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凝,手上用了点劲儿。 真是长本事了,倒与他说起理来。 她唇间溢出一声轻呼,忙瞥了眼下边,幸而并无人注意这边的异样。她紧紧咬住了唇,将喘声尽数抑了回去。 底下那名异域美人久不闻新帝出声,不安地抬眸,却也只敢瞄一眼他的锻靴。 “四皇兄府中支庶不盛,不若将这美人带了回去。”他轻飘飘一句话,便定下了她的命运。 她心下一沉。她来大芜是要做娘娘的,却不是给随便哪个王爷做姬妾。见那起身回话的靖王容貌不若新帝,心里更是不愿。 “谢陛下赏赐。”靖王坦然应下。心中稍有不快。 他也知新帝这是看不上,又不好拂了使节面子,这才塞给他。 不过靖王府中子嗣零落,不只是他常年远在封地,也因家中堂客嫉心重,容不得太多姣美姬妾,这异域美人进了王府,怕也好过不了多久。 可他不在乎这些。就算是有一日这美人被王妃折腾没了,他的新鲜劲儿也早该过了。 姜祺则上下打量着那异域美人,将那美人盯得满面绯红,笑吟吟地又转而看靖王脸色几经变换,将手中酒液晃得波光涟涟。 使节见事成,也躬身退下了。 姜怀央与阮玉仪咬着耳朵道,“朕的泠泠若果真如此宽容大义,不如待会儿为朕相看美人图,择个一二十人的充盈宫闱。” 他冷嗤,掐着她纤细的手腕,似夸奖,又似威胁。 她感受到自己说错了话,垂眸攀上他的脖颈,软声认错。 心中想的却是——倒也并无不可。 两三使节进了礼后,却迟迟不见契丹使节的影子。派去驿站探查情况的侍卫至近前来,低声禀了几句。 姜怀央冷笑一声,“困倦?朕看他们是贪恋大芜盛景,琢磨着想长眠于此了。” 那侍卫不敢作声,明明姜怀央说得轻巧,他却只觉浑身泛起寒意。见新帝示意他退下,他如获大赦,忙垂手下去,踉踉跄跄差点跌倒。 注意到新帝面色不虞,舞姬们停了下来,面面相觑,也不知是否该继续。 温雉瞥了一眼他的神色,忙令她们继续。于是长袖又起,舞姬们更仔细着动作,以免惹得新帝更为不悦。 只有温雉明白,真正令新帝动怒的是什么。 契丹常年骚扰抢掠芜国边境百姓,近年来虽无大战,可小骚乱却不断。此次虽说是打着要与芜国和谈的旗子来的,可来者也只是契丹王室中的一支。 近年契丹王室正因夺嫡而乱,且不说此番前来的这支往后不一定能代表整个契丹的意思,观这使节的态度,也全然不见诚心。 约莫一盏茶后,宫门被人猛地推开,打断了宫室中的丝竹之声。 来者是几名作胡人打扮的粗野男子,见了新帝,也只早早行了他们那边的礼节,朗声笑道,“早闻大芜繁盛,京中更是如此。这竹树山石,亭榭栏杆皆是我契丹所没有的。 “昨儿我们几个不免贪景,便耍得倦了,才致今日不抵困倦,误了时辰。还望皇帝莫怪才是。” 他就是口中说着奉承话,眼里野心也昭然若揭。提及宫中景致的语气,像是宣告不日便要来征讨般。 姜怀央不语。 宫中气氛一时冷凝下来,满座皆敛声屏气,眼观鼻鼻观心的。
第156章 和亲 姜怀央面色如常,目光淡淡扫过下边立着的几个胡人。 他忽而牵唇一笑,“却是驿站的人招待不周了。” 阮玉仪只感觉扣着她腕上的手愈发收紧,她脸色微微发白,觉着他力道之大,几乎要将自己的手腕捏碎了去。 “陛下——”她颤声唤。 可他像是意识不到,并不理会,只死死盯着下边的胡人,眸中阴郁,如深潭不见底。 此人便是当时杀死元副将之人,借着此功,得了重视,进了官。 他恨那时疏忽,没能补上此人一刀,否则元副将也不会出事,更没有此人在大芜皇宫放肆的日子。 领头的契丹使节继续道,“几年不见陛下,陛下倒愈发像个金尊玉贵的皇帝了。若无人说,谁敢相信您从前还领兵打仗过。” 这是嘲他失了当年征战时的气韵。 那年的姜怀央,甚至还未及弱冠,是个极年轻的郎君。他跨坐在马背之上,红缨轻甲,指尖染血,风扰得他墨发飘扬,一张贵门公子面皮,却已是胡人最头疼的将领。 先帝原只是想将他打发远些,不想他能立下这般功绩,因而更是命他长担边任。 见他神色有异,契丹使节挑衅得愈发来劲,“不过您那副将倒是可惜,若不是为了替您挡那一剑——”他假意惜叹。 这戳到姜怀央的郁结所在。 他神色不变,手中杯盏却乍破,酒液迸出,和着他掌心鲜血往下淌,在几案上汇聚,很快又渗入桌帔之下。 阮玉仪被吓到了,挣了挣腕子,压着声音唤,“陛下。”她腕上生疼,眼中氤氲着水光。 手上的疼痛让他终是得了几分清明,他松开她的腕子。 她瞥了一眼,那处起了红痕,瞧着分外骇人。她没去管,取了帕子,一点点替他拭去掌心指缝的血水。 动作间,有意无意露出腕处红痕。 殷红晕了小半方帕子,针脚细密的兰花也被染脏。 契丹的使节嗤笑一声,这芜国的小皇帝年岁尚轻,还沉不住气,也不知王上怎么想的,非要他来笼络和谈。 “既如此怜惜我朝副将,大人不若将那持剑的手剁下来,给他陪葬去。”姜怀央一字一句,声音阴冷得恍若来自地下深处。 那使节没想到他会直接与自己翻脸,连面上的平和也不维持了。因脸色一变,“陛下这是何意!” 他下意识要去摸腰间的佩刀,摸了个空,才忆起,入宫时,刀剑之类便早被宫人收了去。 姜怀央的目光落在小娘子腕上的红痕处,缓声道,“给契丹使节赐座罢。”他伸手拢上她的手腕,只那么渥着。 她在他怀中狠狠一颤,缓了口气,方才松下身子。 她偎在他身前,不禁细细思索,他们口中这名副将究竟是个怎般的骁勇,会让新帝在意至此。 契丹使节进礼落座,瞥见矮几上精巧的金樽,哂笑了声,取下腰间酒壶,命侍立在侧的宫婢倒满。 酒液咕嘟嘟盈满牛皮酒壶,使节仰首饮下小半,嘴中没拢住的酒液顺着嘴角下滑,打湿了髯须。他随手擦拭,又命宫婢满上,这才旋回了盖子收好。 使节所作所为与大芜所崇尚的礼制大相径庭,座上众宾无一不是蹙眉看了会儿,便嫌恶地别过脸去。 使节饮足了酒,倒也没忘他们王上的吩咐,扬声对上首处道,“我契丹怀和谈之意来,王上道,我们愿退兵三尺,不再侵扰芜国百姓。而芜国当送一公主来和亲,以表诚意。” 契丹自然不可能如此轻易放弃抢掠芜国土地物什,只是此番,使节口中的王上,另存计策。 一来,契丹多难,加上王室之争,已是民不聊生,表明上还是养着兵马,实际几乎经不起再与芜国一战。 二来,他们王上身后势力不足,若要夺嫡成功,取得大芜新帝支持,背靠大芜,则不愁争不过其他人。娶一大芜公主,便足以证明他已成功拉拢了芜国。 条件说得很诱人,一人换边关百姓至少五十年的安宁。 姜怀央渥得倦了,又复把玩起怀中小娘子玉似的手指。但他可不会如此天真,莽莽撞撞便应了下来。 “退兵潢陵,立下文契。” “若反,我大芜即刻起兵征讨,”他掀起眼皮,嗓音寒凉,“如此,朕便应下你们。” 契丹使节犹疑了,他身边随行之人低声与他说了些什么,他方才咬牙,“那是自然。”不论如何,先将王上送上王位再谈不迟。 “好。”姜怀央递去一眼,温雉呈上来早备好的文契和笔墨,摆置使节面前。 那使节见状,更是不忿,原来这小皇帝早早便盘算好了。 潢陵乃边防要塞,虽算不得芜国完全失守,可城内也早已被契丹士兵占据,眼下要他们还,自然肉疼。可与王位一比,孰轻孰重,使节自认为还是分得清的。 使节提笔,龙飞凤舞写下名字。 他既领命出使芜国,自然也有权利代表他们王上,这是不消说的。 谁也没注意到,一边的靖王垂下头去,眸色阴暗,酒盏攥得,快将酒液倾倒出来。 此事一了,气氛一下又松快下来。底下众人虽继续在觥筹交错间,做出谈笑自若的模样,却不免悄悄去打量上首处新帝的神色。 也就昭容惯是个不会察言观色的,她施施然起身,欲提起她与程行秋的亲事,想着当着众人的面,皇兄总不会落自己的面子。 姜怀央瞥来一眼,蓦地道,“朕见长公主许是坐得累了。来人,引公主下去歇息更衣。” 昭容张了张口,宫婢却是已立于她跟前,示意了门外,态度恭敬却冷硬。 昭容无法,知道再说也讨不了好,只得咽下要说的话,顺势往出走。 他的这一声公主,倒是引起筵席上几人心思各异。 那使节不由向昭容处望去。 而坐于末处的程行秋则心口发紧,隐隐觉得陛下这次打断,有些不对劲。他与长公主是早商量好了的,在今日提及亲事,想来陛下鲜会再回绝。 他压下心中异样。 暗自安慰自己,陛下是知道昭容已与自己成了礼的,她又有着身子,何况和亲的公主从来都只是在宫婢中临时择一人,赐了封号送出去。 哪里轮得到昭容呢。
第157章 堕落 宫宴过后,宾客也渐次散去。 落梅轩正要落锁,却见温雉携两名宫人,抬着一一人高的琉璃镜来。 阮玉仪微微一愣,这是今日他国方进献的,听说虽是薄脆易碎,但却较之铜镜要清晰不少。 温雉问,此物应是放何处妥当? 她便让他们看着摆了。东西放在妆台边,正便宜更衣时用。 “小主,”温雉递过来一册画卷,“这是陛下吩咐咱家给拿来的,道是要您好生瞧瞧。” 她垂了垂眸,蓦地展颜一笑,“陛下的吩咐,自然不会马虎。” 她原以为他那时不过随口一说,却没想到他真的会将画了一众名门贵女的画册给拿来。她随意翻看了几页,颔首收在一边。 她淡声道,“木香,送一送公公。” “小主,”木灵忽而抢道,“不若奴婢去罢。” 皆是她身边的大宫女,谁去都并无差别。她随口应了,另吩咐木香伺候笔墨。 她当真在几案边坐了,仔细翻看起来。这上边的女子是早择过一遍的,虽非个个标致,却别有一番韵致。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67 首页 上一页 91 92 93 94 95 9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