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门不曾上锁,她连忙打开,跑进去,将他搀住。 “你莫乱动!”她说,“你觉得如何?” 沈劭喘着气,倚在她怀里,看着她,突然露出笑意。 “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 他低低道。 凌霄只觉心中百味杂陈,道:“你且莫忙着说别的,你刚受了伤……” “我无碍……”沈劭摇摇头,看着她,双眸闪着奇异的光,“我方才梦见你了……我还问你,你何时回来……你却不搭理我……” 他的身体在发烫,凌霄知道是受伤所致。 鼻子酸酸的,她一面从腰间的小囊里摸索随身携带的伤药,一面道:“那是我急着赶路。只是我回来了,你怎么成了这样了?” 沈劭喃喃道:“没办法……我如今风头太盛,总是遭人惦记……” 这等时候还在嘴硬。 凌霄见他的眼睛似乎要闭上,唯恐他一睡不醒,忙将几粒药丸塞入他口中:“后来呢?你还梦见了什么?” 也许是那药太苦,沈劭漂亮的眉毛皱起,眼睛里重新有了些神采。 “后面记不得了……”他让凌霄将自己放平,看着她,“你不该来……江东王就是拿我做饵,引你上钩……” “上钩就上钩。”凌霄不以为然,“若换了你是我,你难道会不来么?” 沈劭轻轻叹口气,道:“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凌霄替他捋着头发,问:“那是后话。你先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真是李阁老下的手?” 说到这个,沈劭的唇边忽而浮起了笑意。 “凌霄,”他的声音虽然虚弱,却颇是愉快,“我杀了一个人……” 他的眼眶泛红:“一个仇人。”
第四百二十五章 复仇(下) 沈劭觉得,自己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那梦里,他回到了全家遇难时的那个夜晚。他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和家人死在贼人的刀下,自己却被人封了筋脉,什么也做不了。 沈劭一直记得那个杀了自己父亲的人长什么样。 残月下,他留着短胡,脸上有一道伤疤。 就在他举刀之时,将死的父亲不顾一切地冲过来,将沈劭推下了山崖。 噩梦,反反复复,纠缠了他许多年。 他一直想将那凶徒揪出来,惩办幕后元凶李阁老。所以,他投身正气堂,与各路江湖中人打交道,意图从寻找线索。可此人隐藏极深,他每每寻到一点踪迹,此人就像蹿进田里的泥鳅一样,消失无影。 直到自己在天津卫再度遇上他。 那夜,他领着两队人马,匆匆赶回应天军驻地。 可半道上有人设置了机关,他和下属的马匹悉数被绊倒,他从马上重重跌落。 他知道自己中了埋伏,大声令众人收拢。可对方显然什么都预料到了,没有给他们整队的余地,没多久,周围不断有人倒下,沈劭知道,对方是为了自己的性命而来。 没多久,他就看到了那个正提着刀向他走来的人。 他高高在上地看着沈劭,仿佛欣赏自己掌中的猎物,越是垂死挣扎越是有趣。 恰如当年。 “你还认得我,甚好。”他看着手握长剑的沈劭,脸上的伤疤让笑容显得愈加狰狞,“你该谢我让你活了这么多年。听说自那夜你被我封了筋脉之后,就一直不能动武,是么?” 手在微微颤抖。 沈劭知道,那并不是剑太沉,自己握不动。而是自己起了杀心,动用内力时,便会如此。 当年死里逃生之后,他发现,自己的内力几乎再也用不上了。若强行催动,后果便是噬心之痛。 晏大请来的郎中曾向他告诫过,他的筋脉,似丝线一般脆弱,若不想筋脉寸断而死,便最好避免动武。 这些年,沈劭一直遵照着医嘱。 他躲在正气堂,将护卫之事交给范齐。 直到他再遇到凌霄…… ——“阿劭……” 她站在阳光下,仰着头对他微笑。 她趴在她的肩头上,眼睛已经睁不开,嘴里却仍低低唠叨:“阿劭,你要答应我,好好活着,等我……” 气血上涌。 那筋脉被撕扯的痛感,他并不陌生。 纵然凌霄在,他也不愿再让她来保护自己。 他知道,纵然要以命相搏,他也要争取活着再见到她。 内力全然被激发起来的感觉,他已经许久没有感受过。那将浑身撕裂的痛楚,也是前所未有。 沈劭什么也不记得,只记得自己避开对方的刀锋,而后,用尽平生气力回身一剑。 利刃没入胸膛之时,那人惊愕的脸似定在了眼前。 而后,他便什么也不记得了。 这个梦,他做得很长,甚至好像回到了从前,他们刚刚离开京城的时候。 那是他最不愿意回想的一段日子。这许多年,都不曾出现在梦里。 失意的父亲,唉声叹气的母亲,还有对一切似懂非懂,又茫然无错的弟妹们。 而他,变得更加不爱说话。 不是因为自己跟着家族一道从云端坠下,也不是因为从前对自己笑脸相迎的那些人都换上了冷漠之色,而是因为自己要离开皇宫。 离开了那里,有一个人,他就再也见不到了。 ——莫难过。 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沈劭转头看去,是父亲。 