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实在找不到其他合适的人选来做这个局……他只认得她这么一个,又只信任她。 沈留祯看了看低着头沉默不语的谢元,又看了看她身上破了的裙子,心里头突然一阵心酸,很是心疼她。于是起身走到了床榻边上,将自己的外袍翻了出来,拿着走到了谢元的身边,温柔地盖在了她的腿上。 谢元有些烦躁,她没有心情想别的,也没有觉得自己狼狈。只是随手将沈留祯的外袍的衣领随手抓住,防止它滑下去。 此时就听沈留祯温声细语地说:“阿元……委屈你了。” 谢元抬起头来看向了沈留祯,见沈留祯一双眼睛真诚地看着她,眼神中满是对她的担忧和心疼的神色。 他是懂自己的……沈留祯一向都是那个站在世俗的反面,与她站在一起的人。 天底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了。 谢元看着沈留祯,内心感动化成了心酸,眼睛有些温热,她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怕自己因为多愁善感而落泪。 在军营里头日久了……小时候因为哭鼻子,不少被军营里头的同袍们取笑,还一直跟她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哭鼻子的都是娘们。 以前年纪小,他们都只当是开玩笑的。可是她现在十五六了,又当了校尉。现在若是哭鼻子,定然会被属下们瞧不起的。 所以她有意识地锻炼自己,不在人前落泪。 她一低头,正好看见沈留祯的衣服搭在自己的腿上,刚才还没觉得有什么,可是现在这件衣服却好像带着温度似的,盖在腿上异常的暖和,让她觉得很安心。 她拉着那件衣袍的手指,紧了紧。 她脑子转了一下,转移话题说道:“鲜卑人的治下,总是低人一等,正常杀个刺客都要怕治罪,也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呆在他们那儿。” 沈留祯听闻,叹了口气,仔细想了想说道:“……不论是什么人,都有好有坏,而且,鲜卑人有鲜卑人的好处,汉人也有汉人的好处。” “都有好处……你为什么选择了鲜卑人的朝廷?”谢元立马反问,又说道, “你还是跟我在一处吧,我想跟你在一起。” 沈留祯一双大眼睛里头满是震惊,闪着激动的光芒,看着谢元的表情。 油灯的光亮在摇曳,照在人的脸上,昏黄的光影也在晃动。 谢元一脸真诚地看着沈留祯,等着他的回话。 “我想跟你在一起。”这句话在沈留祯听闻,已经是最接近表白心意的情话了。 他的内心因为谢元这句话“砰砰”直跳,欣喜异常,一个“好”字差点就要脱口而出。 他的眼神晃了晃,忍住了,终于移开了目光,低下了头,看着眼前的地面说道: “阿元……我们分开了三四年,这三四年里,你在军营里头打拼,我就在魏国的朝堂边缘游走。时间不是白过的,你有许多记忆,我也有许多记忆……不单单是好坏的问题……我知道让你来魏国,你也不愿意……” 他的话就此止住。 谢元听明白了,既然让她换阵营,她不愿意。那她就应该明白,让沈留祯换阵营,他为何也不愿意了。 谢元想到了自己离家之后,遇见的那些事情那些人……那些经历过的一切,她不止是在过去的时间中长大,过去的时间,也在她的记忆和心上留下了印记。 除非有一日,那里的军营再也容不下她,她才会离开。 所以同理,要想让沈留祯离开北魏,除非北魏再也没有让他留恋的人和事情,再也没有他的一席之地…… 外头的天还黑着,屋子里头有些凉,油灯摆在桌子的中间,昏黄的光亮因为门外吹进来的风,在摇曳。 沈留祯和谢元都意识到了这一点,又同时偏过了头看向了对方,眼神闪烁,各自衡量打算着什么。
第204章 大人物 “找来了,倒不是店家卖的,是他们打扫房间,前头客人落下来的包袱里头有几件衣裙,正好能用上。”刘亲兵拿着个包袱走了进来,对着谢元他们说。 沈留祯起身将包裹接了过来,摊在桌子上看了看,说道: “还行,料子不错,是干净的,阿元,你去换一下吧。” 沈留祯拎了一条红色的襦裙出来,递给了谢元。 谢元站了起来,将沈留祯给她盖腿的外袍替给了他,自己拎着红色的襦裙往屏风后头去了。 她刚进去不久,就听见客栈的外头响起了一阵嘈杂声。 沈留祯走到了门旁边,往外头看,只见一队明火执仗的士兵冲进了客栈的天井中,客栈的掌柜惊慌地迎了过去,正在跟领头的官兵说话。 “人来的挺快。”沈留祯侧着脸说了一句,眼睛警惕地逡巡着院子里头的所有人。 他收回了目光之后,揣着袖子走到了屋子的正中央,思考着什么,突然对着屏风后头的谢元问: “阿元,你会害怕吗?” 谢元已经换好了衣服,从屏风后头走了出来,神色木然地看着他。 沈留祯的眼前一亮,不得不说,红色还是最配她,好似其他的颜色都太单薄,压不住她的气势。 “我也是人,为何不会?”谢元有些无语地说,觉得沈留祯问得这个问题,太过于……多余。 “嗯,那你害怕了是什么样?”沈留祯很是期待地问,望着谢元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笑话了,从小到大,他就没有见过谢元害怕的样子。 