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熠抓起来木墩上的一把草药:“你又为何要在药里下这把断肠草?” 钱妈妈斑驳的面庞,终于露出了惊恐之色:“既知道是毒物,世子何苦又亲手去碰它!” 看着裴熠,钱妈妈摇着头解释:“世子……这不是……” 裴熠红着眼,苦笑:“您还是和从前一般疼我,我知道妈妈不想用这毒草害我,否则大可以在我们昏迷不醒的时候动手……所以是为什么?您究竟是有什么事情要瞒我?” 土地庙内,戚玦一直在听着门外的谈话,她推门而出,疾步走过去。 即便裴熠早告诉戚玦钱妈妈面目全非,在戚玦第一眼看见她时,还是不免心头一惊。 她垂身一鞠:“晚辈多谢救命之恩。” 一拜罢,钱妈妈不语,只怔怔看着他们二人,不知在想什么。 见裴熠目光殷切,戚玦微微一笑:“有什么话妈妈不妨坐下慢慢说,有什么难处,想必世子都能帮上忙。” 裴熠连忙点头:“您大可以告诉我当初发生了什么事,又为何这么多年不肯回王府?” 谁知一听这话,钱妈妈竟猝不及防跪了下来,伏地捶胸,哭喊不止。 裴熠蹲下想扶她起来,钱妈妈却无论如何也不愿。 “钱妈妈?你……究竟是怎么了?” 钱妈妈抬头看了眼裴熠,又很快眼神躲闪开来,不敢直视。 “老奴……老奴沦落至此,乃报应不爽!是老奴对不起世子和王妃的真心!” 只见裴熠一愣,整个人骤然僵直着:“你说清楚……” 一提及靖王先妃,裴熠再也按捺不住,眼睫紧张得颤抖,抓着钱妈妈的两只手臂摇晃着:“钱妈妈……你这是什么意思?和我娘有什么关系?你说话啊!”
第121章 李珠灵死因 “钱妈妈是什么意思?和我娘有什么关系?你说话啊……” “裴熠……”戚玦也蹲了下来:“你冷静些。” 和戚玦对视一眼,裴熠的眼神转瞬柔了下来。 只见戚玦转而又对钱妈妈道:“妈妈若是不放心有些话入了我的耳,我可以回避,但晚辈知晓,不管妈妈隐瞒了什么不能启齿之事,心中却仍是疼世子的,关于先王妃的事,即便妈妈如今不愿说出口,世子也会豁出命去查证,妈妈若真心疼他,还望坦诚相告。” “您若是相信我,便不必避讳阿玦,但说无妨。”裴熠毫不犹豫道。 钱妈妈脸上的瘢痕牵连着,因为过于激动,扯着下巴上的皮肤,扭曲狰狞。 她的嘴张了张,欲言又止,在裴熠恳切的目光中,她捶胸顿足:“……老奴有罪,王妃本来是不该听到李家出事的消息的!” 裴熠怔愣着,表情虽呼吸僵在脸上,似乎一时没听懂钱妈妈的意思:“……此言何意?” “那时候……南安侯府传来噩耗,世子进宫前,吩咐过不能让任何人进王府,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打扰王妃生产……是老奴!老奴放了传信的人进来!” 在钱妈妈声泪俱下的供诉中,裴熠通红的双眸徘徊颤抖,眼泪不受控制地一股股滴落……这般不知多久,他才逐渐找回呼吸。 “为何?”裴熠干哑出声:“你为何要这般?我一向敬你为长辈!你明知道当时我娘难产,命悬一线!” 他的声音夹杂着哽咽,愤怒又茫然。 他抓着钱妈妈的肩膀,满目恍惚,不可置信地诘问着:“为什么?!那可是……两条人命!” 蓦地,他恍了恍,眸中一闪,气息急促起来:“有人指使你对不对?是谁?” 钱妈妈并不反驳,只是低着头,不敢看裴熠的脸。 “说啊!”裴熠的声音因为怒吼而有些沙哑。 只见钱妈妈痛心疾首地垂下头去,一下又一下地给裴熠叩头,直到已经十分狰狞的脸,霎时又添了一个血肉模糊的血洞。 “是王爷!” 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回答,让裴熠瞬间形同槁木。 戚玦也愣住了,她当即扳着钱妈妈的肩膀:“裴熠敬你三分,但我不会,你最好说清楚!不然我现在让你生不如死!” 话音未落,钱妈妈口中便猝不及防喷出一口沫子,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 “怎么回事……”戚玦一时没拉住,钱妈妈便身体沉重地倒在地上。 裴熠见状,带着几分怒气,把她捞着半坐起来,他不可置信:“你吃了断肠草?!” 只见钱妈妈呼吸粗重,面色铁青,气息奄奄,喘息了许久才平复下来。 她的声音小了不少,喃喃道:“……不管世子信不信,老奴真的没想毒害世子……是老奴见了世子后,想起当日之事,心中有愧,只能自绝以谢罪!” 看着她这般,裴熠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戚玦却尚存几分清醒:“自觉有愧便赶紧趁这一口气把事情说清楚,否则你这半条命,就是下十八层地狱都偿不清两条人命债!” “我说……” 钱妈妈又挣扎着喘了几口,畸形的眼皮下,浑浊的眼睛泪意闪烁:“那日是王爷的人来报……说,说王妃若是不死,整个王府就要跟着李家……陪葬,老奴不得已,只能……” “事后……老奴实在无颜面对世子,便求王爷恩典,离开盛京,谁知……王爷怕我走漏消息,便杀了老奴全家,还放了把火毁尸灭迹,老奴还剩一口气,便在王爷的人走远后……拖着面目全非的身子爬出火堆……躲在此处苟且偷生……” 裴熠的眼圈和鼻尖发红,他的目光随着钱妈妈的话,变得愈加阴沉,那双眼睛黯淡得让戚玦都觉得陌生。 