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否认玉澜在对檀喆发火时就没有羡慕檀喆对玉媱的情深义重。但玉澜依然贯彻这一点,到底是檀喆的错,罚也是罚你檀喆。 但反过来,若玉媱有了什么错处,也不能因为美貌而一切宽容。玉澜不是那些男人,她可做不到无条件对玉媱纵容。给玉媱好的归处,按照玉媱的心意嫁给她想嫁的热闹,这已经是玉澜对她的厚待了。 其实只看送玉带这件事,也不过尔尔,而且和玉媱关系不大。横竖是陆寒寻心甘情愿的送,就像那次檀喆心甘情愿跪在集仙殿外要给玉媱求情不要远嫁回纥一样。男子的心甘情愿,怨不到玉媱身上。 但问题就在于,这些琐碎的细节,但看无关紧要,但都聚集在一个人身上,纵然繁花似锦,也有点别扭别扭了。 檀喆熟门熟路的来到集仙殿,熟到已经不需要宦官带了。 也是,三天一次朝会,朝会后他必会来集仙殿汇报,最少也是三天一次,偶尔三天里还加个塞,这样的频率想不熟都难。且他一向是单独与玉澜见面,一般不会有别的官员和他一起。连集仙殿的侍女看到他都一脸见怪不怪了。 每次见面时间也不长,大多是檀喆和玉澜汇报一些内容,玉澜也经常会就一些事问问他的想法。其实这才是檀喆每次单独来集仙殿的原因,很多事玉澜只问他一个人的意见,这时候有同僚在场不好。 每次也肯定会聊一聊闲常,几乎没有例外都是玉澜聊完正事儿后话题一转就眯着眼睛调侃打趣檀喆。 问朝中的事儿,檀喆游刃有余,尤其玉澜问他对朝中一些人或事儿的看法时,檀喆总能掂量着给出恰到好处的回答,以至于有一次玉澜听完他对张禄等几位三省长官的安排时,她听完后沉默一会,赞了一句“檀大人真是成长得飞快”。 然而玉澜每次话锋一转的打趣,都能让檀喆心里一紧。 檀喆觉得玉澜挺有逗他生气的天分。没错,他也知道她是故意逗他,换别人兴许他不放在心上,还能顺口呛对方一下。但玉澜不行,你呛她,她就生气,她一生气,就砸了杯子罚你去殿前跪。 所以檀喆不冒险,但每次玉澜一逗他也心里起火,可玉澜也鬼精,她一看檀喆不笑了立刻道歉认错,道歉道得比谁都快,也比谁都不走心,不走心到一边道歉一边笑。 没天理!过分! 目前为止,玉澜打趣他的内容包括但不限于夸他当年的《欢宜赋》写得好,夸他当年在去教坊司陪主考官听曲儿时被乐女称赞的“檀郎三回顾,疏兰自风流”形容精准,夸他穿上这身官服芝兰玉树风流倜傥。除此之外还没事儿空口许诺给他指婚。 听着是夸,全是损的。 但这种时候还是头一回。 檀喆一进门就看到玉澜坐在案桌前拿着一串蜜蜡珠子发呆,听到檀喆过来也没抬眼镜,突然问他:“你到底喜欢她什么?” 檀喆脚步顿住,心里一咯噔。 一时间他拱手行礼都没抬头看她。 玉澜之前对他打趣也好调侃也好阴阳怪气也罢,但两人有个心照不宣的约定,就是从来不提玉媱。 说教坊乐女也好,说檀喆本人也罢,都是些无关痛痒的玩笑。但说到玉媱,对双方的体感都不愉快,檀喆不想提玉媱,玉澜也觉得提玉媱没意思。 但玉澜这么一说,虽然没指名道姓,檀喆也知道她说的是谁。 于是他有点犹豫,思忖着怎么回答。 玉澜也聪明,知道他不愿意回答,但她也不会就这么放过他,只懒懒道:“我今天问你只是因为,听说陆寒寻当年的大朝会对玉媱一见钟情,还赠送了玉带。我只是好奇,对你们来说,是不是都喜欢玉媱那般女子。” 