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待他发火,江东王就击了两下掌。 门打开,几名将官从外面走了进来。 李阁老看着他们,愣了愣。 这些人,都是李家手下兵马的头领。 李阁老经营多年,将京畿周围诸州的军府都握在了手中,这边一声号令,各大营直接改弦更张,成了李家军。李阁老也这才有了与皇帝抗衡,与丘国呼应,拥立江东王的底气。 看着李阁老讶异的神色,江东王笑了笑,告诉他,这些人,如今都已经是朝廷肱骨之臣,愿李阁老与他们好好共事,辅弼社稷。 那些人向江东王行礼时,声音洪亮,全然不将李阁老放在眼里。 李阁老只觉得头上一阵发晕。 此人果真深不可测,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之间,就被他拿走了多年的心血…… 这口气,至今还堵在胸中,郁结不散。 只听对面的江东王继续道:“朕方才收到奏报,二皇兄自入龙门关后,南北兵马已经集结完毕,但一直按兵不动。阁老以为,二皇兄在谋划着什么?” 他说着,一旁的内侍已经将奏报递到李阁老跟前。 李阁老接过来,看了一遍,道:“说明皇上的信,伪帝已经收到了。京城中五十万百姓皆为人质,伪帝每靠近京城一步,就杀一人;每近十步,就杀十人。皇上向来言出必行,伪帝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江东王缓缓喝着茶:“阁老的意思,二皇兄比朕更爱惜名声?” “不过是虚名罢了。”李阁老道,“皇上近日在京中开仓放粮,救济孤困,比伪帝那虚情假意好上百倍。” 江东王点点头,似对这回答十分满意。 他又问:“而今形势僵持,阁老以为,朕应当如何破了这局面?” “皇上需要静候一个时机。” “什么时机?” “兵荒马乱之际,人心涣散之时。”李阁老答道,“举兵本就劳民伤财,再加之今年江南水涝,粮食欠收,粮饷本就不足。老夫曾与户部、兵部算过,皇上如今占领了京畿的多数粮仓,还有周边诸州支援,可谓兵强马壮。伪帝手上的粮草,撑不了半个月。就算挨到开春,青黄不接之际,他又能到哪里弄粮食去?皇上只消等到他们人困马乏、士气低迷之时出击,下诏招安,恩威并施,必能将他们一举击溃。到那时,伪帝也只有死路一条。” “当下才不过二月,按阁老说的,却还要再等些时候?”江东王似笑非笑,“可朕已经等不及了,恨不得今日就斩下二皇兄的人头。阁老不若替朕再想想办法。” 李阁老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容臣回去想想,”他说,“明日再与皇上商议。” 江东王颔首:“那朕便静候佳音。” 李阁老正打算起身作辞,外头有人来报,说李懿到了。 江东王有些诧异。 自李妍去世,这位丈人就不曾露过面。今日,却不知为何要求见。 他看了看李阁老,只见他的脸上也有些错愕之色。 “朕多时未见国丈,”江东王道,“快快有请。” 李阁老看着外头,面上虽平静,心中有有些忐忑。 他仍惦记着多日前,李懿与他的那番对话。 ——“我心里头只有一件事,妍儿不能不明不白地死了。” 李懿从未与他提及今日要进宫。 这般微妙之时,他究竟要做什么? 没多久,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李懿快步进来,见到江东王,跪拜行礼:“臣李懿见过皇上。” 江东王上前亲手将他扶起,温声道:“岳父免礼。朕听闻自妍儿去世,岳父一直卧病不起。偏偏这些日子,朕忙于国务无暇分身,故一直不曾登门探望,朕之过也。” “皇上惦念,臣感恩尚且不及,岂敢他求。”李懿道,“臣今日前来求见皇上,是有要事相禀。” “哦?何事?” 李懿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双手捧前,神色慷慨:“伪帝欲将臣诱降,修书而来。臣以为,此乃千载难逢的时机,特呈与皇上!” 江东王和李阁老的神色都变得更加诧异,相视一眼。 “竟有这等事?”江东王即刻将信取过来,目光在上面扫了扫,眉间一亮。 “这信确实是二皇兄的手笔,他的字迹,别人仿不出来。”他微笑地看向面色狐疑的李阁老,将信递过去,“里头的条件颇为诱人,阁老不若看一看。”
第四百二十七章 诱降(下) 李阁老赶紧展开信,看没多久,已是大吃一惊。 信上,皇帝先是对李家过往的功绩追述一番,说他们是历经多朝的忠臣;而后,又对李懿大加褒奖,说他当年做户部尚书的时候,先帝就曾称赞他才华横溢,乃朝廷肱骨。闲扯了两张纸之后,皇帝提到,如今朝廷大军已经打到了京城外头,江东王已是穷弩之末,日子不多了。他深知李家是受江东王要挟,忍辱负重,未来的希望,只在李懿一人身上。只要李懿将京城的布防图偷出来,便是大功一件。将来论功行赏,李家仍是首要功臣,李懿可封侯入阁,接任父亲之位,成为辅弼皇帝的重臣。 李阁老是熟悉皇帝的字迹的,这信,毫无疑问,是皇帝亲笔所写。 “这……”李阁老面色不定,倏而作怒,道,“这伪帝简直痴心妄想!肱骨之臣?笑话!自他继位以来,无时无刻不想着将李家扳倒!这番话,是拿老夫全家当三岁孩童来骗,欺人太甚!” 