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恍神之际,外边有人来报,槿妃娘娘来了。她颔首请人进来。 那抹水红身影缓步而入,边走边解了斗篷,递给一边的婢子。阮玉仪颔首,算是见了礼,出声温和悦耳,“姐姐近来如何?” 淑妃牵着她的手引人坐了,“如今怕是担不起你一声‘姐姐’了,听着别扭得厉害。” 她随意笑了笑,“咱们只论年岁长幼。”她知晓淑妃指的是什么。 两人皆是默默地绕开了李美人的事,随意捡着闲言散话谈。 这茶水味淡,不似她宫里的醇香,只是单纯的苦味。阮玉仪被苦得微微蹙了眉。 淑妃见状,道,“这是往年的陈茶,妹妹若是喝不来,就莫要再喝了。”她宫里再没旁的好东西能拿出来招待她的了,况除了她,重华宫也不会有旁的客。 闻言,怕伤到她的心,阮玉仪敛去了神情,轻声道,“那姐姐也不许再喝了,待会儿我着人拿些好的来。” 她本是抱着试探的态度与陛下说,希望能来瞧瞧淑妃,与她小叙,不想他随口便应下了,亦不曾难为她。 她原以为淑妃尚在妃位,随时都可能解了禁足,宫人应是不敢怠慢的,如今一见,倒是她低估了这些宫人见风使舵的本事。 她暗自忖度着,待回了宫,该敲打那主事的宫人一二才是。
第190章 宣娆 马车稳当地行进,耳边人语声愈渐微弱下去,阮玉仪将袖炉放于腿上,双手拢着,无奈冷风还是从帘子下钻入。 她拢着袖炉的手又紧了紧。 “陛下,我们这是要去何处?”她抬眸看了姜怀央一眼,又垂下眸去。 他并未接话,示意她坐至自己身侧来,替她渥着手。习武之人的手心似都热不少,覆着她无法兼顾的手背,果真暖和了不少。 见小娘子渐渐止了冷颤,他方开口道,“去见个人。” 她不关心他要去见的是谁,也不知晓他为何要带着自己,没再问下去。 手背上的温热撤去了一半,他拨开帘帐,残雪映着白日里的光,似乎格外亮堂。阮玉仪微微侧过脸去,看见他一如既往疏淡的面色。 他似乎也不打算向她解释更多。 相对无话,她只好将目光转向唯一在变换的窗外之景。屋宇树木不断闪过,景致大差不差,她却能从一些细节处,辨认出段路的不同。 “此处是城东。”他忽地道。 她眸光微颤,看向更渺远处。远山如黛,顶上没入雾霭之中,不知其高,但她知道,那山上终年积雪,是极好的观雪处。 这山上盛雪地,亦是埋葬忠骨地。 马车不曾近山,在那山仍似水墨滃染,看不分明时,便停了下来。那车夫停好了马车,替两人打起车帘。 许是坐得久了,她一侧腿有些发麻,下去时腿一软,几乎站不住。眼见要跌去,一双有力的手捉住了她。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笑得她心下窘迫,耳尖染了红。 在抬眼时,见眼前人俊眉修目,姿态闲散,身上冷气削减不少,好似哪家寻常贵门公子。不知怎的,她脱口软声嗔道,“陛下笑什么?谁没个腿麻的时候。” 他结喉动了动,抿唇,果真不笑了。 见他如此,反倒是惹得她有些怔愣,脸色愈烧了。她琢磨了下方才自己的话,还是觉着有些没规没矩的,正待添句什么。 她目光一偏,瞥见头顶、眼前满眼的红梅,一颗颗缀在黑细的枝上,红雪珠儿似的。 她蓦地联想到他将她带回养心殿那晚,他把玩着她的耳垂,漫不经心地问,来年可还想见下一季的梅花。 她那会儿喘息还来不及,哪有心思去应他的话,也只当是随口一说。 她动容了一瞬,又很快将自己从情绪中抽离。世人皆说最是无情帝王家,他不过是榻上随口哄她的话语,她若真当真了,那才是可笑。 她站稳了身子,不再扶着他,一直动着腿,那麻意也消散了不少。况且,他方才不是已说了,此番是为了寻人来的。 许是巧合而已。她如此想着。 口中说着寻人,他却是真不着急,散步般走着,似是有意配合着她的步子。 可身后那小娘子到底还是落下了几步。他回过身去,见她用指尖抚着低枝上的一朵梅花。但今儿小娘子妆饰得粉光脂艳,端的是人比花娇。 阮玉仪本无意将花摘下,只是见那花心绒绒的,极为可爱,这才驻了足。 身侧却伸出来一只手,将那朵梅花掐下,随手簪在了她鬓边,“泠泠可想自去赏会儿花?”他指腹的薄茧蹭过她颊边。 她弯出的笑意有些僵住。她不信他会对她如此宽和。 “臣妾更愿与陛下一处。”她去勾他的指尖,口中说着违心话。 若能被允在这梅林中随意走动,不必在他身侧时刻紧着弦,她难道会不乐意?怕只怕这又是他耍弄她的什么把戏。 姜怀央知她喜静喜独处,况女儿家一道,总与和自己一处不一样些。听见她如此回答,他眼中泛起意外。 他抚摩着她鬓边的红梅,摆弄间,在柔软的花瓣上掐出了个指印。 看出她脸上情绪,他按捺下心中不悦,嗓音散漫低沉。 “撒谎。” 她几不可查地一颤。 她仍道,“陛下多心了,臣妾不会对您撒谎的。”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已心如鼓擂。 他没出声,如此寂静使得她更惴惴不安。不过他似乎当真是允了她随意走走,转身回了马车上。