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妃身边还有一个两三岁的孩子,正是小郡主。 那孩子穿得一身粉嫩,手脚上带着金镯子,胸前还吊着一只长命锁,正是刚会站的年纪,站在椅子上,伸手去够靖王妃头上的簪子。 那簪子纯金所制,做成个芍药的样式,花蕊是极细的银丝所制,衔着珍珠,靖王妃每动一下,那珍珠便跟着晃动起来,正是盛京时兴的灵动样式。 靖王妃摘下簪子,交给了伺候郡主的妈妈。 郡主小猫一般地,咿咿呀呀去抓那上下摇晃的珍珠,引得顾新眉和靖王妃直笑。 谈笑间,顾新眉捧起茶盏微微抿了一口杯中尖茶,道:“果然是好东西,也到底是盛京,不似我们这穷山恶水的。” 靖王妃莞尔,又缓缓叹了口气:“其实有时候,我还羡慕阿姐些。” 顾新眉捏了捏小郡主的脸,调笑道:“你便哄我开心吧,盛京那样好的地方,又有满儿承欢膝下,风光无限地做着王妃,羡慕我做什么?成日里光是那些庶出的就能将我气死。” 只见靖王妃拉着顾新眉的手摇了摇头:“羡慕阿姐有那样一双好儿女,又同丈夫举案齐眉。” 见靖王妃面有愁容,顾新眉眉头一皱,遣散了伺候的人,只留了高妈妈和郡主的乳母。 “怎么了这是?”顾新眉顿了顿:“可是和世子有关?” “不关那孩子的事,我虽为继母,但世子对我十分敬重。” 靖王妃摇头,苦笑道:“也没怎么,王爷平日对我很是礼遇,相敬如宾,不过,也只是相敬如宾而已,成婚多年,王爷心中始终记挂着故人……说到底,我是王爷的继室,半路夫妻,情意不过尔尔。” 顾新眉一愣:“妹妹说的故人,可是王爷的原配李氏?” 靖王妃轻叹,摇了摇头:“阿姐可知白萱萱?” “你是说南安侯养女,盛京二才之一的白萱萱?”顾新眉回忆着:“是了……当年她本要嫁王爷的,只是后来被齐国威帝瞧上,指名要她和亲,彼时先皇刚登基,社稷不稳,便也只能应允。” 靖王妃眼里不自觉含了几分苦涩:“若是如此便也罢了,只是后来,齐威帝撕毁合约,两国交战,白萱萱被齐国人架在战车上,用以威胁王爷,她便自戕于阵前……此番情意人尽皆知,有这样一个人在,王爷的心早就随着白萱萱一起死了。” 顾新眉想宽慰她,可又不知从何下口,只能缄默。 靖王妃续道:“即便是王爷后来娶了南安侯的亲生女儿李氏,也依旧十分冷漠,连带着对先妃所出的世子也格外疏离……先妃辞世不到一年,父亲便为了攀附权势,要我把我嫁过去填房,当时我以为自己此生算是完了。” “那王爷待你可似待先妃那般?”顾新眉顿时心急。 靖王妃宽慰道:“他待我虽不似传闻冷酷,对满儿也算亲近,可他是个在原配妻子的棺材面前都能不掉一滴泪的人,我实在不觉得自己有本事能捂热这副心肠……兴许眼下这般,便已经很好了。” 听闻此番,顾新眉也只能徒劳地劝慰了几句。 正此时,有丫鬟来报,说是宁婉娴来了。 二人收敛心绪,又恢复了平日的端庄。 只见顾新眉眉头一展:“这便是我同你说的那个丫头,很是可心。” 说话间,宁婉娴款款而来。 虽仍是一身素雅,但也比前些日子明丽得多了,一身白色罗纱襦裙,透着淡淡的紫色,衬得人清瘦间带着几分温婉清逸,便是靖王妃见了,也有几分移不开眼。 宁婉娴盈盈一拜:“婉娴见过王妃,见过伯母,不知王妃在此,是婉娴叨扰了。” “无妨。”靖王妃淡淡道。 