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后,玉澜再度成了寻常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相传,七月二十那晚,长公主玉澜率羽林骑经神武门闯入紫微城。随后单枪匹马闯进大业殿绑架了十岁的小皇帝。 清和殿张太后闻言立刻赶到大业殿,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圣旨已经写完了,玉玺已经盖上了,圣旨里写明了,张太后祸乱国政,废其临朝称制的身份,软禁清和殿。 小皇帝年幼,他的圣旨自然也缺了一些效力,但巧也就巧在张太后赶来了。 长公主借此,挟持了小皇帝。 江照好不容易挣脱神武门的守卫,率一部分羽林骑赶到大业殿,与大业殿守卫对峙,长公主玉澜将小皇帝拘在大业殿门口,任由小皇帝仓皇大哭,对张太后喊着母后。 有人说,张太后护子心切,这才同意递交宝册,自废太后身份,甘愿软禁清和殿。 也有人说,张太后并不是护子心切,而是迫于形势不得已为之。那时候在大业殿的已经不仅仅羽林骑,还有七皇子楚景宏。朝中老臣早已不满张太后,趁此让张太后自己废了临朝称制的太后身份。 只是没想到,当时老臣希望楚景宏为小皇帝辅政,太后退位懿旨出来,辅政的人成了长公主楚玉澜。张太后写懿旨时是在清和殿里,守在旁边的就是楚景宏本人,想来楚景宏一如既往不愿干预朝政,亦或者说,楚景宏本来就是玉澜的同谋。 玉澜挟持小皇帝下了长公主辅政的圣旨,张太后写了懿旨,不管她情愿不情愿,那懿旨上都明明白白写着,辅政的是长公主楚玉澜。 这些小道消息,檀喆自然也听说了,只是这些事儿口口相传传了又传,到了檀喆这还原度就没那么高了。但檀喆大致把这些事情捋一捋,还是能看出,整个宫变的过程,有实力,也有运气成分。 其实在他看来,真要是发动政变,玉澜手里既然握着大半个羽林骑,完全可以有更省力的方式。比如她提前一天去紫微城,先靠近张太后和外面的羽林骑里应外合,再比如在值班的时候让她的羽林骑埋伏在大业殿或神武门,这些都能增加这次宫变的可能性。 宫变不是过家家,更何况玉澜是参与其中冲锋陷阵的那个,又不是躲在公主府静等结果,按理说她应该考虑最安全稳妥的方法才对。结果偏偏选了如此冒进的方案,能成功那真是命该如此。 檀喆不信玉澜想不到那些更加稳妥细致的安排,就算她想不到,她身边的楚景宏和江照也不能想不到,但还是一起选择了这种方式。檀喆觉得,如果这真的是玉澜的想法,那只能说这次宫变,她是抱着成则贵,败则死的念头的。 后来史书上将那一晚发生的宫廷政变称之为清和宫变。对于那一晚张太后究竟如何交出自己的册封宝策,皇帝如何下圣旨让长公主楚玉澜辅政,史书上描写得详尽不遗余力,似乎写得越详细,就越能让人知道,大殷朝不过建朝二十余年,就已经有两位女子干预朝政,祸乱国体了。 张鲁和檀喆喝着酒,对这次的宫变看法还挺多:“唉真是的,这大殷朝的朝政从一个女人手里交到另一个女人手里。哎,阿喆,你说这大殷朝,现在是姓楚还是姓崔啊,现在是不是已经换姓了?” “这长公主也是虎,听说率羽林骑冲进神武门,单枪匹马冲到了最前面,我有个兄弟的哥哥是羽林骑的,说这长公主箭术特别好,简直是百步穿杨,好像还能三箭齐发。唉,她要是不发动这次宫变,我可能还挺怜惜她。可现在她掌了国政,还不知道是不是另一个张太后呢……” 檀喆只听他叨叨,连回他话都是避重就轻,笑着调侃他:“还怜惜?人家是长公主,锦衣玉食养尊处优,还用你怜惜?” 张鲁白他一眼,也顺利的被他带跑偏了:“她要是过得好,那没事儿搞什么宫变啊?肯定过得不怎么好呗。也是,就她那个丈夫,搁哪个女人都觉得脸上没有面子吧,更何况是那么骄傲的公主呢。哎你说以后这大殷朝是姓楚还是姓崔啊?” 又绕回来了,檀喆叹了口气,懒得回他。 张鲁也是过过嘴瘾,毕竟那些皇族的事儿离他们太远,当话本子聊聊就行了,转头就忘了。姓楚还是姓崔和他们有什么关系,不照样种地。 不过究竟姓楚还是姓崔的事很快就有了结果。宫变三天后,长公主诏令天下,已经与丈夫崔炳和离。 据说这和离并没有通知玉澜那京兆府尹的公公,崔炳签了和离书后直接回了崔府,后面的事大家就不得而知了,只有传言说京兆府尹甚是不满,但如今长公主是辅国公主,就算不满也不好说什么。 暮色黄昏,檀喆从少府监出来,在通远坊的坊门口张大嫂那打了一壶酒,看着通远坊最远处恢弘的长公主府,灯火通明,门庭若市,是三年前见过的热闹模样。 檀喆满脸无畏的转过脸去,晃着手里的酒壶,进了桃花巷。 与此同时,在长公主府里,好不容易休息的玉澜揉着自己的额角,锦心正给她捶着肩背,珞明给她汇报这两天各处送上来的礼物。云舒从外面进来,和玉澜汇报,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明天就可以搬进皇宫了。 玉澜淡淡的嗯了一声,云舒听得出她声音里的疲惫。 也是,玉澜现在还有伤在身,身体本来就不好,偏偏事情很多也不肯休息。宫变本来就九死一生,两道诏令下来虽然确定了玉澜监国长公主的身份,但要忙的事情也很多。 