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婉娴却愣住了:“你什么意思……” “有你这样一个劣迹斑斑的母亲,又有冯家盯着,他的前途算是毁了,不光如此,他这辈子都不会过得太舒坦。” 见她懵了,戚玦干脆解释道:“如果冯家没有参与这件事的调查,陛下或许还可以为了皇长子前途而瞒下此事,但帝王之相的传言,让冯家很早就盯紧你了,这件事情便也自然而然参与其中——冯家一定会让你的罪名被传至大梁的每一个角落。” 怔了许久,宁婉娴不可思议般,眼睛越睁越大,呼吸也几乎停止:“……是你传的?” 戚玦却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贱人!你毁了我还要毁了我儿!贱人!戚玦!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听着宁婉娴的叫骂,戚玦不为所动,只是慢悠悠道:“宁婉娴,事到如今就别想着你儿子的前途了,好歹是皇家的人,再不济皇上也不会对他置之不理,还是先想想你自己吧,尽早把指使者供出来,对你我都好。” 宁婉娴骂得声嘶力竭,粗气直喘,就是不肯供述。 “不说也行。”戚玦漫不经心道:“你看看这一屋子的刑具,能一件件磋磨死你,若是识相点,或许还能免受皮肉之苦。” 她干脆介绍起来:“你听说过鱼鳞刮吗?是凌迟的一种,就是把一指网罩在身上,一个网眼剜一刀,用老参吊着命,直至一千刀方可咽气。” “还有你看这个,知道这个石瓢是做什么用的吗?这其实是从吐蕃人那里学来的剥皮技法,只要把人埋在土里,天灵盖上开个十字刀口,用石瓢盛了热热的水银倒进去,不一会儿,就会钻出个光溜溜的无皮人,你看吓不吓人?” “还有这个……” “闭嘴!”宁婉娴崩溃着,不禁哭嚎起来:“你别说了!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他从未在我面前露过真容!” “从未露过真容?”戚玦似想到了什么,问道:“盛京这个指使你的,和在眉郡帮你的,是同一个人?” “是……也是他联络的鄢玄瑞!是他给的我药!广汉侯府放火的也是他!杀姜昱、把小蝶带给我的,通通都是他!” 戚玦眯眼:“你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我还知道……”宁婉娴神色愈发癫狂:“我还知道皇长子他是……” “是什么?” 宁婉娴却忽然收住了,她恍惚:“……皇长子是无辜的,我求你……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求你!求你……不要伤害我的孩儿……” 见宁婉娴忽然面露祈求,戚玦也是一愣,片刻后,她道:“自然,我不会动他,一个翻不了身的皇子,我没必要出手。” “还有吗?”戚玦问。 “没有了……”宁婉娴失魂落魄,恍然似个被抽干魂魄的空壳。 而此时,狱卒也来提醒:“县主,时候差不多了。” 戚玦瞟了眼宁婉娴,没说话,转身离去。 …… 家中。 顾新眉被拔了堵嘴布,却是愣愣说不出话来。 方才戚玦和宁婉娴对质的时候,她就在隔壁由绿尘看管着。 戚玦想让顾新眉听个明白,也恨个明白。 “……是我害了玉瑄?”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缓缓出声,但却一直重复着一句话。 “……是我害了玉瑄?” “是。”戚玦答她:“不光如此,你还害了孙姨娘早丧,害得四姐年幼丧母。” 闻言,顾新眉一激灵,变得异常亢奋,即便有绳子绑着,还是不住挣扎扭动着。 她口中念念有词:“不是我……我不想害人的!我只是不想让她生下庶子……我不想让她死的……我不想的!” “我只是想让她的孩子生不下来……是她命不好!是她没抗住!我不知道会死人的……” “都是顾家……都是陆氏……都是他们毁了我!不能全怪我!不能的……戚卓你这个没良心的……是你!都是你的错!你毁了我!” 蓦地,她又嚎啕大哭起来:“玉瑄!对不起!娘错了!真的错了……你回来!娘认错了!我求你!我的玉瑄啊!” “我不逼你了!逼得你为了躲我进宫……逼得你恨我,变成如今这样……我错了!娘求你回来!回来吧……” 戚玦看着,眉头蹙起,沉默不语。 她是真的疯了。 “姑娘,小蝶如何处置?”绿尘问她。 戚玦默了默,道:“她不能留了,处置了便丢到乱坟岗埋了吧。” “是。” …… 又过了十日,小塘告诉她关于顾新眉的死讯时,戚玦还是有些意外。 “夫人死的时候并未合眼,四肢痉挛,只仰面躺着,看着像是……气死的。” 戚玦默默,并无多少悲喜,却也有几分哀凉。 顾新眉真是个疯子。 可这样的疯子,她上辈子也见过很多,她们中,有尊贵的名门正妻,也有卑微求生的婢妾。 总之就在三尺后宅里,整来抢去一辈子,不知在争些什么,亦不知如何算输,如何算赢。 