在宁婉娴面前,顾新眉显得格外和蔼,似是这般就能缓解她心中的愧意。 她朝宁婉娴招了招手,示意她在身边坐下:“可是有什么事?” 宁婉娴神色乖巧,又起身,来不及阻拦,便恭恭敬敬地给顾新眉磕了个头。 “这些日子,伯母的照顾,婉娴没齿难忘,只是婉娴身份低微,不能在中秋与几位妹妹一同给伯母磕头请安,婉娴心中不安,今日来此,是为告罪,更是为表感激。” 顾新眉忙让人将她扶起来:“你有这份心意,下了学便到福安院来坐坐吧。” 宁婉娴起身时,眼里已含着几分泪:“婉娴心中想要孝敬伯母,可这般,只怕叨扰伯母,也怕被旁人以为我谄媚……” “怎会?”顾新眉替她擦着眼泪:“伯母喜欢你还来不及,哪个蹄子敢嚼舌根,你只管同我说!” 宁婉娴满眼感激:“伯母厚爱,是婉娴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大过节的,本不该让伯母见眼泪,是婉娴的错……” 话音未落,又要下跪,顾新眉赶紧拉住。 一旁,靖王妃却是一脸冷淡:这丫头,心思实在太多。 …… 暮色将近,日落月升,戚府的幡灯一盏盏亮起。 今年戚府的晚宴专门请了戏班子,台上吹吹打打,唱的是戚玦最喜欢的名曲《红梅刃》,讲的是今天早上靖王提到的那位昭阳公主,她乃梁国祖帝之女,此刻戏正演到她孤身救父兄于阵前的故事。 男女分席,依次列坐。 戚玦排行第五,按座次,坐在戚瑶和戚玫之间。 此情此景,戚瑶不敢发疯,但这个人似乎练武成痴,分明不久前方吵过一架,此刻竟又纠缠起来,她小声要挟戚玦:“待会儿宴罢不许走,同我比试射艺,不然有你好看!” 戚玦瞥了她一眼:“我认输,四姐骁勇,我是真真比不得。” 几乎是咬牙切齿,却又压着声音,戚瑶道:“让你比就比,哪来那么多废话!” 戚玦甚至觉得,若非此刻人多,戚瑶就该拿刀架着她的脖子说这句话了。 这时,有人叩了叩她们面前的桌子,只见戚瑶左边,有个人伸了只手过来,而后哗啦啦抓了两把瓜子到她们面前:“我求求你了戚瑶,你真的好吵啊,快吃点东西把嘴堵上吧,戏台上都没你热闹!” 那是她三姐戚珞,再左边,便是她二姐戚珑。 这姐妹二人乃双生女,模样有七八分相似,是戚卓的兄嫂二人所生,只是夫妇早亡,便留下这一对并蒂双生的女儿养在戚卓膝下。 虽说是双生女,但性子却是天差地别,戚珑胎里不足,生得瘦弱,总是一副怯生生的模样。 戚珞反之,活脱脱就是个生龙活虎的混世魔王,与戚玦一样,都是祠堂禁闭的常客。 “关你什么事?”戚瑶下三白的眼狠狠剜着戚珞。 戚珞却是不怵她,圆圆的脸上写满了欠揍:“不服气啊?那你告诉叔叔婶婶,说你想和五妹妹当众打一架,看他们依不依你。” 戚瑶气得说不出话,只能斜斜瞪她。 戚珞恍若不查,在她面前团了团拳头:“我警告你,你要是敢欺负五妹妹,我可饶不了你!” 说罢,还朝戚玦眨了眨眼。 见状,戚珑在旁用轻轻细细的声音提醒:“珞儿,四妹妹,你们别吵了……” 在这样幼稚的争执中,戚玦哑然失笑。 若说戚家上下有谁对她算得上友好,便只有戚珑戚珞姐妹二人了。 此时,戚瑶终于闭了嘴。 可你方唱罢我登场,好不容易戚瑶安静了,坐在戚玦右手边的戚玫又不知打了什么鬼主意,对着戚瑶幽幽道:“这就吵完啦?往常四姐姐对她动辄打骂,从不犹豫,今日是怎么了?