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室中央有隔断,花露在右,此刻左室传来一声男人轻咳,李纤凝方知有人。 “法师,你怎么了?”花露连忙问。 “没事没事,你继续继续……” 花露啰嗦,讲起来没有重点,李纤凝暗暗好笑,也不去听那法师怎样开导她,原路退回,往寺中游逛去了。 逛了约有两刻钟,花露出来了。李纤凝问她法师开导得如何。花露说法师夸她是个善良可爱的小娘子,叫她凡事不要多想,快快活活过日子。 李纤凝笑了笑,问花露接下来去哪。花露挽着她的手臂说,“我们去西市。” 逛西市,花露停在一处卖兔子的摊位前,捧起小兔,爱不释手的抚摸。小兔拳头大,堪堪可卧在人掌上,想是刚出窝不久,花色也多,黑的白的花的灰的。 花露放下黑的捧起白的,放下花的捧起灰的,只只喜欢只只爱,不住手的摸,还叫李纤凝也摸。 李纤凝勉为其难的摸了两把。她不喜欢毛团子。 “阿凝,你说我买哪只好?” “花的吧,你姓花。” “花的十文钱。”鬻兔小哥一旁补充。 李纤凝掏出十文钱付了。 花露惊喜,“阿凝送我么,这是阿凝送我第一个礼物,我保证好好照顾它。把它养的肥肥美美。” 给她这么一说,李纤凝馋兔肉了,前去兔肉摊子买了熏好的兔肉丁吃,问花露吃不吃,花露说不吃,她既然养了兔子就不再吃兔肉了。 李纤凝忍俊不禁,“你怎么跟解小菲一个口气。” “小解郎君?他怎么了?” “他原爱吃狗肉,现在不吃了。说他一个养狗的人,怎么能吃狗肉。” 花露抱着小兔说:“小解郎君人很好呢。” 李纤凝忽然问她,“你郎君找妥了么?” “啊?”提起这个花露颊生红晕,“还没,一直未遇到合适的。” 李纤凝点点头。 两人回到马车上,李纤凝吩咐车夫去长寿坊。 回头问花露,“你不急着回吧,我去趟长安县衙署。” 花露当然说不急。 魏斯年有事抽不开身,李纤凝等了片时,见到几个人物打明堂出来,当中还有两个身着绿绲边服饰的汉子,高鼻深目,像大秦寺里的胡僧。 当中有个胡僧耳朵上挂了一对金耳环,径足有一寸,金环下面各镶一粒珍珠。 等他们一行离开后,魏斯年迎出来,“今日公事繁忙,有失远迎,李小姐千万别见怪。” 李纤凝含笑道:“一别近两载,魏县令一向安好?” 上次见面魏斯年还是县丞,这次已是县令。 “托李小姐的福,甚好。” “李小姐呢,什么时候能喝上你和仇县丞的喜酒。” 李纤凝嘴一抿,“快了。” “哦?那我可要好好期待了。” 魏斯年请李纤凝进屋说话,还请教了花露的芳名。 坐定后,李纤凝问道:“刚刚那两个胡僧来干嘛?” “别提了,我正为此犯愁呢。”魏斯年说,“前儿晚上义宁坊的武侯蒯刚在大理寺门前砍杀了一个青年,大理寺当晚把人扣了,昨天转到我手里。我审问了那蒯刚,得知他砍杀的青年半夜三更鬼鬼祟祟打大秦寺翻墙出来,他喝了几声没喝止住,一路追到大理寺门口,气愤之下拔刀将人砍了。” “这个姓蒯的脾气未免太暴躁。” “此案疑点颇多,那青年若惧罚,何苦往大理寺跑,听大理寺的差役将是他主动砸的门,难道落到大理寺手里就不用受罚了?这是其一,其二,那蒯刚刚被押进我县大牢,义宁坊的坊正和大秦寺的胡僧相继来替他求情。还带了京兆府温少尹的手书。一个小小武侯,好大面子。” “确实有问题。”李纤凝附和。 “说起来死者还是令尊辖下百姓。” “哦?” “经查是贵县长兴坊人氏,名字叫做朱滕,大半夜的潜入大秦寺不知有何目的。据那大秦寺的胡僧讲是个前去偷窃的小贼,我却在死者身上发现银莲十字,李小姐怕是不知道银莲十字,它——” 魏斯年才要说,李纤凝指了指花露胸前的木莲十字,“今天刚知道。” “李小姐知道,我就不多言了,景教的信徒一向虔诚,如何跑去寺里行窃。委实可疑。偏当事人已死,死无对证。武侯斩杀拒捕的犯夜者,不是没有先例。这个蒯刚,我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看得出魏县令的确很为难,我有个法子,可解魏县令之难。” “哦,什么法子?” 李纤凝悠然道:“您把这麻烦转给我如何?”