最后,一个个花朵一样的人,个个儿变得面目全非,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其实这世道,女子能走的路没几条,一生不过是命运驱使,不知何为出路。 与其将她们按妻妾奴妓划分,不如分为逃掉的和逃不掉的。 譬如戚玉原本就该是逃掉的那个,而逃不掉的,都被困在屋檐下的斗兽场中,在妻妾争斗中消磨至死。 后宅之争果然是最蹉跎人的事情啊,就连荣贤皇后也没例外。 如果她母亲楚君仪不是那般心高气傲的女子,按照耿祈安的德行,早晚也会有疯了的一日。 “葬回眉郡吧,让人收殓好,再派个人去请靖王妃。” “是。”小塘应声,退了出去。 “说来,姑娘。”绿尘道:“宁婉娴的日子也定下来了,下月初八问斩,陛下的意思是,昭告天下。” “意料之内。” 戚玦同样表现得十分平静。 也是在这几天,朝廷公布了皇长子的名字:裴衷。 至于这孩子的命运,就和她没有关系了,当不了皇帝也好,省得到时候继承了宁家人乱认仇人的性子,再来找她报复。 这时,琉翠捧了碗进来:“姑娘,喝药了。” 戚玦接过,一饮而尽。 “也不知道藏锋从哪弄的这么些滋补的药来,姑娘的身子好了不少呢。” 藏锋这些日子守在家里,也已经和家里的人混熟了。 不过这药自然不是藏锋寻来的,而是裴熠。 她喝了一个月,身子也已经差不多痊愈了。 说到这个,裴熠一去这么久,了无消息,也不知道是否顺利。 戚玦看着自己手上系着的长命缕,这还是当年裴熠在眉郡和她分开时给她系上的。 后来她发现,裴熠手上竟然也有一条一模一样的。 当真是好狡猾的一个人。 …… 又半个月后,梁齐边境。 日暮时分。 齐国皇室的车驾越过国境后,便停在一座驿站前,队伍浩浩荡荡,约摸三百人。 而驿站早已大张旗鼓,严阵以待。 齐国的一众地方官迎上前去,叩首而拜:“臣等恭迎太子殿下圣驾回朝!殿下此行辛苦,今日下榻此处,臣与众百姓深感荣耀!” 鄢玄瑞被搀扶着下了车,被一众官员毕恭毕敬迎进驿站。 却没注意到不远处,即便正值春日,地处南齐的一棵榕树,依旧是根深叶茂,而浓绿丛中,正悄无声息藏着一个人。 裴熠蹲在树上,正将铜钉装入腕间袖箭,触发袖箭的机关被一根细细的链子拴在左手无名指上,只需稍稍拨动,铜钉便可弹射而出。 也是这同一只手腕上,还缠着根五彩绳编织而成的长命缕。 他四岁第一次被送上宁无峰的时候,师父便给了他一根,但那根被他留给了戚玦。 彼时他尚不知情为何物,只是不知怎的,他分明有无数次机会偷偷取回,最终却还是将长命缕留在了她那。那时候的他,或许也只是单纯希望她能事事平安吧。 回到盛京后,师父发现他长命缕不见了,将他好一顿教训,后来便又给了他一个新的。 看着那长命缕,裴熠冷肃的脸上悄然多了几分柔软。 很快了,等他这次回去后,要不了太久,这些纷繁之事便可以有个了结。 这次行动,是他孤身前来的。 先前奔赴宁州,未免暴露,不好带人。 结束了宁州的事宜,他便直奔梁齐边境。 对于此处的地形,他曾有过一年的勘察,不动声色潜入齐国,对他来说并非难事。 只不过他只告诉了戚玦前半部分的计划,至于这后半部分……他已经做好挨骂的准备了。 夜幕降临。 齐国的地方官准备了酒菜招待,驿站内的推杯换盏之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就连随行的护卫,都因为踏入齐国境内而放松了警惕,不少人偷摸喝了酒。 驿站后门,借着灯火,裴熠身着夜行衣,蒙着面,悄然隐在墙下晦暗的夹角中。 一支冷不丁的袖箭后,一个护卫晃晃悠悠倒地。 一同值守的几个护卫还嘲笑道:“怎么?这就醉了?” 下一瞬,却也陆陆续续倒在地上。 余下的护卫察觉了不对劲:“有问题!快去叫人……” 话音未落,随着一声清脆的骨骼折断声,说话的人倒地。 几人纷纷拔刀,慌忙防备四周,可是敌暗我明,甚至还没来得及刀剑相接,几人就被匆匆抹了脖子。 裴熠换上了齐人的衣裳,就这么大大方方从驿站的后门进入。 后院中的守备不似方才那些,并不敢擅自饮酒,面对这些清醒的人,裴熠并不与他们硬碰硬。 借着夜间昏暗,他在这身衣裳的掩饰下,不仔细看还真不会轻易被人认出。 …… 裴熠直奔驿站楼上。 他将匕首反拿着,紧贴自己的手臂,以借手臂的遮挡藏好匕首。 见有路过的南齐守卫,他便问道:“太子寝屋在何处?” 大抵是问得太过理直气壮,竟让对方一时没反应过来,就给他指了路。 待那人回过神来,想叫住他问一番时,却发现人早不见了踪影。 那人问同伴道:“他是做什么的?” 二人皆是一愣,赶忙朝太子寝屋的方向追过去。 却见寝屋门口,裴熠一匕首捅进了门口守卫的腹中,那人还没来得及出声便倒地不起,而他周身,还横七竖八躺了数个齐国士兵。 那两人大惊,呼救声还卡在喉间,就见裴熠迎面就是一刀,见血封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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