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素芝和玉珍玉莹捂着脸,进到殿中行了一礼。 “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给元妃娘娘请安。” 元妃抬眼看去,只见那三人的脸上又红又肿,便开口问道:“你们的脸怎么了?怎么一个个捂着脸,快把手放下来,皇后娘娘面前,竟如此不懂礼数。” 素芝犹豫了片刻,这才把手放了下来。卓皇后抬眼,不禁被那三人的脸吓了一惊,立刻花容失色。 “你们的脸?这是怎么回事?”卓皇后冷声问道。 素芝用手拭去眼中的泪水,哽咽着哭诉道:“都是那个穆清公主,不知从哪弄来的马蜂,就把奴婢给弄成这个样子了。” 玉珍哭着说道:“那穆清公主分明就是不怀好意,早上去的时候,说素芝姑姑面色发黄,还长了皱纹。她说她从南陈带了一种香粉,扑在脸上之后又白又嫩。” 玉莹道:“我们三个一时没禁得住诱惑,就每个人都扑了点。谁知扑完刚走到院中,穆清公主就摔了一跤,正好扑在了素芝姑姑的身上,接着就跑出来一群马蜂追着我们。” 元妃柳眉轻蹙,严肃的问道:“那穆清公主和她那两个婢女呢?他们有没有事?” 素芝摇了摇头,苦着脸说道:“马蜂都是喜欢香味的。不过,奴婢听到穆清公主尖叫了一声,想来她也被蛰了。” 卓皇后冷着脸,眼中的光好似树梢的黑月,“蠢货,本宫怎么养了你们三个废物。”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拍在身侧的桌案上,“还不快滚去让太医瞧瞧,在这儿杵着做什么?” 地上的三人闻言,吓得浑身一颤,连滚带爬的跑出了长春殿。 元妃微微侧目,看着卓皇后,犹豫的说道:“皇后娘娘,这……” “你还说那穆清公主安分守己,你瞧瞧,连本宫的人都敢欺负,我看她是活的不耐烦了。”卓皇后冷着面孔,厉声说道。 “皇后娘娘,您消消气。穆清公主这般嚣张,这是摆明了不把您放在眼里啊,您不能就这么算了。” 卓皇后的凤目微挑,眼中流露出几分凶光,“你去告诉素芝,这两日让她好好休息,调教穆清公主的事情就不用她操心了。” 元妃道:“是,娘娘。您也别太生气,您是这六宫之主,来日方长,害怕她一个异国的公主不成?” 秋季的日光渐渐倾斜,到了晌午的时候下了一场小雨。雨后的天空宁静而又澄澈,空气中带着一丝淡淡的泥土的味道。远处,灰喜鹊停在枝头啼啭起来,仿佛在倾吐着浴后的欢悦。那凝聚在树叶上的雨珠还往下滴,滴落在石子路旁的小水洼中,溅起一圈圈的涟漪。远处鸠声悦耳,近处菊花映日,长风轻抚,只觉得空气又冷了几分。 离凌霄阁不远的地方,有一处绛雪园。绛雪园中遍植梅花,只是此时还未到冬季,园中光秃秃的一片,鲜有人来。而此时,穆清就坐在绛雪园的归云亭中。只见她面若桃花,眼底好似一汪清澈的泉水。 “你看这脖子被蛰得,穆清姐姐,我们下次还是不要这么冒险了吧。”陈婉儿坐在穆清的身边,正在为她上药,“也不知道莫太医这药水管不管用。” 锦瑟道:“婉儿说的对,这眼下马上就要立冬了,我们再这样得罪皇后和元妃的话,只怕连过冬的炭火和衣物都没有了。奴婢听说大梁的冬季可冷了,还会下雪。” 穆清眉眼一弯,说道:“你们两个快别在这儿忧虑了。难道我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欺负还不还手,那我还是穆清公主吗?