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笑像轻飘的羽毛落在宣润的心湖上,点开一圈一圈的涟漪,他如深潭一般的眼眸里此时也竟也波光粼粼。 金迎垂下眼眸。 宣润知道她正看着他的手,他的右手护着被她抓过的左手腕,他的右手上还缠着白布,在那场暴风雨里,他的手受的伤还未痊愈。他见到,她抿住红艳的娇唇,似在想些什么,再抬眸时,忽而粲然一笑,道:“宣县令,我想与你成亲。” 宣润一瞬愣住,心里似有烟花绽放,轰隆震撼而又绚烂无比。 暖阳的金辉自腊梅树枝头漏下,碎金一片忽闪着,晃了他的眼睛。 他一瞬看不清金迎的脸,觉得眼前的人既近又远,好像出现在他的梦里,他所听到的话语也是他在梦里的臆想,尽管美好无比却不可轻信。他微微后仰身躯,使那腊梅枝能替他遮挡炫目的日光,他终于看清笑着的金迎,终于确认她并不在他梦里,但仍旧不敢轻信。 “你……说什么?”他问,声音带上些许不易察觉的轻颤。那枝头轻颤的腊梅花吐出的香气化作的棉白丝线,牵住了他紧张的心,牵着他的心一起轻颤着,而他此刻问出的每一个字都是从心里问出来的,所以也在轻颤着。 金迎说得稀松平常,不像是说起了婚事,倒像是在谈生意,甚至不像是在谈一桩正经生意,是那种酒桌上推搡着、玩笑着答应,私底下带着算计的生意。 宣润护着左手腕的右手一瞬收紧,很快,他便恢复一贯的严肃表情,极为认真地审视起金迎来,想要瞧出她的破绽,用那破绽让他像有一窝兔子在跳的心平静下来。 金迎丝毫不惧,逼近一步,不依不饶地问:“你同不同意?” 宣润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哑声问:“你为何想要成亲?” 他眼里显出几许迷茫与一直强压着的期待。他捏紧了拳头,觉得自己鼓起的胸腔像个羊皮筏子,被金迎接下来不知哪句随意的话或是哪一个随意的字眼一刺,他便会咻咻泄气,或是嘣的爆掉。 金迎思考片刻,斜眼瞥他,笑了笑,别有深意地说:“不是我想要成亲,是我想要与你成亲。” 这话甜滋滋的,像浓稠的蜂蜜。 宣润觉得似乎被这甜甜的蜜糊了眼睛,迷迷蒙蒙,仿佛坠入梦里,他觉得自己严肃的脸像一副面具,他真正的脸在这副面具后面痴痴地笑。 他想,这些都是谎言,但他情愿沉溺在这如蜜一般的谎言中。 梦里有缓缓坠落的玉色花朵,梦里有她美丽动人的脸庞,梦里有她甜蜜蜜的笑容…… 一阵凉风拂过,他一瞬清醒过来,“梦”如镜子般碎裂,裂成晃眼的光斑。 他的严肃表情一刻也不曾收起,在他出神的间隙里只是略微不自然,他的耳尖仍旧肉眼可见地红了。 “你……”他呼吸一沉,将话又问一遍:“你为何想要与我成亲?” 他语气格外僵硬,他的整个人也是僵硬的。 他现在已不是羊皮筏子了,他是一尊经不起敲击的空心泥塑,正辛苦等待着神女降临将他点化,给他一个富有生机的躯体。 此刻,他忽然清楚地知道,他等待着的那位神女不在别处,就在眼前。 金迎却只挑一挑眉,像是随口敷衍一般,说:“没有为何,就是想。” 从金迎的言语里,宣润没有听到他想听的,从金迎的眼睛里,宣润也没有看到他想看到的。 于是,他沉默着、审视着,悸动澎湃的心一点一点冷下去,像是沉入了水底。 理智回笼,金迎的唐突与反常引出他满心的戒备。 即便他很不愿往坏处去想,仍旧无法忽视种种不寻常给他的警告。 他知道,眼前的女人在算计着什么,而且那算计与他有关。 可她又能算计到他什么呢? 迎着宣润警惕探究的目光,金迎仍旧漫不经心地笑着。 她没提改运的事,怕这软肋一旦暴露,往后便会被宣润拿捏住。 眼下在她面前的是个好人,可谁又知道以后会不会变坏,对于人性的预估她永远有所保留。 金迎不愿此事一直拖着。 既然是一桩交易,自然亮出筹码来谈。 “你未娶,我待嫁,你与我成亲刚好。”她说,像在猪肉摊子买猪肉,咸鱼铺子买咸鱼一般理所当然。 “只是……刚好?”宣润严肃的眉眼一沉,眸中闪过一丝不悦。 “阿穷正是需要爹的年纪,他既然喜欢你,认下你做爹,你也挺喜欢他的,不如与我成亲,从今往后,阿穷有你这么个好爹爹,你也有阿穷这么个好儿子。” “你呢?”宣润沉声问。 “我?”金迎耸一耸肩,“我有你这个县令当丈夫,也不必受人欺负。” 宣润脸色微变,眼神愈发严肃,愈发锐利,像老鹰的利爪正要攫取人的眼睛。 金迎忽然有些忐忑,咽了咽喉咙,问道:“你为何这样看着我?” 宣润冷声道:“你不像是会受欺负的人。” 金迎“扑哧”一笑,斜着眼睛看他片刻,慢慢将白嫩的纤纤素手搭在他宽阔平直的肩头上,浮着腊梅香气的粉润指尖轻点着,像个小人儿在宣润的肩上舞蹈。 宣润的耳尖更红了。 “宣县令是不知,欺负我的人可不少。”金迎笑着说,忽然话锋一转,“你与我成亲,做我的靠山。放心,我绝不让你吃亏。我会用我做生意积攒多年的人脉,帮你扫平仕途上的一切阻碍……” 她说这话倒不是给宣润画大饼,只要能借着宣润的运,她便能随心所欲地积攒财富,再不用管那什么狗屁庚申大劫,等她顺风顺水、财源广进的时候,帮宣润一把不过举手之劳。 