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佑儿还在……” 他啧了声,有些嫌弃佑儿闹心,心下开始思忖着是否还要将他留在长安宫。 混乱狼藉中,她恍惚听见他道,“泠泠若是不喜,朕将岑礼他们都拨调到别处去就是。” 再醒来时,天色已是全然暗了下去,各宫尚是灯火辉煌。阮玉仪支起身子,趿着绣鞋出去,见他正一手拿着什么书卷在看。 再定睛一看,正是她平日里打发时间用的话本子。 她抽走那话本子,瞥见一边的几案上已是备好了吃食。
第240章 义女 上元将至,礼部开始忙碌起来,新帝亦为祭祀之事筹备着相关事宜,忙得脚不沾地。每年这个时候,宫里都要准备好牛羊礼器,祭天祭神。 今岁忽降天灾,礼部自是更为重视,愿祈求民间一个风调雨顺。 但前朝之事再为重大,经过层层宫墙的削减,落入后宫之中,也就不过是随意听一耳朵罢了。 . 慈宁宫中,太后歪在榻上,一手搭着引枕。 这个时节尚还有些凉意,太后又是极畏寒的,眼下还用着手炉。一边新来的嬷嬷持着小铜火箸儿,拨弄着手炉里的炭火,而后递还与太后。 她瞥了眼,勾着把手接过,“人怎么还不来?” 那嬷嬷垂着手,闻言,忙试探着问道,“奴婢去瞧瞧?” 她眉宇间浮现不耐烦之色,“瞧什么瞧,这种事哪里需要你亲去,随意打发个旁的去就是了。”自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嬷嬷被遣出宫后,她就瞧这新来者万般不顺眼。 不说话倒还好好的,一开口,就总惹得她心里烦闷。 嬷嬷颔首去了,正走出门,恰巧就遇到要等的人。她面上一喜,忙引人进去。 来的宫婢一身新领的宫装,有些怯生生地缩了缩身子,待嬷嬷请了两次,这才随之入内。一面走,一面还悄悄地问,“太后娘娘找奴婢来是何事?小主那边还需要人照顾着呢,离不开人的。” 她所说的小主,就是宫人们口中的疯美人李氏。 今晨她正去井边打水,不想忽然有自称太后身边的人来,道是太后要见她。她只得先放下手中活计,换上来者带来的崭新衣裳,匆匆来了此处。 嬷嬷微微侧头,笑道,“姑娘大可放心,自是天大的好事。至于李美人那边,有新人过去照顾了。” 这是何意?她不能再待在小主身边了吗? 画屏想问,但软帘已是掀开了,因将疑惑不安尽数压回了心底。 罗汉床上,斜倚着一神情端庄整肃的老妇人。她任由画屏行了礼,也不要她平身,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叫何名?” “回娘娘,奴婢画屏。”画屏不敢有意见,只乖乖跪着暗自揣测太后的用意。太后冷着脸,着实有些让她怵得慌,这会儿额上已是布了细细的薄汗。 “来。”太后向她招了招手。 她起身,暗暗动了动发麻的腿,缓步至近前,不敢抬首。 太后随手递给她一个果子。她一怔,看向太后,“这……” “往后,哀家认你做义女可好?”太后推了推她的手,示意她吃,语气软下来几分,“你这名儿不好,寻常姑娘家没有这样取的。” 一语未了,画屏已是扑通跪了下去,口中连连道,“奴婢不敢。”她心里惶惶不安,连交叠在一起的双手都发着颤。 太后淡声道,“有何不敢。”她向侍立在侧的嬷嬷递去一眼,那嬷嬷上前将画屏扶起。 “琦姐儿不在身边,雪儿又没了,扔下哀家一个人。” 她长长叹了口气,虽然此举另有目的,但这份孤寂却假不了,她低垂着眉眼,发上银丝满布,风透过窗隙吹进来,吹不动她脸上的沟壑。 “你若还在意哀家一分,就只当是陪陪哀家。反正也要不了你几年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画屏也拒绝不了了,只好诺诺应下。 太后收了低落神色,满意一笑,“往后你便暂居在慈宁宫罢。至于名儿——取个‘画’字,用哀家的姓,可好?” 白画。 她能赏下这个名儿,于画屏来说,的确是天大的恩赐。若不是真真切切摆在面前,做太后的义女,是她们这样的宫婢想也不敢想的。 她一时被喜悦攫住,谢恩不迭,方才的拘谨也消去几分。 太后微微颔首,对一边的嬷嬷道,“是个懂事的孩子。”足够听话,才好拿捏。 嬷嬷附和,“正是呢,这般忠心护主的,哪有不好的。” 而后,太后金口一张,便赏了许多白画从前只在李美人妆奁里见过的珠钗玉簪下来。珠玉晃着白日里的光亮,打眼得很。 白画盯着那光亮,心中微动,一时移不开眼。 . 此时天坛,宫人们已是摆好的牺牲礼器,众官侍立,万事具备。 姜怀央身长玉立,立在阶下,却并不见移步。 “陛下,吉时快到了。”温雉低声提醒。 他只淡淡应了声,仍旧在等待着什么。他不是个信神的,不过这样安抚民心的事,少不得要做的,但借以达成旁的目的,也就是顺水推舟的事了。 天色有些灰蒙蒙的,飘起了雨丝,落在人肌肤上,还带着难耐的寒意。底下大臣们暗自拢了拢衣袖。 其中有人对礼部尚书使眼色,要他再去提醒一声。 礼部尚书瞪了那人一眼,还是迟疑着上前,低声与姜怀央说了几句。 “槿妃还未至?”他道。 