说罢,玉澜抬眸看他,眼神是纯真的求知,看得檀喆招架不住。 但他反应很快,也颇有些临危不乱的胆量,听到这话也没有老老实实回答,反而很狡猾地问:“陆寒寻喜欢玉媱?” 玉澜点头,嗯了一声。 檀喆得到这回答,不由变得从容,他放下行礼的手,笔直的站着,回答得也沉稳:“据臣所知,陆将军并不喜欢灵犀公主。” 玉澜微微皱眉:“什么?” 她有点困惑,自然看向了消息来源,也就是站在一旁的云舒。 云舒也吓得不轻,当即跪下来请罪:“是奴婢不查,未曾确定此消息是否准确就禀告殿下,奴婢该死,甘愿受罚。” 檀喆看了一眼云舒,终于知道为什么这次玉澜旁边站了一个贴身侍女,原来这个消息是这个侍女说出来的。 玉澜面沉如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云舒,她没说话,转头看向檀喆。 檀喆察觉到她的目光,双手一抄,并不紧张,反倒有点悠然的姿态。 “陆寒寻陆将军自出生就随父亲驻守边疆,每年不过春节才回来住上两个月。这样的陆将军其实有些习惯已经随了边塞人民,和京都贵族子弟的生活是有些出入的。” “据臣所知,陆将军如今虽未娶妻,但在边塞与一位下州刺史的女儿关系甚密。此女子精通骑射,也善棋书。曾经突厥来犯,陆将军曾与此女子一起抗击突厥,女郎英姿飒爽犹酣战,诸多男子亦自愧不如。不过很可惜,这女子不过十八岁年纪暴病而亡,虽然与陆将军并无婚约,但此后陆将军亦无娶妻。” 玉澜若有所思:“所以你是说,陆寒寻喜欢的是善骑射的巾帼女郎?” 这话檀喆不敢说死,只含糊道:“兴许是。” 玉澜眯眼打量他:“檀大人是如何知道此事的?那那条玉带又是怎么回事?” 檀喆看出玉澜有些不信,在心里叹了口气,继续行礼道:“陆将军有一胞弟陆寒旌,自小养在洛阳城祖母身边,臣曾经与其打过几次交道。陆寒旌曾凭陆老将军参加了一次除夕宴,对除夕宴献舞的灵犀公主一见钟情,后来拿了陆将军送他的玉带做了改装,送给了灵犀公主。” “因陆寒旌羞赧,不敢堂而皇之的将玉带送与灵犀公主,故交代的是陆家兄弟相送,想来这所谓陆将军对灵犀公主赠送腰带一事,就是因此而模糊不清。” 他一段话,解释了为什么知道这样的秘事,也解释了这个经过,玉澜无话可说,当然,也从檀喆的回答中她意识到了,私底下的百官之间水有多深,如果不是这次把檀喆叫来,她也想不到檀喆和陆寒旌又这样的关系。 “可是,要陆将军真的喜欢这样的女子,那玉嫤嫁过去,岂不也很吃亏。” 想想玉嫤那瑟缩怯怯的小可怜样儿,跟所谓不输男儿的巾帼女郎,似乎差得有点远。 檀喆抬头偷瞄了她一眼,有点欲言又止,因为有心事又不想让玉澜看出来,他不自然的挺直了脊背:“善骑射,善棋书,其实若只是为了拉拢陆家,殿下手里倒也不是没有人。” 说完檀喆再次偷瞄玉澜一眼,又低头详装无事。 玉澜正喝茶,闻言皱了皱眉:“还有谁?皇家贵女中,除了我,也就是叔父的嫡女喜欢骑马,可她也不会射箭啊。整个皇室贵女里,只有我会骑射。” 说到这,玉澜手里的茶一顿,她眼神闪了闪,随即放下茶杯,神情玩味:“对哦,我也可以。说不定真如檀大人所说,陆大人没准儿喜欢我这样的女子。” 檀喆身姿一顿,直接顿在原地。 “可惜了,就算落花有情也流水无意,”她似笑非笑半真半假的看着檀喆,“真是可惜。” ----
