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要她写些文章,她总是抓耳挠腮地写上半天,都憋不出来。 可是如今这封信的内容,是她整整想了一晚上的,在肚子里不知道反复了多少遍,情真意切,都会背下来了。 她写好之后,利落地将信纸吹干,规规整整地叠好塞进了怀里,然后快速地收拾了两套衣服包好,将自己的零花钱找了出来带上,就急匆匆地出了门。 谢家乱糟糟的,大家看着她背着一个小包袱出来,都只以为是给沈留祯准备的东西,谁也没有觉得奇怪。 行营路途遥远,送沈留祯走的时候,谢元背着包袱,跟沈留祯挨在一起,看了看前头的爹娘一眼,从怀里掏出了那封写好的信递给他。 沈留祯笑着说:“怎么还写了一封信?什么话不能现在说?难道是学诸葛亮给我塞锦囊?”
第65章 出逃 谢元握紧了缰绳,没有看他,小声地说:“替我劝劝我爹娘,留祯,谢谢你。” “……劝什么?”沈留祯下意识地问了一句,脸上带着笑,脸颊上是浅浅的酒窝。刚刚捏着信纸要拆开,余光中就看见谢元的身影闪了出去。 再抬头时,谢元肩上背着一个包裹,骑着马已经离了队伍跑出去好远了,只能看见一个决绝的背影。 “阿元……你去哪儿!”沈留祯有些懵,连忙拉住了缰绳大声喊她。 这个时候还没有人知道谢元的这一举动意味着什么。 谢家夫妻两个,看见谢元跑了出去的时候,也没有往别的地方想,下意识地就觉得谢元这不安分惹事的脾气又犯了。 谢父还冲着她远离的背影喊道:“……阿元!这个时候了你乱跑什么?!快回来!” 可是谢元骑在马上飞奔,丝毫没有回应,连头都没有回过。 这个时候沈留祯终于意识到了不妙,赶紧拆开了信,只见上头写了几句话: “爹、娘,孩儿不孝。钗环衣裙虽好,但是犹如千金镣铐,压得我喘不过气。思前想后,宁愿站着死,不想跪着生。若是有机会给爹娘报平安的,阿元。” 沈留祯懵了,连忙将信塞给了谢父,就骑着马追了过去: “阿元!你一个人去哪儿啊!快回来!” 谢家夫妇两个看了谢元留下的那封信,这才明白谢元这次不是闹什么小事,是要离家出走了,顿时惊慌失措。 谢夫人只是仓皇地唤了她两声名字,便急晕了过去。谢父一边扶着她,一边还要嘱咐底下人去追…… 谢父吓得脸色惨白,浑身发抖。 谢元的胆子太大了……虽然她从小便调皮不安分、到处闯祸,可是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她会到离家出走的份儿上。 外头到处在打仗,民不聊生,她一个人跑了,还有好吗? …… …… “阿元……阿元……”沈留祯骑着马跑回了城里,但是街上人来人往,房屋林立,哪里还有谢元的影子? 他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唤着她的名字,心中回想着她临走时说的那些话,说谢谢他? 谢谢他什么?他什么时候鼓励她离家出走了吗?难道她不知道一个流浪儿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关义飞和寻丫他们的经历难道还不够惨,不够让她有顾虑? “阿元……”沈留祯茫然地站在街口上,难过地哭了出来,泪水糊了他的眼睛,更看不清楚街景,更找不到谢元的影子了。 刘亲兵停在他的身边,看着谢家的其他人从身边跑过去,毫无目的的搜寻着。 他也跟着焦急,可是又有什么办法,于是说: “郎君,咱们还得去行营,迟了可能要连累整个谢家,还是快走吧,找人的事情,谢家人会拼尽全力找的。说不定等咱们到了行营,谢元就已经找到了。” 沈留祯的眼泪从眼眶中滚落了下来,说: “她就是等着这一会儿呢,等着送我出城,家里人顾着我,就顾不上她……” 他不甘心地在人群里又找了许久……远处,更远处,些微像谢元一点的,都能引得他激动地心跳,可是细看两眼就发现不是她,希望掉进了深渊里,空荡荡的。 …… …… 沈留祯他们从西城门前过,她接着骑着马奔进了城,为了躲避谢家人的搜寻,还将硬是将马牵进了一家客栈里,等着他们从面前跑过去了,才又在客栈迎客小二怪异的眼光中,将马又牵了出来,上马直奔北城门而去。 她觉得自己心中有一团火,生怕自己多停留一瞬,心中的胆怯就会占了上风,犹豫不决,然后自我安慰,最后乖乖地回到家,跟自己说外头那么危险,忍忍算了吧。 她不想这样,于是任由那一团火烧着她的理智,催促着她的脚步,没一瞬间都在积极的逃离这座城池,逃离自己那可见的命运。 马匹飞速离开北城门的那一刻,她还依旧觉得自己的心上栓了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端,是自己衣食无忧的家,能遮风挡雨的安逸。 可是当她纵着马从城外难民营路过的时候,看见他们曾经辛辛苦苦建造的新房又变成了一片废墟,变成了与之前不曾相差多少的窝棚,还有惨死的寻丫。 她心上的那根绳子突然就“啪”的一声断了。 义无反顾地朝着北方而去。 而在此时,沈留祯被谢父催促着去了行营,分别之时因为谢元不见了的恐慌,各自无措,顾不上话别说什么,就分开了。 