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凌沉的神情有些狼狈:“颜鸢……” 颜鸢抬起头颅,高傲地告诉他:“你放心,我有的是办法让这桩婚事泡汤,你不必感到烦恼。” …… 婚事就此搁置。 颜鸢跟随着爹爹回了西北。 她本来年纪也尚小,婚事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 几日之后皇帝就再次御驾亲征,这一次颜宙没有陪同,皇帝在边境涉险,最终因为驰援不及薨在了边疆,再也没有回帝都城。 皇帝薨逝的噩耗传来时,颜宙再次带着颜鸢入京。 颜鸢远远看着楚凌沉。 看着他苍白着一张脸,像是一棵枯树一样,坐在那至高无上的皇位上,说不出的孤单。 昔日的皇后娘娘如今已经成了太后,就坐在他的身旁,雍容而华贵,她的脸上看不出多少悲伤的痕迹,熟练地操控着一切。 待到一切事了,她带着楚凌沉,来到了颜宙的身前。 颜鸢站在父亲身后望着楚凌沉。 楚凌沉眼圈漆黑,静静回望她。 已久有多久没见了呢? 颜鸢记不清了。 但好像一切已经今非昔比。 太后温和望着颜宙,轻声道:“哀家知道颜侯一直对沉儿与鸢儿的婚事有所芥蒂,侯爷为国为民操劳已久,这门婚事如若颜侯不愿……” 颜宙笑道:“臣不敢。” 太后道:“颜侯当真不再考虑?” 颜宙拉着颜鸢的手,朝着太后恭谦行礼:“先帝遗旨,颜宙誓死遵从。” 太后沉默了片刻,终究笑了起来:“颜侯果真如先帝所说般赤胆忠心,倒是哀家小人之心了。” 那是颜鸢第一次,在太后的脸上看到那样阴戾的神情。这个往日里温声细语的女人,不知何时褪去了温柔的外衣,露出了锐气的锋芒。 可惜她还实在太小。 她不明白何以先帝薨逝,所有人就都变了。 赐婚并非是先帝留下的最后一道圣旨,他真正的遗旨是卸了爹爹的边防军的兵权,只留了爵位,把他调回了帝都。 …… 那年颜鸢十二岁。 颜鸢跟随着爹爹,举家迁入帝都城。 楚凌沉已经登基做了皇帝。 太后不再召颜鸢入宫,她也再没有机会见到楚凌沉。 时间慢慢流转。 那份赐婚的圣旨就像是存在于很久远的梦里。 这些年太后势力渐盛,朝中已经很少有人提起那道旨意。 颜鸢隐约也会听到楚凌沉的消息。 听说他登基之后便借了爹爹的力,阻挠了太后垂帘听政的打算,听说他小小年纪便能权衡朝中各方势力,渐渐已有了君临天下的气焰,听说……各方朝臣已经暗自角力,在中秋宴上带上了自家的女儿。 彼时颜鸢十四岁。 她已经有将近三年没有见过楚凌沉。 她随着爹爹入御花园赴宴,远远地看着高座之上的楚凌沉。 三年不见,他已经变得有些陌生了。 那年他在秋猎场上遇见的楚凌沉,是个柔韧端方的少年,眼前的楚凌沉眉宇间已经没有了往日的青涩,只有化不开的冷漠,举手投足一派帝王威仪。 他大约已经不会脸红了吧? 颜鸢在觥筹交错间,盯着他迷迷糊糊想。 她也不是当年的颜鸢了。 她收敛了许多脾气,也知当初的不欢而散的局面其实有些可笑,更知道她已经离他很远很远了。 她早早退了席,信步游走到了花园的湖畔,席地坐着看月亮。 彼时满月如霜,她躺在草地上,嗅着泥土与湖水的气息昏昏欲睡。 不知何时身后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 颜鸢抬起头来,看见楚凌沉踏月而来,他停在距离她五六步的地方,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时候比月光还安静。 颜鸢看着他,脑海中有一些恍惚。 眼前的画面与当年秋猎时的景象重叠,可眼前人却俨然已经不是当年的少年了。 到底有多久没有见了呢? 颜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楚凌沉也没有开口。 两人就这样寂静僵持。 过了许久,楚凌沉有些冷淡的声音响起:“你冷么?” 颜鸢没有听懂,本能回了一声:“啊?” 楚凌沉看着她呆愣的反应,脸上的冰霜化开了一些,淡道:“秋夜寒凉,孤冷了。” 颜鸢还是呆呆的。 她想说你冷了就去添衣服啊,关我什么事? 但眼前的楚凌沉身穿朝服,一派帝王威仪,她终究是收敛了,把话咽回了喉咙底。 楚凌沉道:“上船吧。” 颜鸢这才发现,湖边停着一艘大船。 她跟着楚凌沉进到船舱。 船舱里早已经摆好了美酒佳肴,还点着一盏小小的暖炉,暖炉里面小小的火苗闪动着橙黄色的光芒,照得楚凌沉的脸染上了一点点温暖的颜色。 颜鸢的额上沁出了一层汗水。 楚凌沉抬起头来,低声道:“你是在怕孤么?” 颜鸢摇摇头。 她虽也觉得别扭,倒也不至于害怕。 楚凌沉道:“那你为何大汗淋漓?” 颜鸢老实道:“……热。” 时候才中秋,她还穿着单衣。 这个天气谁抽了疯点暖炉啊??? 楚凌沉一怔,冷漠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他举起茶壶,把茶水浇到暖炉上。 