第57章 == 玉澜迄今为止的年岁里,算是有一个半的婚事,那一个自然是和云阳崔氏崔炳的婚姻,成亲一年后和离,那半个是更早以前,她曾被许婚慕延慕小将军,和崔炳不一样,慕小将军是国之栋梁,然而天妒英才。 玉澜不是不知道她监国以来,民间笑谈朝堂暗讽过她这两段婚事,说她克夫,玉澜只是懒得理会,更明白嘴长在别人身上管也管不了。民间女子二婚再嫁虽然常见,但招些闲话在所难免,纵然是玉澜也逃不开背地里被人议论的命运,只不过玉澜比较想得开而已。 但此刻,当她说完这句话,看着檀喆微低着头,虽然纹丝不动,但玉澜还是敏锐观察到他脸上似乎露出了笑意,她不知道檀喆为什么笑,为什么要低着头笑一下又把这笑容收回去。 她心里有些异样,却没有追问。 “那殿下,是打算将灵犀公主指婚给陆小将军了?” 檀喆的话把玉澜拉回神来,她想了一下,倒也没藏着掖着:“毕竟那女子已经去世,陆将军又没有婚约,若玉嫤真的心仪于陆将军,未尝不可。” 她语气淡淡,一边说一边沉思,并没有看檀喆,不知道她在说这话时想到了什么,不过这个答案,檀喆并不意外。 玉澜想起了什么,回过神来抬头冲他一笑:“今天就到这吧。” 檀喆拱手行礼,准备离开。 结果人走了没几步,听到身后玉澜慢悠悠地说:“檀大人今天就别走了。” 檀喆停下脚步,身形僵在原地。 玉澜语气一顿:“今天就去集仙殿外罚跪吧,檀大人趁这个时候顺便想想,为什么今天让大人罚跪,可好?” 檀喆:“……” 他看了看外面的凉星漫天,又看了看殿门外的一缕深秋冷风,还算知道自己今天错了,叹了口气,老老实实的说了一声遵命。 这一晚,怀恩善解人意的一早送上软垫,还送了一条格外暖和的大氅,檀喆跪在殿外,看殿内很晚才熄灯,看着殿外繁星,忧愁得要命。 唯独怀恩看着檀喆的脸,寻思着这檀大人,倒真是爱笑呢。 半月后,圣旨下令,安宜公主楚玉嫤赐婚云麾将军陆寒寻。 陆寒寻官职没有一点提升,这次回纥之战,他的赏赐就是多了一千封邑,以及这桩皇家赐婚。 外界人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大殷沿袭前朝规矩,驸马不参与朝内重要职务,以陆寒寻如今三品大员兼云麾将军的身份,又有军功在身,按理是不应该成为驸马的。但如今,赐婚当成了赏赐,赐婚的又是监国长公主楚玉澜亲近的皇家贵女楚玉嫤,想想也是为了什么。 更何况这桩婚事不是办在洛阳城,是举行于边塞。 饶是玉澜派了与长公主同一级别的仪仗队伍,依然掩盖不了玉嫤孤身到边塞与陆寒寻和亲的事实。且这次陪同玉嫤去边塞的皇子也不是楚景宏,现在皇室中声名最大的两人莫过于玉澜和楚景宏,楚景宏不去,无形中将这次公主婚事的规格又降低了一个档次。 然而主动去边塞成亲,却是玉嫤的要求。 但玉嫤并不在乎这些。 出嫁那日,玉嫤一身红衣,在集仙殿外跪别玉澜。 她郑重的给玉澜磕了一个头,双手交握,低眉顿首:“昔日姐姐问我,愿不愿意出塞和亲,我只道为了江山社稷,若有需要,我义不容辞。皇室贵女皆有此责,于妹而言,纵不能匡扶天下,亦守护黎民百姓的心意。此次去边塞,不是与塞外人和亲,还是嫁于自己心仪之人,妹妹已心满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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