犹记得小时候有一次,院子里头钻进来了一条蛇,他吓得一蹦三尺高,谢元直接一个剑花将那条蛇斩成了八段,连脸色都没有变过。 果然,谢元听了这个话,垂了眼皮子面无表情,一副沉思、略有为难的模样,就是不说话。 谢元当然是会害怕的,可是这个害怕都不是当时害怕,是后怕。 她害怕的时候脑子只会更加的清醒,专心战胜令她恐惧的敌人。 要说表现——那就是剑更快了,出手更狠了,这算不算?……这如何表现的出来? 沈留祯抿了抿唇,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说道:“算了,你就低着头,我走到哪儿你就跟到哪儿,站在我身后就行了。” 他说着,还整理了一下衣襟,抖了抖袖子。 谢元看他这个架势就了然了……这是又要开始演戏了。 正在此时,一阵纷乱沉重的脚步声就往这里头奔来。谢元连忙听话地三两步闪到了沈留祯的身后,垂手侍立低着头。 沈留祯也动了,他躲到了刘亲兵的身后,用手扒着刘亲兵的袖子,像是害怕似的,只露出了半个身子,看着地上的尸体。 官差一进门的时候,就只见一个魁梧的武人身后躲着一个少年郎,那少年郎儒生打扮,面相嫩的很,大眼睛里头闪着惊惧的光亮,一看就是个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 少年郎身后隐隐还有一个穿着红色襦裙的小丫鬟。只能勉强看见个裙摆和半个脸,一直垂手躲在少年郎的身后,看不清楚长相。 “官差大人……你们可算来了,有个歹人要杀我!”那名少年郎指着地上的人,冲着他们大喊出声,声音发抖,满是惊惧。 地上的人歪着脑袋趴着,身着黑色夜行衣,包头布,一动不动。一名官差领了眼色上前去摸了摸脖子,起身禀报道: “队长,人已经死了,没有血迹凶器,看样子是被人扭断了脖子。” 被称作队长的人听闻,将目光放在了刘亲兵的身上,挑着音调问道:“你干得?” 刘亲兵看了看尸体,面无表情地“啊!”了一声,说:“他夜间行刺,要杀我们家小主人,被我发现扭断了脖子。” “可死的是鲜卑人,按照规矩,你们得跟我们走一趟,等军镇的鲜卑人同意你们无罪了,才能离开。”那名队长说。 “鲜卑人?”沈留祯惊讶地出声,看着地上的尸体,抖着嗓子说,“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看不清,他竟然是鲜卑人吗?……这位官差,你看看再说话啊~” 领队的队长听了这个话,明显脸色僵硬了一下,有些尴尬。 他接到举报的时候,举报人就说这个客栈里有人行凶,杀死了一个鲜卑人。 结果到这里之后,这里头的当事人都不知道死的是什么人呢,他先知道了…… 如果是有人故意歪曲事实,唯恐天下不乱地恶意举报怎么办?他这一张口,还真是丢了人了。 于是他又使了个眼色,让手下人去看,先前那个摸着脉搏的官差,举着火把蹲下身仔细地看了看那具尸体的长相,说道: “队长,看长相确实不像是汉人,肯定是胡人,但是是不是鲜卑人不知道。” 队长心里有了数,底气又足了,带着半是无奈半是认命的嘲讽语气说道: “如今世道不同了,只要是胡人,就都是大爷,将人带走关进牢房,等着鲜卑大爷们发话再说吧。” “哎~等等!”刘亲兵将怀里的路牌拿了出来,亮在了身前,说道,“我们是从平城来的钦差,这是宫里发的路牌。” 队长看着这一行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和一个侍卫模样的武夫,一双眼睛瞪的老大,在火光中歪了一下嘴,不屑地说道: “我说哥们,你这吹牛摆谱能不能接点地气?就你们三个这模样,钦差?你怎么不说你们是石余鲜卑的皇亲呢?或许我眼睛能更瞎一点,能将你们认错了呢?” “路牌就在我的手上,你自己看啊。”刘亲兵抖了抖手说。 那官差的队长有些不耐烦地将路牌给接了过来,只见上头确实有平城的通行官印,名字下头专门有一行小字:特赐御前行走。 那个队长的脸色有些微变。御前行走是什么意思?那肯定是能见着皇帝的面儿的啊。 即便是他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路牌,但是也知道,拿着这么一个路牌从平城跑到了这边境线上来,那是要过许多个城门的。 他要是真有毛病,肯定活不到现在…… 这……搞不好真是什么了不得的钦差。
第205章 聊天的本事 官差队长的脸色,在火把的光亮中青一阵白一阵的,后悔和犹疑并存,不知道如何收场。 过了一会儿之后,他硬着头皮开口,问:“你就是沈留祯?” 沈留祯从刘亲兵的身后让出了一步,客气地拱手行了个儒生的礼数,乖顺地道: “是。” 那队长的脸色顿时就好了些,心想:即便这是个大人物,也是个好说话的大人物,应该不会因为刚才的话针对他。 队长装作为难地样子,将那路牌双手递了回去,小声地说道: “沈大人,实话跟您说,是有人专程举报,说你们杀了鲜卑人。说不定这一会儿人都已经告到军镇里头去了。万一到时候军镇里头来要人……我这还得带着人再来追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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