顷刻间炭火熄灭,船舱里浓烟四起。 楚凌沉僵在当场。 颜鸢:“……” 颜鸢只能边翻着白眼,便抓住了楚凌沉的手腕,拖着他走出船舱。 楚凌沉比她记忆中要瘦不少,他的手腕冰凉,腕骨抵在她的掌心上,这是与记忆中全然不同的手感,让她的心跳也漏了一拍。 颜鸢以为半道就会被楚凌沉甩开手,结果却没有。 他一路温驯跟着她,就这样一路走到甲板。 楚凌沉的目光落到她的发顶,轻声道:“我们多久没见了?” 颜鸢有些局促:“三年。” 楚凌沉低头沉默,又过了许久,他才缓缓道:“这些年既已入京,为何没有入宫?” 颜鸢愣了愣:“没有旨意,我怎么入宫?” 他当皇宫是她家开的吗?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自从先帝赐婚,太后便不再喜欢她了,自然也不会让她入宫玩耍,再者每年的中秋新年宴会,爹爹也有意让她避开锋芒,不现人前,哪里是能说入宫就入宫的呢? 楚凌沉皱起眉头道:“你也可以请旨入宫。” 颜鸢茫茫然问:“请谁的旨?” 楚凌沉道:“我。” 颜鸢愣愣看着他,想了想又低下头道:“你不是在生气么?” 因为一道赐婚的旨意,在先帝的寝宫前长跪不起,整个皇宫乃至于整个帝都城都知道,他有多么抵触这门亲事。 她并非期期艾艾的闺阁千金。 他既然抵触,难道她还上赶着么? 楚凌沉短促地呼出了一口气:“我没有。” 颜鸢疑惑道:“啊?” 楚凌沉低声道:“我只是不想让你成为权柄的代价。” 颜鸢愣了愣。 这并非她第一次听见代价这个说法。 那年她的外公红着眼睛连说了三遍总有代价。 这些年她慢慢懂事,也渐渐明白过来,这门所谓的亲事不过是先帝为了制衡太后设下的一局棋而已。朝堂上势力三足鼎立,谁也奈何不了谁,年少登基的楚凌沉才有可能在夹缝中残喘成长。 她也是到近来才回过神来,明白外公说的是什么。 因为她就是那个代价。 原来楚凌沉他……那么早就知道了吗? 颜鸢抬起头看着楚凌沉,问他:“那今日呢?” 今日他跟来,即便是在船上,也总会有人看见,有人看见就会有风浪,帝都城从来没有真正风平浪静的时候。 楚凌沉低下头颅:“我与自己作过一个约定。” 他轻声道:“只要你入宫,我便……纵容自私。” 颜鸢眨了眨眼,表情有些困惑。 几年不见,楚凌沉已经变得有些陌生了。 船甲板上灯火微弱,他的身影几乎要融进夜色里。 寂静持续了片刻。 楚凌沉忽然发出了一点带笑的气音。 他道:“颜鸢。” 颜鸢:“嗯?” 楚凌沉抬起头看着颜鸢:“给我写信吧,三日或者五日一封,告诉我你在做什么。” 颜鸢:“……” 楚凌沉望进颜鸢的眼睛:“这是圣旨。” 颜鸢:“…………” …… 颜鸢万万没有想到,只是赴了个中秋宴,自己就背上了如此痛苦的作业,三五日一封信,天长日久,何时是个尽头? 这天底下终究没有后悔药。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居然也坚持了下来。 她也不知道能写些什么,实在无话可讲了,就连家里的小花猫生了几个花色的崽都告诉了他。 楚凌沉也会回信。 告知她楚惊御去了属地,告知他朝堂上新任的丞相郁行知非池中物,告知她晋国似是有所动荡,他本打算与晋和谈,几经考虑之后放弃了赴晋的打算。 颜鸢其实对他说的这些事没有多少兴趣。 但楚凌沉的字很好看。 一笔一画,端庄得不得了。 看着字便可以想象出,他执笔的手是应该有着最柔韧的手腕。 颜鸢对他的喜爱,大约是在这时候慢慢地生根发芽的。 就这样又是三年。 楚凌沉已经在朝堂上站稳了脚跟,俨然一副君临天下之势,隔壁晋国内乱平息,女帝登基,送来了一份诚意满满的和谈文书,不日便将亲自赴晏。 天下眼看着就要太平了。 婚书便是这时候送到的侯府。 秋日里梧桐树叶落下的时候,颜鸢终究是披上了嫁衣入了宫门。 洞房花烛之夜,颜鸢顶着凤冠,只觉得头都要掉了。 楚凌沉笑着摘下她的凤冠,倾身吻她的眼睫。 颜鸢又困又累,在他给的和风细雨中,渐渐失了神智,迷迷糊糊问他:“往后还要不要写信啊?” 楚凌沉怔了怔,低头咬她的唇:“……不用了。” 颜鸢便安心闭上了眼睛,勾住他的脖颈。 她轻声应他:“好。” …… 梦境到后来尽是一些碎片。 颜鸢在梦境中反复辗转,睁开眼时,天色已经大亮。 楚凌沉还在她身旁酣睡。 她还沉浸在梦里难以脱身,恍恍惚惚间,看着眼前的楚凌沉,又觉得与梦中的他其实不太一样,梦中的楚凌沉虽然也经历了诸多不幸,但终究没有落到真实的楚凌沉的地步。 楚凌沉感受到了目光,睁开眼睛,伸手揽着颜鸢入怀里:“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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