他们要去找谢元,而他自己,因为不能亲自去找,也不能留下来听消息,更加的难安,以至于当石余佛狸的中常侍走过来接他时候,他还再抽抽噎噎地抹眼泪。 那太监面露嫌弃地看着他,说:“呦,这是怎么了?跟个没断奶的猫似的?” 沈留祯听见了他的话,从自己的担忧难过的世界里脱了出来,一抬头就连忙将自己的眼泪给抹干净了,恭恭敬敬地说: “常侍大人……”话音刚说到了一半,行营里头的士兵操着整齐的步子列阵就从里头出来了,脚步声和金戈声将他后头的话淹没了去。 石余佛狸身边的这个常侍,叫名宗爱,早年间,曾经在一场混战之中,找到了奄奄一息的石余佛狸并将他背出了战场,救了当时年轻的皇帝一命,所以几乎可以算是石余佛狸最信任的人。 他没有听见沈留祯后头说了什么,他也不在乎,只是看见他这很是恭敬的模样,里头没了刚才那么多的厌恶,朝着他翻了白眼,就说了句“跟我来吧。” 沈留祯打起精神,规规矩矩地跟在宗爱的后头,上了早就停在一旁的龙辇。 沈留祯上去之后,没有抬头,直接在门口的位行了个跪拜大礼,说: “参见陛下。” “嗯,还行……按时来了。”石余佛狸靠在宽敞的车驾上,今日身上的甲卸了,穿着绵软的常服,比那日见时,少了些戾气,多了些和蔼,但是魁梧的身材和上位者的气场,依旧压的沈留祯觉得自己侵占了他的地方,忍不住的就想往后退。 膝盖擦着木板,退了两步,本来就卡在马车边缘的他,差点仰翻了下去。
第66章 问询 他笨拙地晃了晃身子,连忙双手扒着马车的门框才止住了。 如此失态,他抬眼瞄了一下石余佛狸的反应,就立马低头下头又拜了一下,说: “陛下……草民失仪,请陛下恕罪。” 石余佛狸手里拿着个奏帖,像是冷哼又像是嗤笑的出了一声气儿,瞟着他说: “听说你是沈庆之的儿子……这般孱弱?” 沈留祯头伏在地上,用孩子尤显稚嫩的声音说: “草民确实是沈庆之的儿子,不知道为什么,从小便不怎么相合,草民喜欢读书……” 沈留祯说道这里的时候,试探着转换了一下语气:“我爹他非要我练武,我实在是没有那个天分,所以挨了许多打,我爹他也一直看不上我。” 石余佛狸的眼神飘了一下,因为沈留祯的话,一时间想起了自己那个与自己相差甚远,性格几乎相反的皇太子。 前几年他小,自己常年在外征战,由他坐镇朝廷,在穆王的指导之下总理朝政。一文一武的相得益彰,正好合适,可是最近这几年,自己在外打仗的时候少了,回到朝廷里头,父子两个不管是相处,还是议事,都透着格格不入。 这让他多少有些不舒服。 石余佛狸将自己的思绪收了回来,看着伏着头的十一岁的孩子,似乎看到了当初刚刚总理朝政的石余天真,自己的长子,一时间有些不满,又语重心长地说: “哪个当父亲的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文武双全,再如何,身体也不能太过孱弱,身为一个儿郎,哪有不习武的道理?” 沈留祯听了这话,一时间有些惊讶,不知道如何往下接话了,脑子转了一圈,才说: “陛下说的是,是草民不争气,让我爹失望了。” 石余佛狸算是满意了,又补充一句说道:“……你以后做乌雷的侍中,不仅要催促他学文,学那些经史子集,也要催促他多习武,明白吗?” “草民明白。”沈留祯很是乖顺地回答。 石余佛狸又看了他一眼,觉得他似乎有超于同龄孩子的沉稳,突然问: “我强逼着你进京,给乌雷当伴读,你可有什么怨言?” 这个问题沈留祯不知道已经预想过多少次了,心中的答案也琢磨了许多次,说: “草民没有怨言,读书就是为了从仕,如今情况虽然有些超出了预想,但是依旧离自己初衷相差不远,能给皇太子长子做伴读,是草民的福气。” 他的回答四平八稳,倒有些像是哪个油滑的官油子教过似的。石余佛狸皱了皱眉又问: “难道与你爹沈庆之两阵为敌,你都没有怨言吗?” 石余佛狸的脾气暴戾,虽然很可能一怒之下说砍就砍了你的头颅,但是这样的人还有一个优点,就是他不悦了,他就立马会表现出来,不像有些帝王心思深沉,好言好语,想要猜测他的心思只能凭日积月累的相处和了解才能准。 石余佛狸明显不是这样的人,所以给了沈留祯这个一贯好揣测讨好人的人,一个改正的机会。 于是他想了想,转了方向说: “……草民听闻如今乱世朝廷林立,互相之间征战频繁,招降敌方将领,换阵营都是常有之事。又听说多得是族亲兄弟之间,分别效忠敌对的两个朝廷的,刚开始草民也很恐慌,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后来是老师给我讲了许多旧例,我就是想着这些旧例,才将脑子转了过来的。” 他用一双谨慎又有些恐惧的眼神看了石余佛狸一眼,附低下了头,问:“陛下……草民是不是想错了?” 石余佛狸听闻,也觉得自己这么逼迫一个孩子有些无聊,说到底,他不过是将自己和皇太子的矛盾投射到了沈留祯父子身上罢了,用一个父亲责怪儿子的心,去责问沈留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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