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林策将话题引回正轨,询问起众人如何处理薛母一事,大伙没了主意,在屋中枯坐商议了小半天也没想出法子,只好暂时搁置,找机会把把薛母的脉再做打算。 临近元宵节,朝中事务繁忙,景杉心中一直想着近日发生的事,处理起事务来心中浮躁,难免出些小错,这日退朝后便被小皇帝叫住。 二人比肩行走在御花园中,小皇帝身穿明黄色衣衫,脊背挺拔,舒朗爽举,气度从容,果真有少年帝王威严矜贵之气。 “近日朝中公务繁杂,景爱卿可是有些力不从心?” 景杉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只毕恭毕敬道:“为皇上效力臣等当鞠躬尽瘁,只是最近微臣家中事务拖慢了脚步,分了神,还请陛下恕罪。” 皇帝虽然年纪轻,看人看物却是豁达通透,“圣人尚且有犯错的时候,景爱卿的小错不足挂齿,只是往日朕瞧你生性淡泊清冷,倒也不像是个为家务烦心的人。” 景杉苦笑一声,思索片刻还是打算将近日之事如实告知,皇帝步伐稳健,面上毫无半点波澜,听完后竟爽朗地笑了一阵。 “原来是为这事,景爱卿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竟为这样的事恍惚许久。” 他双手背在身后,面上还残留着笑意,似乎这困扰景杉的大事只是一枚小石子丢进汪洋,半点涟漪都没浮起。 “皇上也觉微臣执迷不悟吗?” 景杉依旧疑惑迷茫,只不过看皇帝这般豁达开朗,他紧拧的剑眉也舒展了半分。 “像朕方才所说的,圣人尚且犯错,更何况你我,”小皇帝言笑晏晏,甚是轻松,“你说的这表弟薛林策我倒是知道,见过他的人都言他为人正派两袖清风又颇有才学,倒是这邓秀春是第一回 听到。” 景杉弓了弓腰身,态度恭谦得恰到好处。 “景爱卿,眼见不一定为实,朕问你,若薛林策不是你有血缘关系的表亲,你便不与他交好了么?既然想要查清,为何不索性刨根问底呢?不管结果如何,你至少不会囿于这谜团之中。” 皇上不愧是皇上,一席话让景杉茅塞顿开,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感激道:“谢皇上提点。” 他下定了决心要查明此事,当日回家后连官服都未来得及褪下便前去找了母亲。 郡主今日倒是没趴在地上找蛐蛐了,眼神清明许多,发髻和衣裳都极为整洁,正乖顺安静地坐在院落中,手边搁着昨天的蛐蛐笼子,身边的侍女站成一排。 “母亲。” 景杉进门便招呼了一声,郡主没有回应,只是那样呆若木鸡地坐在石凳上,出神地瞧着石桌上的一套青花茶具。 他进了门,坐在郡主身边,瞧着母亲已经染上风霜的双鬓和起了细纹的脸颊,他心中一痛。 “母亲,杉儿来看您了。” 郡主眼睛亮了亮,缓缓转过头来,看清景杉的脸后梦呓一般道:“杉儿?” 看来今日的母亲要清楚很多,还认得他。 念及此,他心中又燃起些希望,放缓了语速,软了声调,一字一句问:“母亲,当年薛家的事情你可还记得一二?” 郡主刚刚才清明半分的眼睛迅速蒙上一层迷茫,表情木讷道:“薛家?薛家是谁?我不记得了……” 说着说着,她忽然激动起来,一把抓住了景杉的胳膊,双眼圆瞪,“杉儿,娘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薛家……薛家……” 两行清泪从她眼中滑落出来,滴在胸口,泅染开一团深色,她困惑又不解,“薛家……怎么一听到他家为娘就感觉这么难过呢?是谁呢?是谁呢……” “没事了娘,想不起来就算了,不要紧,不要紧。” 景杉见母亲即将犯病,赶紧将她搂在怀里安慰,像拍小孩子脊背那样安抚母亲,郡主的脸靠在儿子坚实的胸口,竟当真安静下来,只是双眼依旧瞪得大大的,眉间紧紧拧着。 母子二人相拥片刻,郡主一言不发,纹丝不动,景杉还以为她睡着,正要叫侍女将她扶进房间,忽然又听得她喃喃道:“妹妹……妹妹嫁进了薛家……她还有一个儿子。” 景杉一怔,扶住母亲的肩头,大喜过望,“母亲可还记得别的事?” 郡主怔怔地瞧了他片刻,双眼还濡湿着,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好似在用力思索,但随后也只是颓废地摇摇头。 “我只记得林策,”忽然,她脑子又迷糊起来,眨巴眨巴眼睛追问:“怎么林策没有来看我?林策应该长大了吧?我上一回见他时他还那么小呢。” 她嬉笑着在身边比划了一下幼年薛林策的身高,又开始絮絮叨叨以前的事,景杉再怎么追问也问不出半点有用的信息。 无法,他只能暂时放弃,嘱咐几个侍女好生照顾后就转身出去。 心中油然而生一股苦闷之意,走到前院时他正好遇上迎面而来的邓秀春,此人对他的态度恭顺有礼,但却莫名让他心中有股不适之感。
