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这个时候阿穷没睡觉,总是嘻嘻哈哈的,花婆或是爱怜,或是气恼地叫着“小郎君、小郎君……”间或传来金迎的笑声。 可是今日那些声音都没有,只有安静…… 宣润心头一紧,加快脚步穿过长廊,往寝房里去。 房里,没有一个人影,妆台上的首饰仍在,宣润转头看向柜子,匆匆逼近,拉开柜门看—— 衣物少了。 他转过身,定睛一看,才见着桌上搁着一封信。 压在信上的东西,是他从前亲手做给金迎的木簪。 宣润冲过去,拿去信飞快扫视。 信里寥寥几句,毫无留恋之情,说是祝他当上郡马爷、当上高官…… “金迎!”宣润捏紧信纸,仓皇抬头,奔出房外呼唤小全 。 小全扛着锄头,拧着一只老母鸡从后院回来,“夫人?夫人不在房里么?她刚才还说要吃老母鸡汤呢……” 小全举着鸡,看着宣润一阵旋风似的刮出院子,眨眼间消失没影,砸了咂嘴,举起咯咯叫的母鸡,与那无辜的鸡眼对视一眼,“鸡还杀不杀?” “……” 宣润攥着木簪与诀别信,一路疾行至金家小院。 院子里,几个来找金瞎子的婆子撞在一起。 “金哥哥呢?” “金哥哥走了?” “金哥哥跟谁走的?金哥哥——” “金瞎子——你个没良心的,你说要带我一起走的!” “呜呜呜——” 老妇人们愤怒骂过一阵后,悲伤地抱在一起,连声骂着金瞎子是大骗子。 金家人去屋空,只有伤心的哭声。 宣润仅剩的一点希望落空,茫然地连连后退,忽而转身飞奔向城外,半路借来一匹黑骏马,利落上马,疾驰而出。 一匹小白马突然冲到街中,挡住黑马去路。 宣润眼疾手快,及时勒住马蹄,才没让黑马撞翻白马,使马上的云慧郡主摔下地去。 如此急的动作,若是一般人,纵然能够不撞马,也要被黑马甩出去。 宣润收紧马绳,挺身,竟在马上稳坐如山,如此腰力非同小可。 街边百姓见着一阵惊叹。 文秀的宣县令,马术竟然如此了得! “请郡主让一让。”宣润着急地说。 云慧摇了摇头,说:“她走了,你还追去做什么?她心里根本不在意你,所以才能走得如此潇洒,没有一点留恋!” 宣润呼吸一沉,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云慧被他的样子吓到,不敢再继续说下去,却也握紧缰绳不肯相让。 一个熟悉的人影自人群中挤出来。 宣润眼眸一亮,道:“魏县尉,有劳了。” 魏长明郑重点头,上前牵住云慧的小白马。 “喂!你做什么?放手!快放手!”云慧叫嚷起来,但也无济于事,趴在马上被魏长明牵走了。 没有阻碍,宣润扬鞭落下,疾驰而去。 …… 出城的马车里,金瞎子扒着车窗,“小迎,你说你,这不是造孽么?你知不知你这一走,伤了多少人的心?啊?我的那些老妹妹们,一定都哭死了!” 金瞎子一面说着,一面捶着车壁,“你就作吧!你啊……呜呜呜……” 阿穷不哭不闹,张着天真的眼眸,仰起小脸望着金迎,“娘,咱们真的要走?” 金迎抿着红唇,闭着眼,一言不发。 阿穷又问:“不吃老母鸡汤了?” 他说着犯馋,舔了舔嘴。 金瞎子抬着袖子擦擦眼泪,“吃不着了,阿穷,以后咱们吃不着老母鸡,也吃不着老母鸭了,你娘要带咱们去流浪,去挨饿!” 阿穷一听就要哭,“娘,咱们又破产了?爹呢?你把爹卖了?” 他知道一旦要破产,娘就会变卖家产、仆人,可是娘怎么能把爹也卖了? 阿穷越想越伤心,“哇”的一声哭出来,“停车,停车,我要去找爹!” 金迎缓缓睁开眼睛,朝花婆递去个眼神。 花婆会意,点一点头,喊驾车的阿朴停下来。阿穷还伤心地哭着呢,金迎将他抓进怀里,擦擦他的眼泪,哄道:“好了,省点眼泪,等你爹追来再哭。” 阿穷停住哭泣,张着湿露露的眼睛看着她,忽而破涕为笑,“好。” 金迎走下马车,东转转,西转转,抬起手挡在眼睛上,眯着眼睛往别县城的方向望,没瞧见宣润来,撒气地朝车轱辘上踹了一脚。 她顶多再等他半个时辰。 他若还是不来,她可就真的走了!他就和小全两个人喝老母鸡汤去吧! 金迎抱手靠在车边,百无聊赖地踢着地上的石子。 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她抬眸瞥过去,见着黑色骏马上的宣润,一袭白衣,翩翩而来,犹如游龙降世。 见着她的那一刻,宣润勒住缰绳,待骏马奔突之势稍减,他便翻身跳下马,朝她飞奔而来,逼到近前,突然放慢脚步,很慢,很慢地走过来,一双一贯严肃的黑眸,此时明显的无措和慌张。 金迎一下子就心软了。 他先前冷落她的那些事、说她是“负担”的那些话,在这一刻,她都可以暂时不与他计较。 别开眼眸不看他,金迎微微低头,忍住笑意,轻咳一声,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说:“车坏了,走不了。” 