礼部尚书抿了抿唇,“陛下不若别等了,槿妃娘娘如今虽大得民心,可女子参与,到底不合规制。”他不是第一次这般劝新帝了,但似乎都是白费口舌。 姜怀央淡淡瞥去一眼,眸光胜似凛冬深潭,极尽寒凉,“女子又如何?”他的针黹活难道还比得过她们了?若论读书持剑,女子中也莫不有佼佼者。 礼部尚书哪里还有不明白的,暗自叹气,垂手退至了一边。 雨仍在淅淅沥沥地下,周遭山石小道都布上了一层暗色,唯有新芽被濡湿得恍若翡翠,珊珊可爱。 眼见吉时将至,不免有大臣焦躁起来,底下窸窸窣窣地骚动。 忽而雨歇,天光乍现,金色的光线破开云层洒落,天坛周边一下亮堂不少。大臣们正啧啧称奇之时,一顶轿辇迎光而至。 上头下来一发簪琉璃攒珠步摇,着白衣的女子,光亮映得她的裙裾轻盈若云雾,每一步,皆带起裙裾微微飘荡。 她眸色疏淡,稍垂着眸,像是睨着众臣。迎霁而来,她周身也像是瞄上了一层金边,其秾丽妍媚,竟不似凡间物。 群臣宫人皆转脸而视,有怔愣若定身者,亦有信神者惶惶而拜。
第241章 盛况 饶是姜怀央也是心下微滞。 那白衣的小娘子施施然向他走去,足下若有涟漪,仿佛皎皎孤月。 她扯着他的衣袖,要他低点头,悄声与他解释,“陛下,臣妾并非有意来迟,只是女官知会错了时辰。”她听闻宫里的动静,这才匆匆更衣妆饰而至。 他眼下哪里还有在意这些的心思,只望着她,眸色微暗。 这月太打眼了,便容易叫人升起摘下的心思。 她主动携起他的手,温软的手心不断传来热度。他心中一动,反手将她握住,指尖挤入她的指尖,大有缠绵相依之意。 阮玉仪耳尖一红,恍惚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向这边汇来,她下意识抽手,可他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群臣分立两侧,两人在这些拥趸间,向天坛上走去,一阶阶,一步步,衣袂相缠。 吉时恰至。 . 此次祭祀,宫里的槿妃娘娘一出现,便雨歇见霁之事,恍若空中柳絮,不消多时,就传入京城百姓的耳中。 姜怀央原就打算通过与她一道祭祀,为她在百官及布衣间争取拥护,为往后的立后做些铺垫。倒不想出此奇事,效果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 一时间,朝中因她曾为人妇,颇有微词的声音也渐渐息了下去。 京中百姓有敬神好事者,集结了宗亲邻里,将新纺的布绢,新获的粮食往宫墙里投掷。 期间,还流传出一说法,倒是将东西扔入宫内者,便可获得庇佑,因而来的百姓越来越多,几乎成了万人空巷的盛况。 刚开始,侍卫们还拦一下,后来发现屡禁不止,只好进宫禀了新帝。 彼时姜怀央正持着一本闲书,倚在长安宫的窗柩边。听罢,他非但没下令驱逐百姓,反是侧首问身边的小娘子,“那些人都是为你而来,泠泠可有意一观?” 阮玉仪正描花样子,闻言抬眼,“当真?” 他微微颔首,白日的光亮落进他的眼眸,将那双眸子映成浅棕的琥珀色,少了几分平日里的清冷。 . 在銮舆上遥遥看去,便见宫墙下积了一堆布绢粱禾等物,另有几名宫婢在收拾。但宫墙外的物什还不断地往里抛掷而来,宫婢们一边躲,一边收拾,显得有些狼狈。 阮玉仪心下微惊。 待下了銮舆,宫门洞开,姜怀央携她缓步往出走,外边的喧闹反是忽地静下来。 侍卫们挥舞这长枪恐吓,却不敢真的伤及百姓,来者仗着这一点,用他们最珍贵的东西,表达他们质朴却诚挚的敬爱。 这会儿,临近的众人听见动静,纷纷往这处看来。稍远些的,得了信儿,也往这处涌来。 温雉领着一队侍卫,方勉强控制了局势。 不知是谁起的头,百姓们蓦地乌泱泱跪了一地,口中高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此起彼伏,盛况空前。 一众人合起来的动静委实是有些大了,阮玉仪被唬了一个激灵,适应后,转脸望向身侧的人,发现对方也在看着她,眸中倒映出她的身影。 他对她微微颔首,她会了意,扶起临近的一个妇人,温声道,“起来罢。” 妇人背上还背着婴孩,抬首看她,心如鼓擂,眸中晶亮。 只是旁的离得远的百姓尚不知情,口中仍高呼着。附近有会来事儿的,高声替她传话,一声声往边上接递下去,最终百姓们皆平了身。 有胆大的,上前诉说衷情。 虽大多是在称赞她,但她听明白了,百姓们口中所受之惠,芜国日渐趋于政通人和之景,多是她身边这位年轻的君主之功。 底下有不知凡几的话想说,她也不可能一一听了,因只是待了会儿,便回了宫内。 沉重的朱门在她身后合上。 她见过天灾时的惨状,眼下又见这样的盛况,一面松了口气,一面由衷地感到欢喜。 思及他们投掷进来的东西宫里也不好处理,且俱为人家过日子的,姜怀央因着人遣散了聚在宫外的百姓,又令他们不许再往里扔布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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