第407章 陌生人 “秀春见过表兄。” 邓秀春倒是不管那许多,已经张口闭口开始称呼景杉为表兄,他眉头下意识抽了抽,只冷淡地回应了一句。 “你来得早,近日无事?” 景杉回应得简短,两人之间隔了相当长一段距离。 邓秀春勉强地笑笑,“我才来京城不久,又未身居要职,自然是没有公务的。” 景杉的太阳穴跳了跳,察觉此人是在暗示薛林策的岳东知府位置该由他来坐,心头的不适便更加浓重一分。 “我听闻姨娘身子抱恙,常年未好转,想着来瞧一瞧,”邓秀春面上的笑意越发浓烈,“不知现在可方便?” 这个要求算不得过分,景杉没有多推辞,便带着他前往母亲的院落。 此时太阳升起,院中鸟儿鸣叫,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细心栽种的花草,空气中混着花香和泥土气息,人往那一站便觉神清气爽。 院落中央是一丛长成墙壁的月季,此时正开得烂漫旺盛,颜色各异,花朵繁复,正随风轻轻飘荡。 郡主不知何时又扑在了满是尘土的地上,用手在尘土和杂草上扒拉开一个圆形空地,手边堆积着好几个蛐蛐笼子,正兴高采烈地喊叫。 周围几个侍女也跟着跪在地上,大概是见惯了郡主这样失常的举动,众人早就见怪不怪,只乖巧地拎着装着昆虫的笼子聚在一堆。 “打呀!打呀!” 郡主拍着手大喊,景杉长叹一声,慢慢走近,侍女们听见动静,正要起身行礼,却被他一个手势制止。 “今日郡主可吃了药?” 一拎着蛐蛐笼子的侍女颔首,“吃是吃过了,可是并未好转,您先前离开后郡主便一直趴在这里斗蛐蛐儿。” 景杉又是轻叹一声,拧了眉,回首对邓秀春道:“自从薛家惨案发生后母亲便一直是这个样子,或是闹腾如稚子,爬树翻墙捉虫无所顾忌,或是一连安静数日一动不动。” 邓秀春脸上依旧维持着笑意,微微点头,“看来姨母当真是身子抱恙。” 景杉瞧不惯他的笑脸,便蹲下身来去扶郡主,耐心道:“母亲,地上湿冷,莫要再跪在这了,表弟来瞧您了。” 郡主满手都是泥土,连鼻尖和脸颊都是泥巴,头上还有许多散落的花瓣,景杉拉她起身时格外不愿,满心满眼都是那打在一起的蛐蛐。 “母亲,你抬头瞧瞧是谁来看你了,”景杉从袖中掏出手绢替她擦拭满是泥土的手掌,“是姨娘的儿子。” 这话终于在郡主心中激起些波澜,她猛地抬头,迷茫的眼中清明几分,不解地看向景杉,细声细语地确认,“妹妹?” 景杉耐着性子,“是啊,你瞧瞧。” 他伸手指向邓秀春,郡主下意识捏紧手绢,竟有些紧张,心口扑腾扑腾地跳起来,眼中燃起些期待的光,但在看清邓秀春的脸后,眼中的光亮又快速黯淡下去,从最开始的热切陡然变成不悦和困惑。 “他是谁啊?”郡主好似有些害怕,抬手用力捏紧了景杉的手指,“他看着面生,肯定不是我们家的人。” 邓秀春眼底快速地划过去一丝愠怒,挤出一个笑脸,“姨娘,是我啊。” 他走近一步,这个动作却大大刺激了郡主,她慌张地摇起手来,快速往后退,“走开,走开,我不认识你,不要过来!” 景杉心头一紧,脑中像是过电一般,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记起母亲第一次瞧见薛林策时态度温和平静,像是早就认识多年,怎的见了邓秀春便这般激动恐慌?按理说二人许多年前便见过才是,莫不是…… 他心中恍然大悟,赶紧将母亲护在身后,面上依旧维持平静,制止了邓秀春进一步靠拢。 “我母亲身子不好,受了许多刺激,如今谁也不认得,秀春你先行回去吧,等她身子好些了你再过来。” 邓秀春没有察觉异样,也觉郡主吵闹不已,见有人给台阶下马上就行礼告辞。 方才的举动刺激到了郡主,等到邓秀春走出老远,她还抱着脑袋躲在景杉身后,嘴里不停地大叫“走开”,身子像是受了惊的猫一般颤抖不停。 “没事了,娘,他已经走了,这里没有生人了。” 景杉见母亲这般模样心中格外愧疚,抬手将一只蛐蛐笼子拿了过来,像安抚小孩那样逗她,“瞧,快看这蛐蛐,多好玩。” 郡主捂着脸,透过指缝确认邓秀春走了才渐渐冷静下来,伸手去抓蛐蛐,很快又高兴起来。 “母亲,”景杉拉着她还在微微发颤的手,“这是姨娘的儿子,你早年不是便认识他吗?他莫不是长变了,连你也认不出来了?” 闻言,郡主迷迷瞪瞪地抬起眼皮,抱着蛐蛐的手发紧,“胡说!自己妹妹的儿子就是长再大我也认识!” 她梗着脖子,“这分明是个陌生人,杉儿为什么随便放陌生人进院子?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她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脸色又一阵阵发白。 景杉脑子一转,终于将前后线索都联系起来,娘亲认得林策,但是不认识邓秀春,这邓秀春定是假冒的!竟还当真用这样卑鄙下作的手段蒙骗了众人许久! 他将母亲交给侍女,随后快步回了书房,亲自提笔写信,将这重大消息一一写明后差人将信件送去岳东。 这信件送得急,一路上还算疏风顺水,刚过晌午便抵达了岳东。 薛林策见那信封封口有些扭曲便知道事情急促,赶紧将众人叫来,拆开信件后几个脑袋便聚在一起,一同将那信纸快速读完。 “哈!”柯苒第一个出声,激动得太阳穴突突地跳,“我就知道其中必有蹊跷,这邓秀春定是早就知道郡主身子抱恙脑子迷糊,想去拉拢,没想到反而让自己漏了馅,简直苍天有眼!” “这邓秀春想必还不清楚吧,”柴进目光冷肃,“说不定还在思索如何挑拨关系,说不定,那妇人身上的手脚就是他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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