” 姬善一怔。 “我允许你过来,看看窗外。” 分明心中一个声音劝 自己别过去,但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姬善起身跑到窗边,掠过时鹿鹿的身体,看到了他身后遥远的两间小木屋。 小木屋在那么远的地方?那她现在是在…… 姬善低头往下看,然后双腿一软,一下子就瘫在了地上。 ——她在深渊上! 这间木屋,一半着陆,一半悬空,瞬间有了截然不同的定义。 想到一板之隔就是悬崖,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现在感觉如何?你觉得,你能在这里,也住十五年吗?” 姬善没有说话,恐惧令她无法发声。 时鹿鹿眼底露出一丝怜惜,道:“找到解蛊之法,我便放你出来。早解一日,早出一天。” 姬善瑟瑟发抖,依旧没有回答。 时鹿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将窗关上。 光亮再次消失,世界恢复黑暗,而这一次,姬善再无法保持镇定。风从洞口灌入,每一声呜呜都似在提醒她,下面是空的,是空的,是空的! 姬善终于明白了伏周为何要说“别怕”。 她的眼泪流了出来。 若是吃吃喝喝走走看看看到,必定会无比震惊——因为这是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哭。 秋姜打量着茜色,心想:嗯,难怪风小雅见了此女并不起疑,确实跟自己有点像,只不过,比自己美艳许多。 “我召唤过你,你没有来。” “因为我并非如意门弟子,无须应召。” 秋姜心知她不是,却没想到她澄清得如此直白。 “你 是谁?” “你猜。” “伏周告诉我,你是她的人。” 茜色点头道:“没错。” “那么请问——巫族的你,怎会变成如意门弟子,又出现在了江江的《四国谱》中?” “你觉得呢?” 秋姜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道:“我觉得,不仅你,《四国谱》中,有关于宜国的部分……全是假的。被你们巫族调了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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