该不会是因为有贵客在,不敢了吧?” “又关你什么事啊?!” 一听见戚玫的动静,戚瑶差点就要掀了桌子。 此情此景,戚玦痛苦至极地闭上了双眼:她上辈子一定是干了什么缺德事,才让她坐在这两个人之间。 戚玦知道,这两个人仇怨颇深。 事情还得从两人小时候说起。 从前梅院住的是戚瑶,只是她和戚玫二人,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偏偏戚玫最爱招惹人,招惹了又打不过,便只能哭到戚卓面前耍赖。 有次她以手指天发誓:若是她先挑的事,便教五雷轰顶。 结果晴空万里的,却平地一声雷,愣是劈死了梅院里的那棵柳树。 那次以后,戚瑶便搬去了兰院。 这件事还是戚珞告诉她的,戚珞这人说话素来带些夸张,只不过那棵雷劈树铁证如山,想来也八九不离十了。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剑拔弩张,却偏偏都不敢高声,只能在戚玦耳边低低骂着,烦人似苍蝇一般。 烦躁间,她的目光投向男宾席,却发现,裴熠的位置竟空空如也。 他没来吗? 而此时,戚瑶也没心思继续和戚玫纠缠了。 因为姗姗来迟的宁婉娴,居然坐在了顾新眉边上,头上还戴着王妃赏赐给她们一人一支的累丝蝴蝶金簪。 戚瑶瞪着那厢,嫉妒得发疯,瓜子愣是被她噼里啪啦地嗑出了火药味。 台上人的戏换了一场又一场,戚卓的酒敬了一轮又一轮,戚玦支着脑袋,眼神却是遥遥看向了对面的男宾席。 一晚上了,裴熠还是没回来,也不知道去了何处,是否安全。 晚宴散席。 此刻时辰尚早,按习俗,接下来该由女子们拜月娘了,祭桌就设在福安院。 …… 福安院不似平日亮堂,今夜灯火昏昏,更显得月色皎洁。 院子正中,摆着一张罗汉床,并几把团椅,正前方还有一张香案,奉着时令瓜果、月饼,红烛高照,整个福安院都没在一片朦胧中。 以靖王妃为首,一众女子齐齐跪拜。 拜月,本是女子祈求长寿和良婿的仪式。 但抬头看那轮圆月,毫无缘由,戚玦的心底发沉,似乎有什么记忆一点点在她心里浮现……只是那种熟悉感,似是蒙着一层薄纱,看不清,抓不住…… 突然,一声孩童惊啼,将戚玦的思绪拉了回来。
第11章 投毒 只见罗汉床那边,一个仆妇将床上的小郡主抱起来,还有几个随侍的齐齐跪下。 靖王妃神色一紧,疾步过去:“怎么了!” 一个仆妇道:“回王妃,郡主本在床上玩,不知怎么,突然啼哭起来。” 靖王妃仔细查看了小郡主,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小郡主手上赫然是两个创眼,而周围已经红肿。 顾新眉见状,赶紧吩咐高妈妈:“快去请沈太医!” 戚玦想到了今早戚玫的话,心头一跳,转眼看向宁婉娴,却发现宁婉娴也在看着她。 看着戚玦的眼神,不仅有仇恨,更有不易察觉的得意。 和戚玦对视一瞬后,宁婉娴的视线又飞快转开。 戚玦上前,抓起罗汉床上的毯子,抖落几下,竟掉下一只手指粗的蜈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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