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善绝望地趴在 木榻上,风吹海浪,船身颠簸,她也跟着一荡一荡。 她完全想不出有什么办法。 这时舱门被敲了敲,她下意识地像只警惕的猫般弓起背来。门开了,进来的人不是时鹿鹿,而是茜色。 也是,时鹿鹿出入从不敲门。她放松下来,懒洋洋地重新趴倒,却被茜色一把抓起手,顿时惊呼出声:“疼疼疼疼疼!” 衣袖落下,茜色看见了包扎在手腕上的丝帛,冷哼一声道:“起来,准备洗澡。” “什么?”姬善挑眉道,“一,大海之上洗什么澡?清水值千金啊!” “你以为我乐意?大司巫交代的。少废话,快点准备。” “二,我都受伤了,手不好使,怎么洗?” “你以为我乐意?我帮你洗!” 姬善目瞪口呆。 茜色打了个响指,巫女们便抬着装满热水的木桶进来了——这一幕在听神台上时倒是经常发生。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洗澡?” “明日就入宜了,你身为大司巫身边的神女,怎能如此蓬头垢面,不成体统?” “等等,神什么?我?” “恭喜你,大人专门为你加了一个职位——神女。从今往后,你在巫族里的地位,仅次于他。” 姬善冷笑道:“他打算继续男扮女装欺世盗名下去呢?”说什么妻子,结果还不是见不得光? “闭嘴!不得对大司巫不敬!”茜色推了她一把,将她推到木桶前。 姬善想,洗就洗吧,不管怎么说,洗澡是件很 舒服的事。 巫女们退了出去,茜色挽起袖子,见姬善还在一旁慢吞吞地脱衣服,当即不耐烦地一把将她拉过来,按进水里。 姬善惊叫道:“我还没准备好呢!” “准备什么?” 姬善有些羞涩地低下头,但最终一咬牙,豁出去道:“不管怎么说,都湿了,来吧!” “婆婆妈妈!”茜色说着“唰唰”几下把她的旧衣服扯破了,然后抓起她的头发一阵乱搓…… 三个船舱之隔的房间里,时鹿鹿正在翻看包裹里的东西——这些东西,正是小姬善想要送给阿十的临别礼物,这一次出来,他没有忘记,让茜色一起带上了。唯独可惜了那包蒲公英种子,被伏周给吃了。 水花四溅声、姬善的尖叫声、茜色的抱怨声……清晰地传入他的耳朵。他看着这些礼物,听着远处的动静声,想着姬善愤怒鲜活的模样,唇角微扬。 姬善之前对他,一直很冷淡。 他以为她生性如此,但直到风小雅事件,他才意识到,姬善是有情绪的。 而如今,她对他也终于有了情绪。他渴望她的爱,却也享受她的恨。对被关在黑暗中十五年的人来说,风吹草动皆是情趣,最怕的是没有声音。 而那十五年里,其实有声音的时候不多,大多数时候伏周都很安静,安静地发呆,安静地拒人千里,安静得让他……备受煎熬。 赫奕,已经死了。 下一个该死的,其实应该是伏周而 已。 可他没办法杀死自己,只能先这样。他不知道下一次伏周会在什么契机下出现,但这不是很有趣吗? 越危险,越有趣。 他本就置身在深渊中。 姬善那边的水声终于停止了。过不多会儿,两个脚步声走过过道,来到门外。 茜色的声音隔着门板毕恭毕敬道:“司巫大人,她好了。”说罢一推,将姬善推进房内,再“砰”地关上门。 时鹿鹿忍不住想:这个下属,确实好用,虽然不够忠诚,但机敏识趣,远超其他巫女。 姬善踉跄两步,扶住一个矮柜才站稳。她的长发披散着,刚被熏干,蓬松得如云如雾;因为没有自己的衣服,穿了巫女的衣服。其实她气质偏冷冽,平日里也大多穿宽大的素色衣袍,脚踩木屐,显得懒散不羁。如今穿了彩色羽衣,加上额头耳朵图腾犹在,多了几分魅邪之感,倒是别样地艳丽。 时鹿鹿不是第一次见出浴的她,但这一次的她,经由茜色的巧手装扮后,最是符合他的喜好。 他忍不住朝她伸出手。 姬善凉凉地看着他的手,半点搭上来的意思都没有。时鹿鹿便笑了,突上前两步,将她整个人抱住。 “别动。我给你戴耳环。”他摘下自己的耳环,给她戴上。 姬善皱了皱眉,虽没反抗,嘴里却道:“大晚上的戴这个给谁看?” “给我看啊。”时鹿鹿戴好一只,再戴另一只,“我喜欢你这身打扮。当初在听神 台时就该让你这么穿的,幸好,还来得及……” 姬善不悦地睨着他。他却满眼都是温存笑意,看着羽毛耳环在他最爱的乌发间飘荡,便觉得心也跟着一勾一勾。 “阿善,我都想好了。回到宜国后,我先对外公布你的神女身份,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然后你说几句大预言,一一灵验后,让他们看到你的神通;再把大司巫一职传给你,我则对外宣称飞升。飞升前做出最后的预言是——先帝有子在外,名时鹿,神择鹿为宜新主,不得有违。如此一来,你成为大司巫,我成为宜王……” 姬善打断他道:“你要自己称帝?” “对。我想来想去,你说得对,让一千三百万人死,不难;让一千三百万人生,才有挑战。我既得你相伴,总要做些你喜欢的事,让你开心点。” 姬善不敢置信地看着时鹿鹿,时鹿鹿是不能对她说谎的,也就是说他真的改变主意了。 怎么、怎么会这样…… “阿善,如此一来,我与你……” “等等!