宣润抿了抿薄唇,逼近她,牵住她的手,低哑着声音道:“那就别走了,可好?” 金迎挑了挑眉,看一眼车轱辘,问:“你会修车么?” 宣润急了,握住她的肩膀,“你还是要走?” 金迎挣开他,背过身去。宣润追着绕到她跟前。金迎终究没忍住,对着他笑了,“你不把车修好,咱们怎么回去?” 宣润一愣。阿穷从车窗里探出小脑袋,“爹爹,快修车吧,修好车,咱们好回去吃老母鸡。” 见金迎并不反对,宣润这才喜上眉梢,蹲下身去查看车轱辘。 那上面除了有个灰扑扑的脚印外,别的都好好的,没坏。 他抬起头,正要说自己发现的情况,见金迎正若无其事地眯着眼打量远方。 笑了笑,宣润摇了摇车轱辘,便直起身说修好了。 金迎挑眉、点头,上了马车。 宣润不禁失笑。 金迎忽然又撩起车帘,警告地瞪着他,“我没说我以后都不走啊。” 说罢,便让阿朴可以转头回城了。 阿朴勒着缰绳调转马头,经过宣润身边时,不禁投去同情的目光。 宣润站在原地,无奈地叹一口气,骑上黑骏马,跟着悠哉悠哉的马车回城。 宣家小院,老母鸡汤的香气飘散着。 阿穷回到家里,缠着小全又蹦又跳,格外高兴。 花婆接替小全的活计,在厨房里忙活着,小悦在一旁打下手。 宣润去还他借的大黑马了。 金迎与老爹并排站在檐下。金瞎子握着手里的竹竿子,说:“等阿润回来,你也莫要再使性子了,这一次,还好他是追去了,他若是不追,怎么办?你再自己灰溜溜地回来?” 金迎撇撇嘴,倔强地说:“我走的时候,是真心想走……” 至少出城之前,她是这样想的,只是出城之后,想着离这个生活三年的地方越来越远的时候,她心里舍不得,是舍不得她好不容易创下的事业,不是舍不得宣润……说到底,也不是毫无不舍,不过,若是他没追去,那她真是走对了! “你就作吧!” “是他说我是他的‘责任’,责任!哼!多难听,整个别县城的人都是他的责任,他对我好,也会对别人好,没什么区别!” “若无真心,何谈责任啊? ----
第80章 == 金迎沉默了,她想听到的话,根本不是宣润说的那些。 他说得那样冠冕堂皇,却不说他自己,他处处为她着想,她不要他这样! “那你想要他怎样?”金瞎子问。 金迎娇哼一声,不说话。 成亲前,她就一直哄着他,他要相敬如宾时,也是她哄着他。 这一次,她要他来哄她。 “他向来是很认真的人,你说不喜欢,他就当你是真的不喜欢,你说要离开,他也当你是真的要离开,你这样任性闹下去,只会越发伤害他,说不定,你不在的时候 ,他一个人还哭呢?” “宣润?哭?”金迎难以想象,那样严肃的一个人,会为她哭,虽然在她面前,他有时候连严肃都维持不了。 吃了老母鸡,金瞎子带着阿朴、小悦开开心心地回金家。 宣润在书房里看书,很是心神不宁。 他本来想与阿迎好好谈的,但晚饭后,阿迎便躲进房里,不出来,还栓上门,不许他进去。他没法子,只好等她想清楚,想一想不放心,还是叮嘱小全,一定把门守好,免得她再“离家出走”。 夜,一点点浓厚。 宣润合上书册,吹熄烛火,带着一点期望走到寝房前,犹豫片刻,抬手轻叩房门。 房里没有声响。 他心头一紧,连忙去推门,原本栓上的门房竟然一推就开。 他紧张地冲进去,疾步绕过屏风,走进里间。 房里昏黄的烛光映照着架子床上的景象。 轻纱之后,金迎蜷缩着身子,面朝里,不知睡着没有。 宣润想着,他进来这样大的声响,她就算是睡了,也该听见醒来的,却始终不肯看他一眼。 她是真的已经无法忍受继续留在他身边了吧? 宣润猜想着,心里像塞进一把杂草,乱糟糟的,难受。 轻叹一声,宣润沮丧地转身,想要离开,回书房去,让心痛的感觉稍微平复一下。 “过来。” 床上传来轻飘飘的一句。 宣润停住脚步,抬起眼眸,眸中掠过一丝诧异之色。 静默片刻,身后安安静静的,他当听到的那呼唤,只是自己一时的臆想,眼里的光渐渐熄灭下下去。他再要迈出步子时,忽然听着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他的心倏忽紧张起来,这一次,他没有犹豫,直接转过身去,一个温温软软带着淡淡腊梅香气的身子扑进他怀里。 “是不是我不先抱你,你永远不会抱我?”金迎气恼地说着,圈紧手臂,死死箍住宣润的腰。 “嗯?”宣润反应过来。 金迎抽身,仰着头望他半晌,昏黄的烛光里,他的表情很迷茫,很无辜。金迎不禁反思,她是不是真的太作了?可是,一想到眼前的人,让她那样别扭、那样难受,她便气不打一处来。 “为什么不肯签和离书?”金迎再次逼问。 宣润一瞬冷下脸色,态度坚决:“我说过,五年之内,我不会与你和离。” “我问为什么?”金迎执着于一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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