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明察,”文暄玑有些激动,他虽已年过花甲,但是一腔热血不输而立壮年,“下官当时想着他岩若海疆场威信甚高,不想与其争高下,不论谁高谁下,只要是在其位谋其事,下官忍他一忍又何妨。可是,谁想到,这岩若海一到江苏,跟脱了缰绳的野马一样,至百姓于水火之中。人才是一代王朝是否兴盛的大旗,如今,科场被岩若海当做牟利捞钱的温柔乡,怕是人才没落,伯乐失明了。” 楚臣尊看着激奋昂扬的文暄玑,深受感触,他在文暄玑身上看到文人的傲气风骨,被岩若海打压十余年,竟还保留着自己初入官场的初心,实在难得。“倘若再给文大人一次机会,文大人可否替皇兄照顾好江苏一方百姓。” 文暄玑一双饱经风霜的双眼里顿时露出惊讶与质疑,渐渐地,那双尘封多年的双眼布满雄心斗志的薄泪,终于是来到了。“臣万死不辞。” 楚臣尊看着眼前浑身微微颤抖的老人,心里五味杂陈,不知是怜悯,还是惭愧,还是可惜。 楚、赵等人在文暄玑这简陋的府衙上度过了三日,这三日,岩若海等人每日都来给楚臣尊请安,一切都看着正常,但是每个人心里都各有想法,所以,这一切看着又很违和。 第四日清晨,楚臣尊见白泽和角端、诸怀他们陆续回来,而翻羽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楚臣尊收到陆南铎的信,便吩咐手下人做好准备。 岩若海一干人说着笑着便走进巡抚府衙,道:“肃王殿下和你们家巡抚呢?” “回总督大人,殿下和巡抚在府衙公堂,今日有一个案子,事关重大,巡抚大人被请去做公证人了,殿下说也去凑热闹,便一同去了。”一小厮说道。“殿下说若是岩总督来访,便让岩总督同去,一起看热闹。” “嗯,好。那本督就去看看到底是什么热闹。” 府衙公堂 “青天大人明察,草民要状告金陵城锦溪镇县令贾一国。他强抢草民妻女,草民妻女不从,他便想要杀草民妻女而灭口。”公堂之下跪的是张忠,张忠声泪俱下,想到贾一国对待自己妻女的场面,张忠不由得激愤,“求青天大人给草民做主。” “来人,去请贾一国。”文暄玑坐在公堂之上,喝道。 楚臣尊、赵容七站在门外的人群之中,由于今天张忠状告贾一国,贾一国平日里仗着岩若海坏事做尽,百姓早就对岩若海,贾一国这帮人深恶痛绝,所以今天一开庭,门外的人络绎不绝,都来看贾一国的下场。 楚臣尊和赵容七听着大家小声议论,无一不是盼着贾一国早点下狱。 楚原扶着老母亲徐徐走来,楚原本想一个人来,但是母亲非要来,也想亲眼看着这帮恶人自食其果。 “大人,贾一国带到。” “嗯,”文暄玑端坐着,一脸凝重地看着贾一国,“可是嫌犯贾一国?” “嫌犯?本县令什么时候成嫌犯了?”贾一国甩开押着他的卒子们的手,拍了拍自己的袖子。 文暄玑也早已料到贾一国的反应,惊堂木一拍,厉声道:“大胆贾一国,你抢夺张忠妻女,未果,便想要杀其灭口。来人,带张忠妻子张氏。” 只见两个卒子护着一个女人走上公堂,女人跪下,倒也不怯:“青天大人,民妇张氏叩见青天大人。此事正如青天大人所说,如若不是苍天开眼,让那日活埋民妇的人奇遇天仙,救了民妇与小女。” “你胡说,”贾一国瞪着张忠妻子,谁知张氏根本就不害怕,遂又开口道:“你在诬陷我,文大人,张忠在诬陷我。” “那,张忠诬陷贾县令的理由是什么呢?”文暄玑冷笑地看着贾一国。 “这,这……”贾一国一时之下竟然找不出理由,支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张忠装作无意扫了一下人群,便看见楚原站在人群当中朝他点了点头,忽而又看见那日救他的两个公子,其中一个就是‘世子殿下’,想着心中底气更足了,上前作揖,道:“青天大人,小民没有诬陷贾县令,但是小民愧疚,小民妻女遭此一害,全是因为小民。”
第一百章 “因为你?”文暄玑虽然表面上装作惊讶,其实心里早有着落。 “是,”张忠扣头,准备进一步细说。 可谁知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话:“总督大人到。” 一听这话,文暄玑面无表情,只能朝由人群当中盛仗而来的岩若海行礼:“下官见过岩总督。” “文大人快请起。”岩若海上前搀扶,但见文暄玑迅速起身,便笑道:“几年不见,文大人身子骨还是这么硬朗。” “本官每日克己肃身,不如岩总督,金银山、流水宴、温柔乡。”文暄玑说完径直坐到公堂椅子上。 岩若海自然不和这老头一般见识,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文暄玑见岩若海气势汹汹地瞧着公堂之下,心里有些担忧张忠会不会碍于岩若海的到来而变卦,心生胆怯。 哪知张忠不仅不怕,声音越来越大:“青天大人,小民原是锦溪镇衙门的仵作,一日,贾县令找小民来,说是验尸,小民去了。这具尸体原叫屠津友,小民验过之后,发现此人头颅后部受过重击,但此举没有直击要害,受害者是晕掉跌落水里才致死亡。但是贾县令却让小民暗改档案,小民不敢;但贾一国竟将小民妻女作为要挟,小民畏惧,只能从了贾一国的要求。