他一身庶民衣裳,从前那精神焕发的脸,显露出了几分苍老。 ——如果这里有你放不下的人,你当相信,无论过多久,她仍值得你回来找她。 沈劭望着父亲,沉默片刻,道:我们还会回来么? 父亲目光深深。 ——你若是想,就一定会。阿劭,你的人生是你的,一切阻碍,皆不过心魔。 那话语,在耳边长久徘徊。 心魔…… 沈劭想对父亲说,自己已经破除了心魔。他找回了自己牵挂的人,也手刃了仇人。 可父亲却再也找不到了,取而代之的,只有沉沦的混沌。 不知过了多久,沈劭觉得脸上凉凉的。 他勉强地睁开眼睛,只觉面前光照刺目,又连忙闭上。 好一会适应了,再睁开,只见面前不过点着一盏油灯。 记忆涌起,他想来了这是什么地方。 旁边,坐着一个人。她正在盆里绞着巾子,能听到滴滴答答的水声。 “凌……凌霄……”沈劭哑着嗓子,低低唤着她的名字。 凌霄转过头,见他睁着眼睛,又惊又喜。 “你醒了?”她忙问,“觉得如何?” 沈劭注视着她,唇边浮起笑意:“我无碍……” 说话都说不利索,还要嘴硬。凌霄腹诽着,忙拿过一杯水,让他喝下。 “你可忍着些。”她说,“这里的狱吏虽然都知道我是谁,但一个个都是胆小鬼,连个炉子也不敢给,我想给你烧热水也无法。哼,等二哥哥杀回来,通通拉去砍头……” 沈劭倚在她怀里,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只觉那口中的冷水似乎像添了蜜糖,实在好喝极了。 他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腿全无反应。 一股不祥的预感冲上心头,沈劭忙一只手支撑着身体,令用手去够自己的腿。 还没碰到,他的手已经被按住。 “阿劭。”凌霄望着他,神色不定,“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何事?” “三哥哥怕你死了,不能拿捏我,就派太医来给你看伤。”她小声道,“那位于太医,我是认识的。他说……他说,你的腿,只怕以后也不能用了。” 凌霄将最后一句话说出来时,小心翼翼,还有些结巴。 沈劭怔怔的,一动不动。 心如同投入水中的石头,沉到了无底深渊。 “不过你不必担心。”凌霄忙道,“太医院里的太医,都是混惯了的老油子,从来喜欢把三份病情说成八分,免得真出了事被人说贻误病情。等二哥哥回来,局势安稳了,我就去别处找良医来。江湖上不是有许多专攻筋骨跌打外伤的回春圣手?我通通请来,定能为你把伤治好。” 沈劭看着她,唇边浮起一丝苦笑。 “我自己的身体他我知道。早在好几年前,就已经有人告诉过我,若强行催动内力,终有一日会筋脉寸断而死。”他说,“如今,我手刃了仇人,却不过废了一双腿,已是值了。” 凌霄还想说什么,却被沈劭止住。 “只是,我这个样子,却只会拖累你。”他注视着凌霄,神色严肃,“你若能走,即刻走。放心,我对江东王还有点用处,他舍不得杀我。” “我不走。”凌霄摇头,看着他,目光闪闪,“阿劭,这宫里的秘密,你知道多少?”
第四百二十六章 诱降(上) 永明宫里,江东王亲手烹茶,盛出来,放在李阁老面前。 “上好的庐山云雾。”江东王道,“此乃朕挚爱,虽是去年的,味道却仍可一品。” 李阁老谢了他,却坐在椅子上没有动,也没有碰杯子。 “阁老的肩伤可好些了?”江东王自拿起一杯,轻轻吹了吹,道,“朕这个妹妹,心急起来,下手就没个轻重。朕已经说过她了,还望阁老不要放在心上。” “皇上大可放心,老臣并未放在心上。” 李阁老的话语平静,仿佛说的是别人家的事。 那日,海阳公主离开之后,江东王曾将他叫到宫里头说话。 李阁老知道他阴晴不定的性子,唯恐他那日抓住什么把柄突然发难,他甚至将李懿叫到了跟前,向他吩咐后事。 幸而最终平安归来,大事没有,但其中的隐患,李阁老已经看的一清二楚。 江东王说的话大多是安抚,可若细听,句句都是警告。 ——“有人跟朕嚼耳根子,说李阁老不跟朕招呼,派人去收拾了沈劭,其实是为了他日迎二皇兄归京做准备。朕听了十分困惑,便细问有什么说法。那人道,二皇兄如今器重沈劭,阁老若将沈劭除掉,二皇兄便无所倚仗,日后若归朝,无贤才可用,碍于局势,也不得不与阁老尽释前嫌,重新启用阁老。朕听了着实怒极。阁老对朕忠心耿耿,哪里来的风言风语,于是当即下令将那小人斩了。”他坐在龙椅上,也是像今日这般,不紧不慢地喝着茶,“阁老杀沈劭,分明为了了解和江东王的旧怨,朕说的对么?” 李阁老那时听了这话,怒火一阵上涌。 什么风言风语,分明是江东王一直布下耳目盯着李家,发现了此事。 江东王有今日之势,能坐到那龙椅之上,全是李家的功劳。如果没有李家召集兵马,拱卫京城,他这个皇帝哪里能坐得稳? 而此人不但不知恩图报,还竟敢在这紧要的时刻对他敲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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