你是宜王,我是大司巫——我们怎么做夫妻?” 时鹿鹿哈哈笑了起来,笑得快乐极了,他道:“这才是最有意思的地方——渎神!我父、我母,不就是这样有了我?” 姬善的心沉了下去。她还以为他有所悔改了,结果是他找到了比毁灭宜国更有趣的事。禄允和十月的私情是一切悲剧的根由,给伏周也好,时鹿鹿也罢,造成 了不可磨灭的创伤。为了治愈这个伤口,伏周选择尽心尽力地改变宜国,而时鹿鹿选择……重蹈覆辙。 同一个人,为何会有两种如此截然相反的性格? “阿善!我一想到到时候能在听神台与你私会,就……”时鹿鹿说着,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让她感受急促的心跳声,“好期待。” “我不期待。” 姬善刚要把手抽回,他却抓着她的手轻轻吻了一下,道:“也好激动。” “我不激动。”姬善突然皱眉,疑惑道,“你怎么敢……你不怕?” “阿善,你还没发现吗?伏周对蛊王的控制在减弱,但我对蛊王的控制,在变强啊。比如此刻,我告诉它——不许动。”时鹿鹿的眼瞳一黯,复又亮起,面色如常地伸出另一只手。 “我第一眼看见你时,你有两缕散发,一缕在这儿……”他用指背滑过姬善的耳朵。 “还有一缕,在这儿……”指背沿着弧线优美的脖子一路往下,伸进羽衣中…… “阿善,我当时就想这么做,但做不到。现在你看,可以了。” 姬善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忽然笑了道:“那你为什么不做得彻底些?光摸就满足了?” 薄唇涂丹,羽衣轻敞,由白梅变成红梅,白梅不可亵渎,红梅却在邀人攀折。 时鹿鹿看着巧笑嫣然的姬善,眼眸再次黯了下去。 百丈开外的悬崖上,两个人站在树旁,其中一人用一样金属圆 柱物眺望着海上的船。在漆黑无月的夜里,点着灯光的船只像蛰伏的凶兽睁着明黄色的眼睛,警惕着周遭的一切。 “此物名叆叇,改良后视力更远,可惜夜里视野不佳,勉强看个轮廓。”一人道。 另一人道:“要不靠近些?” “不可。时鹿鹿听力可达百丈,而且对你的呼吸太过熟悉,再近必被发现。” “也是……”那人长长一叹,看了看悬崖峭壁道,“这一回,你我可真是壁上观了。” “我们自觉是大人物,天下大事由我们一掌乾坤,却不知很多历史成败,由普通人决定。比如——这一次。”最后三字幽幽,蕴满深意。 时鹿鹿没有动。 动的人是姬善。她反手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揪到跟前,鼻尖相贴,温热的气息暧昧地扑到对方唇上。 时鹿鹿忍不住开口道:“阿……” 一根手指压在他唇上。再然后,学他的样子用指背轻滑而过。 时鹿鹿的呼吸,明显乱了。 姬善的眸光闪了闪,轻吐舌尖缓缓道:“渎神不是吗?来……”伴随着最后一个字的尾音,她低下头,吻住他。 嘴唇贴合,再没有丝毫缝隙。 时鹿鹿一颤,似要动,但姬善用舌尖舔开了他的唇,气息越发急促,体温迅速升高。 “陛下,与巫女如此,开心吗?”低迷的声音,含糊不清,却让时鹿鹿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开始颤动,兴奋地颤动。 他突然上前一步,反客为 主,将姬善压在墙上,捧住她的脸炙热地吻了起来。 姬善微微睁开眼睛,看到鸦羽般的睫毛下滚烫鲜活的漆黑瞳仁,就是现在——她狠狠地咬了下去! 咸甜的血腥味立刻溢满口腔,咬的却是自己的舌头。 时鹿鹿一惊,刚要把她推开,姬善却紧抓着他,用咬破的舌头继续卷住对方的舌头疯狂地吻回去。 “痛苦,快活,还是皆而有之呢?”她的喘息声喷进他耳里,又痒又酥。于是,想要推开的念头就此消止。时鹿鹿刚要继续,心口猛地传来一股熟悉的骚动! 一直乖乖蛰伏的蛊王,尝到了姬善的血,瞬间兴奋了。 而这一次,不再只是骚动,它开始一路往上游蹿。 姬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几根银针,用力扎到他背上的穴位上。时鹿鹿一震,当即振臂将她推开。 姬善被推到一旁的矮柜上,扑灭了好几盏灯,只留下最远角落的灯,照着她翘起的唇角,唇上还带着鲜血,看上去邪魅如催命的女鬼。 时鹿鹿反手拔掉银针,但是已来不及,这几根针为蛊王打开了方便之门,一股剧痛从小腹一路上蹿,来至咽喉。他想吞咽压下,喉咙却仍不由自主地一点点张开了。 尝到情蛊之人的鲜血的蛊王,不再受他的控制,急欲出来吞噬让它疯狂的对手。 这种感觉跟儿时母亲将老蛊王放到他体内时一样,老蛊王急着消灭对手,根本不顾宿主的死活。只是那 一次,它们在他体内,而这一次,它要出来。 时鹿鹿发出一声嘶吼,拼命掐着自己的咽喉,然后,他的喉咙上就多了一个洞,一个活生生的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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