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金迎迟疑着。 “嗯?”宣润吊起眉毛,疑惑地看着她,静候下文。 金迎攥紧手心,咽了咽喉咙,挤出一抹掩饰的笑。 “我要说的秘密是——” “爹爹!娘!有五个鸡蛋了!”阿穷扒着鸡舍栅栏,扭着头喊,格外兴奋。 金迎被他这一喊打断了话,一下就泄了气,只好咂了咂嘴。 宣润看向鸡舍旁蹦跳着的阿穷,笑了笑,转过头来,看着金迎,问:“什么?” 金迎凝视他半晌,舒出一口气,握住他的手,释然地露出笑颜,将下巴搁在他肩头,抬着魅惑众生的狐狸眼,轻声说:“我爱你。” 宣润一愣,紧紧回握住她,深吸一口气,嘴唇翕动着,半晌没说出一个字,过了许久,他才克制着兴奋,一字一顿地说:“我也爱你,阿迎,我也爱着你……” 金迎心满意足,踮起脚尖,在他唇上飞快地亲了一下。 宣润紧张地扭头去看鸡舍旁,一老一小还扒着栅栏看着鸡呢,他松了一口气,回过头来,正对上金迎勾人的目光。 狐狸眼微微眯着,卷翘的睫毛微颤。 眼尾那颗浅褐色的泪痣像星星一样。 宣润只觉心痒得厉害,情不自禁地想要紧紧握住金迎的手,金迎却在他收紧手掌前,先一步抽回手去,欢快地跑开了,跑出几步,回过头来望他,仍旧笑着,笑得很是欢畅,还带点娇俏的故意。 宣润回头看一眼还在看鸡的外祖父与儿子,抿唇笑着朝金迎追去,二人一前一后消失在长廊拐角处。 前院,寝房门前,金迎被宣润追上,一把搂住,压着嗓子惊叫一声,她一面笑着,一面喊着痒。 宣润仍旧箍着她的腰,从她背后紧紧抱着她,低下头贴在她耳边,哑声问:“你还没说你的秘密是什么?” “我……哈哈哈……我没说么?” “说了?” “你……你先把手拿开……” “你先说。” “到房里去说。” “嗯?” “到房里……” 宣润腾出左手推开房门,右手手臂仍旧紧紧地箍着金迎的腰身。金迎笑着随他往房里去,刚迈进一条腿去,便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逼近。有下人来了,宣润立马松开她,轻咳一声,恢复他一贯的严肃模样。 金迎偏倚在门边,看他耳尖绯红却一本正经的样子,只觉得好笑。 “阿郎,魏司马来了,说有急事。”仆人低眉顺目地说。 宣润点了点头,挥手示意他退下,扭头看一眼仍旧笑着的金迎,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抖一抖袖子,就要离去。 金迎“诶”一声,留住他,走到他跟前,“你就这样去见魏长明?” 她一面说着,一面整理着他的领口、衣襟,完毕后,才侧身让到一旁,“好了,去吧。” 宣润低头一眼衣裳,朝她笑了笑,匆匆而去。 金迎目送他的背影,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她才退回房里,走到小榻旁,抄起凭几上搁着的话本子,靠着隐囊悠闲自得地消磨时光,等着宣润回来,可她看完整本书,也不见宣润回来,倒是等来了神色慌张的金瞎子。 “老爹你来宣府,你的那些老妹妹、老姐姐们,没跟着一起?来了,我让花婆备上酒席好生招待……” “哎哟,小迎,你快别说那些!我问你,你与阿润说了没有?” 金迎撇撇嘴,知道他在问她有没有与宣润说清楚当初京城里的事,她从前的身份,以及阿穷的身世。料想老爹又是来催自己的,金迎说:“本来正要说的,他被人刺伤,没说成,他养伤的时候,我也不方便说……” “到底说了没有?”金瞎子着急地追问。 金迎轻叹一声,“刚才正要说,官府来人把人请走了。” 金瞎子紧握着竹竿子,瞪着灰白的眼睛,拔高声音问:“没说?” 金迎有些心虚地轻轻“嗯”一声,等着挨批评,不料,金瞎子松一口气,腿一软,跌在软榻上靠着,嘴里小声念叨着:“没说就好,没说就好……” 金迎疑惑地皱起眉头,看着他。 金瞎子缓过一口气,说:“据说,皇上下旨寻找财神婆,监察使已到访别州……” 金迎眉头皱得更紧几分,“监察使?” 金瞎子点头,“没错!就是那个当初在别县差点被母牛撞死的监察使,他来寻财神婆,你若将真相告诉宣润,事情可就麻烦了!” 金迎不以为然,肯定地说:“宣郎不会出卖我。” 金瞎子点了点竹竿子,叹一口气,“当初皇上为你二人可能早有牵扯,差点治他欺君之罪,如今,皇上要找财神婆,监察使已问到他头上,你在这时将真相告诉他,要他如何抉择?护你必得欺君!依他的性子,为护你与阿穷的周全,他只能辞官隐退以全忠义。” “不!他不能辞官!” “没错,他不能辞官,他的志向、他的抱负,都为出仕而立!所以,阿迎,暂且瞒住他——” “瞒?瞒得住么?” “能瞒一时是一时。”金瞎子急忙接话,顿了顿,他继续说:“世人都当财神婆已经七老八十,咱们守住这个秘密,等到世人都以为财神婆已死、放弃找寻后,再与阿润说明真相也不迟。” * 傍晚,宣润回到府中,金瞎子已经离开。 