但显然这样的回答不够,裴熠讷讷着:“为什么……为什么父亲要这般?是不是你骗我的?” 是真是假,裴熠心里或许已有定数,只不过这样的问题,更像是他最后的挣扎。 而此刻,钱妈妈气息衰微,半开半阖的双眼似乎随时就要永远地闭下去。 她用最后一点力气,虚弱地抬起手:“我发誓……若有半句谎话,我便永世不得超生……” “你……” 戚玦知晓,裴熠对钱妈妈并非纯粹的仇恨,亦有几分抛不开的亲情,这让他在此时此刻的情绪有些复杂,最终在脸上,只余悲怒交杂下的茫然。 “世子……老奴一时糊涂,抱歉……” 话音未落,钱妈妈再也支撑不住,手无力垂下,裴熠彷徨看着,心绪不明,一双眼睛空空的,不知在想什么。 “裴熠?” 看着他这般,戚玦有些担心。 裴熠的手还托着钱妈妈的尸体,戚玦把尸体扳着放在地上,半拖半拽着裴熠起身:“你过来,别看了。” 原本就面目全非的人,被活活毒死后更是形容惨烈,多看无益,反倒堵心。 见他仍一副心神不定的模样,戚玦扶着他的肩膀,让裴熠看着她:“裴熠,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这件事尚未证实,就是那钱氏撒谎的也未必,她消失这么多年,本就疑点重重……” “阿玦。”裴熠打断了她,声音仍带着鼻音,一双眼睛闪烁不定:“这种事我父亲做得出来。” 戚玦愣愣看着他,一时沉默。 裴熠深吸口气,道:“他想当皇帝,而那时候的李家是大梁重将,若李家一心事主,不肯拥立他,于他而言便是阻力……他既能那般费尽心思隐瞒辛卯之战的真相,会不会是因为,那个向先帝诬告李家的人就是他?” 的确……极有可能,关于这个促成先帝灭绝李家的人,戚玦最怀疑的始终是靖王裴子晖。 “但我始终不能确定这个猜想,并非我信任他,而是因为,他的妻子是李家人,如果他构陷李家,他又如何能抽身?可如今钱妈妈说……如果我阿娘不死,王府就要给李家陪葬……” 裴熠忍不住苦笑了声:“竟是因为这个缘由……他若要和李家瞥清关系,只怕要以阿娘的死来向先帝表忠心……” 他抬眼,看着雨过天晴后潮湿的阳光,他眼神黯淡,眼底却泪光闪烁,他无声哽咽,喉结滚动着,眼圈忍得通红。 “只怕当初被南齐俘虏是假,死里逃生回京报信也是假,一切……都只是他为了除掉李家编造的谎话,不止李家,甚至这件事还让先帝一并忌惮了楚家和冯家……他为了那个位置,要把这些阻碍一个个剔除。” 裴熠的视线重新落在她眉睫:“阿玦,你相信有人会为了野心,连自己的妻儿也能杀死吗?” 信,她当然信。 耿祈安能不顾妻女性命勾结裴臻,先帝能为了防备外戚而逼疯荣贤皇后,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薄情郎。 没等到戚玦的回答,裴熠又笑了声,眼泪不受控制垂坠下来:“他对阿娘的厌恶人尽皆知,我真的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娶她,如今想来……或许是他曾觉得,可以通过结亲,来获得李家的拥戴。” 戚玦明白这种整个胸腔都似隐隐生裂的痛,痛到贯穿四肢百骸,痛到似十指皆断,像是被挑着筋。 裴熠再也忍不住,他的哭声喑哑,像硬生生割开喉咙发出的声音:“我娘这辈子真的太苦了,就因为丈夫听信一个僧人的胡言乱语,她就连自己的孩子都留不住!每次见面她都是笑着的,可我都不知道我不在家的时候她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那时候我只盼她的第二个孩子是男是女都好,不要再像我一样不祥,不管怎么样,在那样一个家里能有个人陪她……可是那天,那天大雪里,我赶回去的时候,我这辈子都没听过她发出那般凄惨的叫声,我都不敢认她的声音!” “阿玦……你说她这辈子都没做过一件坏事,没有过一丁点坏念头,她那样好的一个人,怎么就那么苦呢?太不公平了……你说是为什么……” 这是裴熠第一次对着她展现出这样的彷徨与无助,像是溺于无边大海,却空无一物可依,声嘶力竭的孤独后,只能兀自沉寂。 戚玦心里酸涩难忍……这份酸涩不止来源于对背叛的感同身受。 她在想,为什么裴熠要这么苦?为什么这样好的一个人要受这种苦? 可这样感同身受的痛苦,戚玦尚且无法自洽,她又怎么能找出一句话来安慰裴熠?便只能静静看着他。 抚时感事,这样无助感,让她回想起自己曾经历过的许多时刻,大放悲声地呼号和求助,却从无回音,最终只能苦苦自渡。 戚玦的心似被拧着,不知是在痛自己还是痛裴熠。 蓦地,她只觉周身一股暖意,待反应过来后她才意识到,是裴熠在抱着她。 抽痛的心也像是被暖暖覆上一层,一瞬间,心底似乎是和面前的人有了某种连结,绝望的呼喊突然听到了回音。 戚玦没忍住,两滴泪滚落着,没入裴熠的肩头。 耳畔是裴熠局促的鼻息,他哽咽着:“阿玦,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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