但是小民在档案上留了些破绽,以期他日此案得以昭雪。只是小民没有想到贾一国此贼背信弃义,他不仅暗中杀小民,还想要活埋小民妻女,小民一家得蒙老天庇佑,竟死里逃生。求青天大人给小民做主。” 说道情动之处,张忠竟然泣不成声,但眼神以及动作的决绝让众人知道他不是害怕,而是愤愤不平。 听到此处,下面的人群开始议论纷纷,有些胆子大的,竟喊了出来,“求青天大人做主”,“杀了贾贼”…… “肃静。”文暄玑一拍惊堂木,底下人群没了声音,只剩下交头接耳的人头挤在一起指指点点。 贾一国此时已经如五雷轰顶,如若这些罪扣在自己一个人身上,那将是灭九族的罪啊。忙上前道:“不,不,青天大人,下官只是抢了他的妻女,张忠便,便蓄意报复,将这些事扣到下官身上。” 文暄玑冷笑着看着贾一国,也不理会他的狡辩,只吩咐道:“来人,去拿屠津友的档案。” “是。” 楚臣尊拉着赵容七到一旁隐秘处,稍微离人群有些距离,附耳在赵容七耳边:“容七,你带人去一下屠一国处,并说动他同意开棺验尸。” “这……”赵容七估计屠一国不同意,甚至有岩若海插手其中阻拦。 “如若不从,便可来硬的。”楚臣尊声音虽小,但是掷地有声。楚臣尊将从文暄玑处拿来的搜捕令交给赵容七。 “是。”赵容七悄悄离开。 楚臣尊走出门,接下来就是他和岩若海硬钢了。 “大人,这是屠津友的档案。” 文暄玑接过档案,翻到屠津友的那一页,在张忠解释下,文暄玑发现确实是疑点颇多。 贾一国在旁边听着张忠的说辞,控制不住地哆嗦着身体,不敢抬头,眼睛无神木然。 文暄玑根本就不屑理会贾一国,他虽然年过花甲,但是眼神炯炯有神,带着极利的光看向一旁的岩若海:“岩总督,事及岩总督,岩总督可有何辩解?” 岩若海纵使位比文暄玑高,但是文暄玑的智谋他是不敢低估的,今日他是见识到了这个花甲老人在他手下折辱这些年,傲气竟还不减当年。 “哈哈哈哈。”岩若海动了动身子,翘起二郎腿,道:“本督做过的事就是做过,没有做过的事就是没有做过,随文大人查办。” 文暄玑一双劲烈的眼中闪过一丝隐晦,瞥了一眼人群之中少了本该在那里的人,心中稳了不少。 屠一国的宅子外 赵容七身着紫袍,佩金鱼袋,俨然是官服,官服宽大繁琐,衬得她体形不那么较弱,她以紫冠束起长发,更显精神英气,在他人眼中,她就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郎。 “小民屠一国拜见世子殿下。”屠一国带着一干人乌乌泱泱而来,行礼道。 赵容七看了一眼周围,怕有岩若海的眼线,直奔主题,道:“屠员外,请里面说话。” “是。” 来到屋里,赵容七让屠一国屏退下人,她心里很急,但是不能乱了阵脚,她抬眼看着眼前飘忽不定的屠一国,面带微笑,道:“屠一国,本世子今日来有一事相求,望屠员外同意。” “小民不敢,殿下请说就是。”屠一国屈身。 “屠一国,你可知罪?”赵容七忽然站起身,杏眼一瞪,厉声喝道。 屠一国还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跪下,自己也没有想到会被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唬住,直喊道:“小民知罪,小民知罪……” “哼,”赵容七心里想着赶紧完成这件事,否则楚臣尊那边会有无法预知的危险,自己直接跳过了劝说这个过程,“你私下为你儿子买官,欺君瞒上,可是灭门之罪。” “小…小,小民……”屠一国连冤枉都不敢喊了,耳中只剩下岩若海的威胁。 赵容七拿出搜捕令。 “本世子奉令搜捕,欲…”赵容七也顿了一下,毕竟屠津友是屠一国的儿子,开坟验尸,是对死者的不敬,但,别无他法,赵容七狠下心来道:“欲对屠津友……开棺验尸。” 屠一国一个激灵,听到关于自己儿子的事,忙道:“不,殿下,小民不同意,小民不能,同意。” “屠一国,你若是从令,肃王殿下定会酌情恕你,不使你全家灭门。” “殿下仁慈,可小民只有津友一个儿子,如今我这一脉已是绝后,小民跟灭门又有何区别。”屠一国冷笑,心里已是万念俱灰。 赵容七不忍看他,别过头去,道:“本世子查过,又叫来当日为屠津友验尸的仵作张忠对证,你儿子屠津友不是醉酒坠河而死,而是被人重击头部,落河而死。主使人正是岩若海。” 屠一国怔怔的听着,听到最后一句话,跌坐在地上,眼神逐渐无光。 “如今,岩若海据死不认,如若不做此法,恐怕令郎不仅身败名裂,还要为后人所耻笑。”赵容七看着地上的屠一国,长叹一声。 “开,开,”屠一国回过神来,仿佛抓到一点希望,他用尽全力爬到赵容七脚前,急红了眼,道:“小民就算是冒着万死之危,也要为我儿出口气。” 赵容七看着眼前的痛心疾首的屠一国,想到自己,便暗暗稳定了自己的决心。 “肃王殿下到”。 文暄玑、岩若海打着无声的仗,众人见状,忙匍匐跪地,“臣等恭迎肃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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