玉澜不肯歇着也是如此,她这三年过得不太如意,幼时还能在父皇身边见一些官员,如今朝局几遍她却远离朝堂,要是不早早结交一些人,这所谓的监国长公主也就只是个空衔。 看着被确定了地位,实际周围危机四伏,名上的身份和真正的身份,还差得远呢。 她的贴身侍女也很是心疼玉澜的拼命,但又没有能帮忙的地方,只能把玉澜生活的一切都照顾得更加周到。好在玉澜心情还不错,也有耐心,事情虽多,但一件一件来嘛。 比如宫变后玉澜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和崔炳和离。 崔炳如今被玉澜彻底禁足,两耳不闻窗外事,根本不知道自己妻子完成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政变。 和离书是玉澜亲自见他的。 屋子里很暗,以至于大门打开时,崔炳瑟缩着背过身去。光柱下能看到屋子里的尘埃,屋子里的气味也很怪,但玉澜进门时闻到这股味道,连眉都没皱一下。 看到玉澜,崔炳眼睛里流露出惊惧,几个月的禁足让他全然没有了往日的豪横,缩在偏殿的柱子上,长期不和人说话已经让他有些痴了呆了,显然是不怎么运动,越发胖了,而且还水肿,脸上透着不健康的苍白。 他仿佛已经不知道做什么了,只呆呆看着玉澜过来,玉澜也不介意,蹲下来注视着他。 “这段时间,驸马真是辛苦了。” 崔炳还是呆呆的,含混的说了声公主饶命。 玉澜垂眸:“想出去可以,把这个签了,你就可以出去了。” 她拿出那封和离书,云舒递上笔。 崔炳混沌的眼睛看着上面和离书三个字,出乎玉澜意料的,他没有一把推开这张纸,也没有发火,只是静静的看着。 “你其实,早就想和我和离了吧?” 他声音还有些含混。 玉澜没说话。 顿了一会,崔炳动了动身体,似乎有些惊慌。 “可是我不能签,我欠了,我父亲会生气的,我不能签。” 崔炳说着,身体要往后躲,仿佛那纸和离书是个什么怪物。 珞明倒也机灵,连忙伸手抓住他不让他乱动。 玉澜看着挣扎不休的崔炳,珞明其实控制不住他,很快崔炳就挣脱珞明的手躲到了另一个柱子后面,抱着头瑟瑟发抖。 玉澜倒也不着急,走过去。 这次她没有蹲下来,只在崔炳身后说。 “你知不知道,其实那次上元节之后,我曾经想过杀你。” 崔炳一个哆嗦。 “可是我想,你也是无辜的。这场婚事怪我,不应该轻易让我们两人落入这个牢笼。对你我来说都是一个折磨。” 她思量许久,不易察觉的叹了口气,只觉得人生荒唐。 “崔炳,让我们和离的方式有很多,但我还是希望在你愿意的时候签下这个和离书。我可以和你保证,签下这个和离书,我不会让你父亲伤害你。如果有合适的良家女子,我也会许给你。” 崔炳腿在发抖,呜呜咽咽,不知道说着什么。 一刻钟后,玉澜看着手里的和离书。 她自由了。 ----
第32章 == 檀喆最近有点烦。 他的烦躁是从玉澜发动宫变后开始的,然而和玉澜没关系。 玉媱和他提出再不相见。 通远坊桃花巷黄昏很美,这是一处洛阳城里比较少见的青石巷,桃花巷也不是空有虚名,巷子每户人家都种着树,虽然现在不是桃花纷飞的时节,但巷口百合花芬芳美丽,整条巷子都有淡淡的花香。 而玉媱就在一片花团锦簇中对他说了此后不见的话。 她说得哽咽,泪涟涟的眸子望着他,梨花带雨又单薄脆弱,但檀喆神情淡漠,只静静的望着她。 “阿喆,抱歉,真的抱歉。如今姐姐成为监国长公主,长姐素来不喜欢我,我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办法……” 她哭得泣不成声,连话都有些不连续了:“如果她发现我一个公主不够检点,定会以此为由在婚事上要挟我。长姐素来任性自我,对不喜欢的人更是百般刁难,如果我不检束自身,会被她抓住把柄……” “好了玉媱,不用再说了,我懂。”檀喆终于出声了,甚至语气温和。 他懂,确实懂。因为玉媱在他面前本来就不是能隐藏什么的人。 檀喆也不恨她,他完全能理解玉媱趋利避害的选择,更何况相识这么久,彼此都觉得愉悦,好聚好散最好,委实不需要求什么比翼双飞。在一开始,檀喆就是做好这样打算的。 “以后我们互不相见,我也绝对不会去找你,你且放心。也祝你日后得嫁世家高门,一生富足欢喜。” 他没有称她为公主,这话说得真心实意,这祝福也没有掺假。 玉媱整张脸都因泪水而楚楚动人,听到檀喆的承诺,她知道他一定信守承诺,心中感动之余,到底是忍不住轻轻贴靠在他的肩上抽泣不止。 俨然是一副依依惜别天妒伉俪的模样。 檀喆任她靠着,默然无声。 檀喆和玉媱并不是每天都见,但一个是糠坊平民一个是一朝公主,每十来天见一面已经非常频繁。 他们再遇的缘分自然来自玉澜的那场婚礼,通远坊巷道上两人的惊鸿一瞥让他们有了缘分。随后是玉媱开府,因为开府,玉媱离开皇宫有了自己的空间,这才让他们有了相见的机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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