额……以后的事,就以后再说嘛。” 穆清说完,见锦瑟和婉儿还是一脸忧愁的样子,便拉着她们二人手,笑着说道:“你们两个就别担心了,只要我们三个人在一起,一定可以度过所有的艰难困苦。” 锦瑟和陈婉儿,皆相视一笑,轻轻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穆清忽然看见前方的树丛间闪过一个青色的身影。她细细看去,只见那人面若冠玉,眉长入鬓,宛若一块无瑕的美玉,即使静静地站在那里,也是丰姿奇秀,神韵独超,给人一种高贵清华感觉。此时此刻,他双眉轻蹙,目光深邃,正静静地站在树丛间,盯着一片叶子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穆清看着那人,眼底闪过一丝不悦。一想到在北关镇时,萧辙强行将她塞进马车带到大梁,心底便生出几分怨怼。就在她正欲起身离开之时,那抹青色的身影一闪,站在了她的身前。 萧辙微微而笑,清俊出尘,“公主这是何意?为何明明看到了本官,却又要装作视而不见呢?”
第二十四章 博弈 秋风卷地,半色凄凉。西边的暮色低垂,暗暗地一片殷红。福寿街上,坐落着昔日巍峨雄壮的代府。曾几何时,御赐金匾,高朋满座,前来拜访的马车络绎不绝,篆刻精美的屋檐上,仙鹤展翅高飞。廊下,艳红的灯笼彻夜通明,照亮了半边天际。而如今的代府,大门紧闭,门可罗雀。御赐的金匾被长剑折断,遗落在门前的台阶上,那上面挂满了残破的蛛网和枯败的枝条,再也没有当初繁华的景象。 萧辙一袭青衣,顶金鹤为冠,站在代府门前。他眉目俊朗,眼底染着几分阴翳,眉宇之间环绕着淡淡的忧愁。思绪间,又回到了那年的代府,淡月仙音,美酒珍馐,与兄弟友人为伴。 那年的代泉年轻俊逸,走路带风。“微臣请五殿下安。” “舅父不必多礼。” 代泉道:“深儿是我最小的儿子,平日里也没有什么玩伴。便是日日盼着你能过来,你今天过来,他一定特别高兴。” 萧辙微微而笑,说道:“深儿的六岁生辰,我怎能不来。”他一边吩咐下人把寿礼奉上,一边对代泉说道:“深儿呢?” 代泉畅然一笑,说道:“他在正堂等殿下等得着急了,这会子去你舅母房里了。这孩子,就是耐不住性子。” 那日和风清畅天高云淡,西北的暮色殷红绚丽,晕染得极美。代深提着莲花灯笼,在花园里来回穿梭着。 “锦书哥哥,你快来啊。你快看,我母亲给我做的莲花灯好不好看。” “弟弟你慢点跑,别摔着了。” 长风轻抚,吹起萧辙翻飞的衣袍。丝丝凉意,吹散了他眉间的思绪,却吹不开他唇边隐隐的哀伤。 “殿下,我们来这代府做什么?”白子佩四下里环顾了一圈,对萧辙说道,“属下听闻,自打代府出事以后,这宅子就变得诡异起来。每到月圆之夜,便会传出凄厉的哀叫。” 萧辙仿佛没有听到白子佩的话一样,自顾的往前走着,推开了代府的大门。“吱呀”一声沉重的木门上,迎面而来一股尘土的气味。残破的庭院,落了满地的树叶,脏兮兮的灯笼上写着“代”字,散落在庭院的周围,随处可见。 “锦书哥哥。” 代深的一句呼唤,像是戳破时光,穿越而来。萧辙的眼前,再次出现了那张稚嫩的脸庞。朱漆晕染的角楼上,代深挣脱舅母的怀抱,从楼上跑下来。 “锦书哥哥,你是来和我一起做花灯的吗?” 秋风渐凉,萧辙捡起庭院里破败的灯笼,感叹道:“深儿以前最喜欢的,就是做花灯。代府上下,几百口人,就这样没了。” 温润的泪水从萧辙的眼中滑落,饱含凄楚与哀伤。 “子佩,你去查查代深的下落。他自幼被送去太行书院,看看他可否在那场变故中身亡。他的年纪小我三岁,书院那里应该会有记载。” “是,殿下。” 长乐殿中,萧九辰一袭明黄色的游纹暗花龙袍坐在书架前的椅子上。紫檀香木雕花的桌案上,堆放着高高的奏折。萧九辰眉头紧锁,面色冷峻,正拿着笔批阅奏章。 “陛下,陛下。”周长生进到殿中行了一礼,见萧九辰半天没有反应,便又叫了两声。 萧九辰眼帘微垂,头也不抬,是冷声说了两个字:“何事?” 周长生俯着身,又凑近了两步,说道:“陛下,齐宣王爷回来了。这会儿子就在殿外候着呢。” 萧九辰微微侧目,放下手中的奏折,眼中的冷光好似腊月的霜雪,能将人冻结成冰。“宣他进来。” “是,陛下。” 没过片刻,萧辙便进到殿中行了一礼。“臣弟参见陛下,陛下洪福齐天。” 萧九辰见了萧辙,立刻换了衣服面孔。只见他面带微笑,上前扶起萧辙,说道:“臣弟快快请起,一路上护送穆清公主,实在是辛苦了。” 萧辙面色淡然,丝毫不为所动,“为大梁效力,是臣弟分内之事,谈不上辛苦。” 萧九辰道:“朕听闻五弟路上遇上了山贼,与公主和卓将军走散了,朕一早就派卓将军前去寻找五弟,没想到五弟自己回来了。回来的好啊,朕刚刚登基,朝政不稳,还盼着五弟在朝中帮衬着。不知五弟身子如何,有没有受伤?” 萧辙轻轻扯起一边嘴角。他的眼底澄澈却又深不见底,直勾勾的看着萧九辰说道:“陛下是希望臣弟没事,还是有事呢?” 萧九辰面上的笑容稍稍收敛了几分,眼中的冷光一闪而过,令人难以捕捉,继而快速换上了一副笑脸,“朕自然是希望五弟没事了。朕已下旨,封五弟为齐宣王,朕还要把这兵权都交给五弟,这样朕才能放心啊。” 萧九辰说着,冷笑了一声,眼中的冷然不经意的流露了出来。 “眼下山贼如此猖狂,朕这就派人前去剿灭山贼。今晚五弟就别回府了,留在宫里陪朕吧,朕今晚在铜雀台设宴,你我兄弟二人好好畅饮一番。” “陛下。”萧辙道,“先帝在时,曾下过密令,让臣弟与穆清公主定下婚约。如今公主已经来到大梁,还请陛下让臣弟接公主回府。” 萧九辰眼底深邃,似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海洋,“公主的事,不着急。公主远道而来,该好好休整一番,朕已经安排她在宫里住下了。” 萧辙目光坚毅,早就猜到萧九辰会对这门亲事不认账。他面色沉静,跪在在萧九辰身前俯身叩拜,一字一句的说道:“谢陛下体恤!” 日光恬静,秋意渐浓,长风带着丝丝凉意,吹落了枝头的枯叶,吹起萧辙翻飞的衣角。他目光深邃,眉宇之间带着几分忧郁,正站在长乐殿外仰天而望。 白子佩站在萧辙身边,低声道:“殿下,方才收到密信。陈鹤衍下旨,又把穆清公主许给了陛下。陛下才刚登基,陈鹤衍怎么这么快就翻脸?” 萧辙眉头紧锁,叹了口气,“看来咱们陛下一早便知道先帝的密令,所以和陈鹤衍商量好了,要让我难堪。” 就在这时,王内侍上前行了一礼,“奴婢给齐宣王爷请安。” “王内侍有什么事吗?”萧辙淡淡的说道。 “回殿下的话,奴婢奉陛下之命,前来告诉殿下,秋风瑟瑟,殿下不必回府去了。陛下已经派人将武台殿打扫出来,供殿下休息,请殿下随奴婢移步武台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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