他们并未走出多远,马车也就在目光可及处。 她在原处立了好一会儿,携木香往马车处走去。 她抬手掀开帘帐,一句陛下卡在喉间。他正阖着眼,不知是假寐还是旁的什么,眼睫在他眼下投下细碎的光影,他环臂靠在车壁上。 她心中一动,轻声唤道,“陛下?” 他没动,呼吸清浅。是了,她记得他昨儿看奏折看得很晚。 她又试探着唤了一声,亦不见他有所反应。 阮玉仪与木香交换了个眼神,她轻手轻脚放下帘帐,交代温雉道,自己就去不远处走走,兴尽了便回来,不会耽搁太久。 另嘱咐了陛下正歇着,莫要去搅扰。 温雉自是应下。 她穿行在梅树间,不时回头看一眼马车处。重重深褐的树木将那马车隐去,直至消失在视野中,她才再抑制不住,几乎是提裙小步跑起来。 寒风刮过她耳际,似在呜咽。 这时,她什么也没想,只是循着本能,一味地往前。 木香不会问她为何如此做,她向来都是站在她这一边的。不知多久,不远处渐渐透出亮光,木香一喜,道,“小姐,我们快出去了。” 她们松快下来,慢下步子。 木香问她,“小姐,我们这是要上何处去?” 随口一句话,却是绕不开的难题。她怔住了,是啊,她应该上哪儿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难道还奢望着逃离他身边吗? 她垂眸笑起来,神色哀哀。 木香这会儿也明白了,拉过她的手,默然不语。 “娘娘?”蓦地,有人如此唤道,是少年音色。 她闻声抬首。来者身形纤细,面若皎月,眼含秋水,正是之前见过的戏班子领头宣娆。 他眼中显然是讶色,见了礼道,“娘娘怎么在此地?”这可是宫外。 阮玉仪眼睫颤了颤,轻声道,“本宫是随陛下来的。” 她似是面色如常,可宣娆是如何心细之人,哪里能察觉不了她的异样,因主动道,“小的的师父居于这附近。”
第191章 密道 梅林下,阮玉仪立着,身姿婀娜纤巧,花瓣悠悠荡荡飘落在她肩头,点缀上一抹鲜亮颜色。宣娆怕冒犯了她,不敢直视。 他目光落在她织金的裙裾上,试探着问,“娘娘这是——” 她自然不会将心思往外说,只道是陛下歇着,允她自己随意走走,不想走到了林边来。这倒也算不得混说。 他迟疑了下,低声道,“娘娘莫要在往前走了,小的方才见那边有几个侍卫,瞧着是宫里来的。不若往反方向去为好。” 她听明白了,“多谢指点。” 他果真不会如此轻易允了她随意走动,想必这林子的附近,早布满了他的人。她神情恹恹,却不曾想,若真处处布了人,眼前的宣娆又是如何进来的。 她早失了赏梅的兴致,别了宣娆,折回去找来时的马车。 走在回去的路上时,她方才意识到自己与木香走出多远。循着记忆回了原处,那马车仍旧在原处停着,风拂过,帘帐微微浮动。 一切恍若离开时的模样。 来回走动身子倒是热了不少,她将袖炉递给木香,立在原处缓了缓,才举步往那处走去。 姜怀央不知醒来多久,正斜倚着,手中捧着一书卷。 她有些心虚,凑近看了一眼,尚未看清上边的字,便问,“陛下看的什么?”许是身子发了热,身上香粉的气息弥漫出来。 他只觉得上边的字都晃了几下。他随手将书卷搁在一边,打量了她一眼,轻飘飘道,“走了很远?脸色这般红。” 他其实一开始就并未睡去,从她唤他的那两声,到与温雉低声吩咐,他俱是听得一清二楚。而外边虽布了人,也不过零星几个。 她真要避,不难避开。 他是故意放她走的,就是想看看,她会走出多远。若真叫她逃了,那也无妨,便让她在宫外玩两天,在去将人接回来就是。 他是知晓李美人的事许是会对她有些影响,这才给她制造出宫的机会的。只是她不过间隔半个时辰便回来,委实是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替她正了正鬓边有些歪的梅花。他忽而觉得,有些难以辨别她所想了。 她指尖挑开斗篷的细带,任由它滑落,堆在身后。她熟稔地随口道,“兴致一起,不曾注意路程,再回神时,已离得有些远了。” 她将头枕在他肩处,真像累着了般。 他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像是陪她游戏一般,“那如何是好,待会儿还有路要走呢。”他拖着腔调,一字字送入她耳中。 她眸中泛起疑色,捉摸不清他所言何意。 马车也并未即刻遣回,而是一直将他们送至林中深处。一路上,阮玉仪百无聊赖掀起一角帘帐往外瞧,却发现一路上的梅树排布有些古怪,像是刻意让了条道般的。 下了马车,方见眼前是一小屋。白墙黛瓦,墙角攀着些青苔,屋前有一水缸,处处是有人生活居住的痕迹。 她跟在姜怀央身侧上前去。 温雉叩了两下门,里边隐隐传来脚步声。一会儿后,木门被吱呀打开,出来的正是圣河寺的若空大师。 他抬眼看了眼两人,捻着佛串低声道了句“阿弥陀佛”,侧身示意几人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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