知道岳父来过,宣润好奇地问金迎有何事。 金迎扯一抹掩饰的笑,说:“老爹想阿穷,来看看。” 宣润信了,不再多问。 夜里,他像是忽然想起,又问及金迎那个还未能及时说出口的秘密。 金迎干脆装傻充愣,说着困了,裹住被子紧闭双眼。 宣润笑一笑,搂住她,跟着一块闭上眼睛。 有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值得他追究到底的呢? 他与阿迎如今这般—— 很好。 * 日子一天天过去,别州越发耀眼,成为江北道一颗冉冉升起的明星。 监察使还是那个监察使,记着曾在别县吃的亏,在公事上对待宣润极为苛刻,甚至以接到宣润受贿的举报为由,在别州官府里乱搅一通,害与宣润齐心的官差、小吏们受尽苦头,宣润也被带走彻查,足足三日没有音讯。 金迎动用江北商会的势力,伯阳侯找到昔年的同僚关系,多方施压,才将宣润平安救出来。 监察使没能整死宣润,便在暗中使手段,示意江北道经略使,放任牙帮在江北道横行霸道,只有别州有金迎把着大门,牙帮势力无法渗透。 其他州县有牙帮带去的低价商品,建立起市场繁荣的假象,几乎将别州整个压下去。其他州县正经的商人不堪牙帮倾轧,被迫来到别州避难,尽管别州的商人越聚越多,可是商品价格低不过别的州县,别州城的百姓渐渐地更愿意去其他州县买物,其他州县的百姓也不再来别州城内消费,别州城就像个被戳了窟窿的钱袋子,不停往外漏财。 来到别州发展的商人,在别州赚不着钱,也都有散去之势。 如此下去,别州的繁荣将难以为继。 金迎与宣润都很着急,可是牙帮扎根在其他州县,而且根深蒂固,他们固守别州已经很难,对其他州县更是鞭长莫及,尽管金迎已与柳云陆商量,利用江北商会的势力遏制牙帮的的发展,可是收效甚微。 别州势衰的消息传到京城,皇上担忧,别州城外的大运河还在修建,需要大量的人力、财力,倘若别州在此时出问题,大运河工程势必也将受到影响,有此一事,皇上寻找财神婆之心愈发迫切。 为得圣心,各方势力都在努力。 监察使得知宣润昔年曾在京中与财神婆共度春宵,找上门来,以如今势力与太子不分伯仲的齐王之名逼迫宣润找出财神婆,毕竟,世人都不曾见过财神婆真正的模样,唯有宣润见过。 回忆多年前那一夜,宣润心头一紧。 他没有看清那女子的样貌,他只知道,她并非是老妪。 自从答应与阿迎成亲,他便决心将前尘往事彻底遗忘,如今再想起,他深觉对不起阿迎,其实,他根本忘不掉,只是刻意地不再想起,甚至,初与阿迎亲近时,也会忍不住想起那一夜,他甚至觉得,自己与阿迎早有前缘。 这些事,他没有告诉阿迎,他曾怀疑过,阿迎就是曾经那个人,一次次试探的结果,阿迎坚决的否认,都告诉他,他的怀疑是荒唐的。 阿迎不是那个人—— 他渐渐释怀,当那种似有若无的熟悉感只是他的执念。 没错,执念,他只是执着地希望阿迎就是那个人。 可她终究不是啊。 他不想藏着秘密,可他也难以向阿迎坦白。 他曾经确确实实对一个不曾目睹面容的女子动情,而且,一度将她错认为那个人。 他不愿说,不能说,也不敢说—— 他知道,阿迎一向是骄傲的,绝不做谁的替身,即便只是误会,他也怕她决绝地离他而去。 是他说的夫妻间应坦诚相待,可也是他藏着不能言说的秘密。 他知道,阿迎也有话未与他说明,他们各自存着最隐秘的心事,他没有理由要求阿迎对他剖心。 他没有理由那样做。 * 金迎紧张地守着自己的秘密。 得知宣润听从监察使之命,正在找寻财神婆,金迎更加忐忑不安,却只能装作对财神婆一无所知,说会动用别州商盟、江北商会的势力帮着寻找。宣润拉住她的手,不让她费神。 金迎诧异地看着他。 宣润别开目光,似乎有意回避。 他好像并不急于找到财神婆,接下来的月余时间里,宣润照旧忙于公务,对寻找财神婆的事毫不上心,倒是一起诡异的案子,让他整日紧缩眉头。 先前别州发展之势迅猛,朝廷便又向别州划入两个贫县。 正是那两个贫县中的一个出了事。 一名待嫁的少女离奇失踪,被找到时,已经身亡,而那少女胸前竟如曾经告破的少女失踪案里的受害者一样,又青又肿,令人惨不忍睹。 齐弘已死,怎会又有少女被害? 别州如今日渐衰颓,再有这样的怪案发生,恐怕更要失去民心。 是以,宣润下令官府的人密查此案,就连金迎也只知官府里有件棘手的案子,不知细致的案情。 两月后,江北道经略使突然暴毙。 就在江北道各州府揣测京城将下派哪方势力时,宣润竟然青云直上,成为江北道最高行政长官——江北经略使。 金迎旁敲侧击一番,猜想那位暴毙的经略使,也许是与别州先前发生的那桩诡案有关,但办案的官差个个守口如瓶,连宣润也讳莫如深,她的猜想并未得到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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