江东王不置可否,又看向李懿:“岳父的想法也是一样的么?” 李懿道:“父亲所言极是。父亲已经是首辅,我们李家已经没有什么不知足的。自臣女入侍陛下,李家便已是皇上的人,自当为陛下驱驰左右。”说罢,他叹一口气,面露悲伤之色,“只可惜臣女无福,臣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再无后人。臣这些日子寻思着,若是能从宗族里过继个女儿,替臣女服侍皇上,诞下一儿半女,让臣享上几日含饴弄孙的清福,臣这辈子,也就没有遗憾了。” “哦?”江东王显然没想到他会提这个,目光动了动。 这世上没什么平白无故的好,只有交易。 皇帝开出的这个条件,确实足够让人心动。 若是李懿大公无私无欲无求,只拿着这信来举报,那江东王还真不知该不该信他。 但李懿提出要过继一个女儿,将自己这国丈的位子坐稳。 既然有所求,江东王就放心了。 “荒唐!”李阁老蓦地变色,随即对李懿呵斥道:“当下乃紧要之事,岂可拿这等儿女情长之事叨扰皇上!” 却听江东王道:“阁老此言差矣,朕以为,岳父此议甚妥。” 只见他望着李懿,目光深深。 “自王妃遇难,朕心中属实难过,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江东王道,“王妃是朕发妻,李家便是后族,便是王妃不在了,这也不会变。岳父之请,朕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说罢,他对李阁老道:“朕记得上回阁老说过,府上二公子李涵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已经出嫁,二女儿仍待字闺中,是么?” 李阁老道:“禀皇上,正是。” 江东王颔首:“如此,便将这位闺秀过继到岳父名下。待平定伪帝之乱,朕当迎娶入宫,册立为后。二位以为如何?” 此话一出,李阁老和李懿皆眉间一振。 “谢主隆恩!”李懿神色激动,红着眼眶,下跪伏拜。 “岳父请起。”江东王将他扶起,和煦地微笑,“日后,朕与岳父仍是一家人,在朕面前,岳父不必执许多虚礼。” 李阁老看着面前那翁婿和睦之景,神色欣慰,抚了抚胡须。 “皇上,当下之事仍迫在眉睫。”少顷,他正色道,“伪帝这封信,离间之心何其歹毒,不知皇上接下来如何打算。” 江东王重新扫了一眼那封信,含笑道:“朕方才说,朕恨不得今日就斩下二皇兄的人头,问阁老是否有别的办法,阁老说要回去想想。如今,办法不是送上门来了么?” “皇上的意思是……” “二皇兄不就是想知道我城防的破绽么?”江东王道,“朕何不将计就计,卖他一个破绽呢?” ———— 当夜,皇帝便在大营里收到了李懿的回信。 那信封上什么字也没有,打开之后,里面也只有一张白纸。 皇帝却是明白的,亲自将白纸展开,在炭火上烤了烤。 没多久,一幅城防图就在纸上显露出来,细致十分。 “李懿果真回信了?”月夕走过来,递上一盏汤药,微微皱眉,“你真的相信他?” 皇帝那城防图放到案上,用镇纸压住,忽而道:“你说,江东王若得知了此事,会如何决断?” 月夕想了想,目光落在那纸上:“他若得知了此事,这信便极有可能是假的。” 皇帝微笑,从月夕手里接过汤药,轻轻吹气。 “李懿此人是个有能耐的。”他说,“早年在户部任上,他若不是把心思都花在中饱私囊上,被常阳侯抓个正着,入阁乃是轻而易举。从前能为私心豁出去的人,现在一样也能豁出去。” 这话说得有几分意味深长,月夕觉得自己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懂。 “你预备着何时动身?”她问。 “明日一早,我已经吩咐下去了。”他说罢,看向月夕,“此去危险重重,我恐怕不能带你同行。” 月夕的目光黯了黯,道:“我知道。” 这是实话。留在龙门关,是她唯一的选择。这关城颇为牢固,又有重兵把守,不必担心任何危险。丘国人的算盘,已经被皇帝的雷霆之势搅得大乱。他们显然没想到江南的叛乱这么快平息,而自己的大军,连龙门关的关门都没摸着就被赶走了。 冰雪仍未消散,皇帝大军将丘国和京城的联系阻断,让他们不知情形,裹足不前。摆在皇帝眼前的要务,就是在丘国人反应过来之前,迅速将京城收拾了。 皇帝眉头也不皱地喝完药,发现月夕若有所思。 “怎么了?”他放下碗,道,“你不想待在这关城里?” 月夕瘪了瘪唇角,道:“纵使不想又有什么办法。小时候父亲想教我习武,可我对舞刀弄枪没有一点兴许。如今想来,若我当年上上心就好了。这样就能像凌霄一样陪你四处征战,不必被留在后头,成日忧心忡忡,却又什么事也做不了。” 她并非自怨自艾的人,能说出这番话,可见心里确是这么想的。 皇帝想了想,道:“也是。若你也能四处征战,我便能坐在后军享享清福,想一想事成之后,该纳几个嫔妃……” 话没说完,他手臂被拧了一下。 “你敢。”月夕目露凶光。
第四百二十八章 城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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