第83章 圆月篇(其二)夜审 既望日,圆月如饼,摊于黑沉夜幕之上。宣阳坊东南隅,万年县县廨褪去白日的喧嚣,浸入柔软夜色,显现出一派静谧肃穆。 巡夜衙役明火执仗有序地经过六房。六房中五房漆黑一片,独刑房内灯火通明。 “蒯刚,三十二岁,义宁坊武侯。五月十四日夜里,砍杀犯夜者朱滕于大理寺门前。”仇璋幽幽念来,继而抬眼直视蒯刚,“不捕而杀,是何道理,你给本官解释解释。” 蒯刚人如其名,全身肌肉偾张,一身刚猛之气。仇璋问他话,他不老实回答,反而满脸不以为然之色。 解小菲一棒子砸他背上,“你耳朵聋了,我们县丞问你话呢。” 棒子与肉身相触,蒯刚还未如何,解小菲虎口猛震,差点握不住木棒。 蒯刚回过头,看了一眼解小菲,虎目凛凛,没来由叫人心头一骇。 解小菲不禁怔住。 “瞪什么瞪?” 韩杞上前,又给了他一棒子,这一棒力道不浅,蒯刚微微吃痛。眼神间的凶厉收了收,答曰:“上值前喝了点酒,那小子不听话,屡喝不听,执意拒捕,我恼意上来,一刀砍翻了他。” 满不在乎的语气,好似他砍翻的是一条狗。 “说说事发前后的情况。” “有水吗给我喝口水,嗓子渴冒烟了。” 仇璋首肯。 韩杞拿来水,㨃他嘴上灌。蒯刚虽有不满,也没说什么。 “水喝完了,快交待。”解小菲吼,换来蒯刚一记狠厉的眼刀。 解小菲退到韩杞身后。 蒯刚晃了晃手上铁链,调整坐姿,“十四夜里,我和兄弟们按照既定的路线巡逻,巡到大秦寺附近,听到里面有喊打声,紧接着一道黑影跃了出来,向东逃窜。我们和大秦寺的胡僧接上头,获悉方才走脱的是贼人,一路追去,于大理寺门前砍杀了。” “你方才说因他屡喝不止,执意拘捕,你恼怒之下砍杀他。” “怎么样?”蒯刚神情嚣张。 “你之前也这样对待拒捕的犯夜者吗?” 蒯刚神情一怔,粗声道:“不曾。” “确实不曾。”仇璋翻开一本薄册,“宝历二年,义宁坊坊民曹波犯夜,不受拘捕,同你叫嚣撕打,你也只是用刀柄砸断了他的胳膊而已,未伤他性命。这是为何?” 蒯刚沉默。 “武侯对犯夜者有生杀予夺的大权,并不意味着可以随便杀人,滥用职权。你先前懂得这个道理,不敢随意伤害曹波性命,轮到朱滕,何以不懂了?” 蒯刚悻然道:“我喝酒了,头脑不清楚。” “既已醉到头脑不清楚,如何还能上值?另外,根据你同伴的口供,你当晚十分清醒。” 宝历二年的旧事和其他武侯的口供均为魏县令此前搜集的线索。案子转到万年县,这些也一并到了仇璋手里。倒省了他的事。 厉声追问:“朱滕若有心想逃,何苦夜叩大理寺门,还是说他逃的是你们武侯?” 蒯刚神色一凛,“我怎么知道他为何夜叩大理寺门,和我有什么关系,来人,给我松绑,我要睡觉!纵是犯人,也得让休息,送我回牢房!” 蒯刚一直在叫嚣,韩杞解小菲喝不住他,待要动粗,仇璋忙道:“罢了,将人押回牢房。”韩杞和解小菲不敢有异议,立即将人扭送回牢房。 蒯刚送走不多时,李纤凝提裙而入,径直走到吏房文书陈敬元面前,拿起口供一目十行扫下来。 叹息道:“没有收获呢。” 蒯刚是傍晚办完交接手续转过来的,仇璋被李纤凝临时抓壮丁,拎过来审人,本来就不大乐意,此时黑着脸道:“你早有嘱咐不准用刑,他又是那种硬茬,你指望有什么收获。” “用不得刑。”李纤凝说,“他背后有人,咱们一旦用刑,岂不是给了他们由头,好叫他们钻空子把人弄出去。我有直觉,朱滕之死背后有猫腻,指不定是个大案子,咱们得把握住了。” 仇璋心道,谁跟你是咱们。 他可没忘记她喊出“这门亲事我不同意”时的嚣张样子,还说什么“你成亲了,我嫁谁去?”没把他鼻子气歪了,这口气现在还没平,一想起来火气直窜天灵盖。什么恬不知耻的女人能说出这种话。都说灯下看美人,胜白日十倍,他此刻灯下看她,越看越嫌,越看越厌,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她这般讨人嫌呢,以前的他究竟什么眼光? 李纤凝察觉仇璋目光古怪,狐疑道:“干嘛那种表情看我?” “没事。”仇璋说,“我回去休息了。” 时辰太晚,仇璋回不得家,暂且歇在县衙后堂。 “素馨已为你铺好床褥,沉水香也熏上了。就是委屈你一晚,不能沐浴。” 仇璋“嗯”了一声,去了。 李纤凝撇嘴,嫌他冷淡。 李纤凝看完蒯刚的口供,又过了一遍魏县令先前给当夜在场的武侯和大理寺差役录的口供。 据口供所示,大部分武侯对蒯刚暴起砍人的举动也相当讶异,不明白为什么说砍就把人砍了还直接给砍死了。 据武侯们交待,蒯刚当晚情绪暴躁,追捕朱滕的过程中不断呼喝训斥手下人,口中不断重复,“千万不能叫人跑了”。 大理寺差役的口供大部分在叙述事发经过,讲道朱滕被砍翻向前扑到,他说了这样一句话:“他倒下之前说了一句话‘救我……兄弟……’,好像在向我求救。” 李纤凝低头思量,耳边忽有人道:“小姐,没事的话我们歇息去了。” 李纤凝抬头一看是陈敬元,她没发话,陈敬元和几个公人谁也没敢走。 “去吧,今晚大伙儿辛苦了。” 抬头见月,月偏天心,李纤凝回到内宅也预备歇下。一进屋子素馨神秘兮兮地交给她一封信,“小姐,今个儿我见你忙,没顾上说,上次威胁你那个人又来信了。” 李纤凝一看信封,果然写着“小姐亲启”四字,依旧是规规矩矩的颜体。李纤凝打开信,笑了。 “小姐,上面写的什么?”素馨满眼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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