金迎得意地想着,却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 她现在的处境在旁人看来实在是落魄不堪!那些许诺听来也像是痴人说梦。 若是她的人脉管用,她又何至于沦落到差点死在破庙里都无一人出面帮她? 宣润当她还沉溺在过往的荣光里,眼中闪过一丝同情,除此之外,他更多的则是不悦。金迎用生意人的那一套来想他,无异于践踏他的尊严! 他出仕为的是给百姓做实事,而非靠妻子的人脉钻营。 想着,宣润一把抚开金迎的手,严肃说道:“本官不需要你帮。” 金迎挑一挑眉,呵,小伙子,还挺有骨气! 她爽快答应,“好,不帮。我就知道宣县令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官!果然如此,宣县令来别县当县令,真是咱们别县百姓的福气!” 被她一夸,宣润那一点火气顿时消散殆尽。他轻咳一声,脸上闪过一抹红晕。 金迎观察着他的神色,亲切地说:“就算你不需要一个能铺垫仕途的妻子,你与我成亲也不会错的。宣县令,成亲之后,你不但会有一个美丽聪颖的妻子,还会有一个懂事可爱的儿子,并且,我与阿穷都不必你多余费心,多好!” 无论是如今还是后世,娇妻与麟儿似乎都被世人视作一个成功男人最好的装饰品。 宣润向来不屑那一套,金迎的这些话根本说服不了他,他最关切的仍旧是金迎最真实的心意。他心里有个期待的声音,但他偏偏不肯说出来,他盼着金迎能够如他所愿地自我表白。 他想,假如她对他真的有心,他一定!一定…… 宣润的心又一次猛烈地跳动起来,砰砰砰,像打鼓似的,鼓槌下得很密很有力气。 为这一点预想的可能性,他已激动起来,感觉浑身燥热,身体里有东西往外钻,像春天枯木枝头要生发的芽,有无穷的压制不住的生命力。 可是,金迎决口不提她的真心,所提及的都是有关利益的考量,或许,她没有真心,是啊,她没有真心。 宣润明白了也失望了。 他愿意继续帮助她——作为县令他有责任帮她,可他,不会娶她。 金迎笑着问他考虑得如何,就像问猪肉摊子的摊主称好斤两没有。 “婚姻并非儿戏。”宣润沉着脸说。 “诶?我几时儿戏了?我与你说的是再正经不过的正经话!我,金迎,是真的想与你宣润成亲!”金迎不服气地说。 宣润心头一动,但很快便冷静下来。 倘若金迎并非玩笑,又怎会像适才那样漫不经心? 她虽然嘴上说着想嫁他且只想嫁他,但语气、神态无不表现出她的不在意。 与他成亲这桩事于她而言像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玩笑话,或许,她又觉着无聊,拿他取乐,若是真如她所言,她想给孩子一个爹,给自己一个靠山,她大有能耐去找更好的、更稳固的“山”来靠。 一想到这儿,宣润心里便一阵窝火。 金迎咬着红唇,瞪着宣润,实在猜不透他的心思。 “到底是哪里让你不满意?你倒是说说看!” 宣润沉默不语,脸上有些别扭的表情。 金迎叉着纤细的腰身,气呼呼地看他,又无可奈何。 前院,魏长明的呼唤声传来,听来像是挺急的。宣润猛然意识到自己与金迎已单独待了许久,这种事传出去,他或许会遭人诟病,但他一点不害怕,他怕的是金迎本就岌岌可危的名声遭到更彻底的摧毁,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被人捧着的迎夫人,从今往后,她已不能像从前那般恣意妄为,没有钱与势做盔甲,旁人的冷眼是刀、恶言是剑,都会毫不留情地伤害她。 宣润揣着担忧,转身离去。 金迎一惊,匆匆拦到他跟前,刨根问底: “宣润,你到底为何不肯与我成亲?” ---- 金迎:我,金迎,有钱有颜,主动求婚被拒?有没有天理?
宣润:委屈点手指.jif
第39章 == 宣润不愿多说无用之言,赌气地说:“没有为何。” 说罢,他绕过金迎继续往前走。 金迎亦步亦趋地撵着他,急切地说:“你若不肯娶我为妻,让我……” 她突然停下,看着宣润渐远的背影,抿着红唇衡量片刻,大声地喊:“给你做妾也行!” 说完这话,金迎暗骂自己没骨气,不过生死面前,其余都是小事,只要能与宣润成亲,只要能够借着他的运,没骨气就没骨气吧,忍一时委曲求全,换六年平安顺遂与余生大富大贵、无忧无虑,倒也很值得! 宣润顿住脚步,挺直的脊背看着很僵硬。 金迎瞪着他的背影,心想,她都已委曲求全到这份上,他若还不肯答应,就实在是太不可爱了! 她心里很是忐忑,像被敲击的铜盆里盛着的水,颤着、迸溅着细小的水花。 她看到宣润缓缓转过身,一双眼睛不见半点喜色,冷得像要掉冰渣子似的。 “金迎,婚姻不是儿戏,是不可随意对待的事,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我,此生绝不纳妾!”他说,一字一句像石头,砸在金迎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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