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型相似,五官轮廓相似,但偏偏气度和打扮上千差万别,愣是谁来,也不敢把两个人往一处想。 可……方才的对话,却让戚玦心里起了疑窦,生出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猜想…… 不知过了几时,地上的男子才终于有了响动。 他忽地惊坐起来,却碍于身上的绳索,根本无法站起身。 “谁……” 戚玦认出这声音,谁裴子晖的。 他果然在此。 只不过他声音浑浊虚弱,想必是一路逃跑,身上有伤的缘故。 隔着屏风,只见裴子晖直愣愣盯着万朝朝的方向。 许久,他才恍惚出声。 “萱萱?” 戚玦的心头轰然一震…… “我是已经死了么?萱萱,是你吗……” 这一次,戚玦确保自己绝对没有听错。 裴子晖所唤的名字,是萱萱。 而与裴子晖有关的萱萱,除了白萱萱还能有谁?! 戚玦的手战栗着,被绿尘握在手心。 却见万朝朝,或者说是白萱萱,她仍旧静默不语。 戚玦看不清她的表情,却能感觉到,她挺直的背脊,在褪去夸张而明艳的衣裙后,是那般单薄无依。 裴子晖的腿被缚住,他想要朝那静坐着的人膝行而去,却狼狈摔在地上。 “萱萱……让我看看你!萱萱……” 素日的裴子晖冷静麻木得让人寒栗,而此刻,却激动得仪态全无。 他执着地想要起身,声音里满是急切与彷徨。 坐着的人终于站起身来,将他扶着坐直了身子。 待做完这些,白萱萱又坐回凳上。 “萱萱……真的是你?”裴子晖的声音夹杂着不可置信。 只听白萱萱轻缓道:“一别二十载,萱萱年华不再,殿下还能认得出么?” 听着白萱萱此刻夹杂着哽咽的柔声,戚玦有些恍惚,更觉得与万朝朝判若两人。 “日夜思念,不曾相忘。” 到了此时,戚玦方听见白萱萱低低的啜泣声。 “可惜时过境迁,沧海桑田,早已万事难追。” 二人相顾无言,唯听见沉沉的哭声。
第174章 胡不归 过了许久,才听裴子晖道:“这么多年,你去了何处?” 白萱萱的哭声顿了顿,她平复着呼吸:“崇阳五年,我阵前自戕后,便跳入眉江之中,本以为已生死成局,却不想……被一个青楼女子救上了岸,之后便一直留在眉郡,留在这花巷之中了。” 白萱萱这般坦然说这,得到回答的裴子晖却愣了许久。 “萱萱……萱萱身既尚在,何不归来?你可知我这许多年来的思念之苦?” “因为萱萱也想活着。” 裴子晖无比激动:“若你能回来,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让你陷入和亲那日的险境……” “殿下……”白萱萱打断了他的话,她带着些鼻音:“你可知道,史书上的女子,是不容有瑕的?” 裴子晖不解其意,一时怔住。 却听白萱萱的声音仍旧轻缓:“崇阳元年,南齐威帝的使臣访梁,奉齐威帝的意思,点名要我和亲,彼时朝局不稳,先帝不可能拒绝,我除了前去,别无他选。” 她深深一叹,似疲惫不堪:“本以为此去能为梁国换得几年安宁,只可惜堪堪四年,齐威帝便无视议和,挑起战事,还将我作为人质悬于战车,要殿下开城门迎齐……我不想殿下为难,也不想与殿下一起成了梁国的罪人,便只能引颈就戮,跳入眉江。” 回忆起痛苦的过往,白萱萱不住泣涕,但说话时声音仍保持着优雅平静:“我醒来的时候,白萱萱已然被奉上神坛,天下传唱,如果被人知晓,那个以身殉国的白萱萱落入青楼……我又岂能不一死,以保全这天下人为白萱萱塑的金身?” 默了默,她匀了气息:“史书对待男子与女子是不一样的,女子名誉若有损,便是再功勋卓著,他日也只余满纸香艳……我为大梁和亲一次,自刎一次,做的已经够多了,而我只是一个寻常人,想要活着,亦想要保全自己的后世之名,我自觉无错。” 一时,静默无声。 须臾沉默后,白萱萱轻声道:“从崇阳元年和亲那日起,萱萱踏出梁国的那一刻,与殿下此生就已经缘尽,往后各自嫁娶,殿下其实不必执着于此的。” “萱萱在怪我再娶他人么?”裴子晖不住自辨:“……可我亦有苦衷!即便再娶,心中却再未有过任何人,更从未忘记你我当年的情分!你被送走那日,我被裴子焕灌醉于长乐宫,等到我酒醒,日夜不眠策马追去,却还是晚了一步,只能隔着边境眼睁睁看着你走远!” “殿下!”白萱萱泪流不止:“当年之事我们都是身不由己,我从未因此事而对殿下心生怨恨。” 两两相望,又是一阵死寂。 忽而,白萱萱徐徐道:“我是五岁那年被抱进南安侯府的。” 裴子晖愣神,继续听着她说下去。 “我本是南安侯府的老夫人娘家白氏的一个旁支女儿,自幼失了爹娘,老夫人见我可怜,便养在膝下,让我认南安侯为义父,李家于我而言有养恩。” 缓了口气,她续道:“珠灵妹妹是家中幺女,性子极好,只比我小两岁,与我一向亲厚,也与你我自小相识……我从未想过,会因为我的死,而彻底毁了她一生,更没想到,殿下会害死我的家人……” 说到此处,白萱萱已泣不成声。 “并非如此!萱萱……”裴子晖的声音焦灼无措:“我当初只是想杀了裴子焕,若我有皇位在手,便不会像彼时那般无能为力!” 听着白萱萱的哭声,裴子晖再次试图挣扎起身,却已经没了力气:“裴子焕分明已经答应为你我赐婚!他已经答应了!可到头来又瞒着我将你送走!可萱萱你明白吗?那皇位本来就是我的!是裴子焕抢了我的东西!” 白萱萱的哭声戛然而止,就这般失神看着他。 “我父皇属意的皇储人选是我!是裴子焕烧了圣旨!我顾及边境年年征战,顾及朝堂风雨飘摇,我不想再生事端,便一直装作兄友弟恭!可到头来才发现,没有权势,我什么都保不住,我保不住你,也不能替我母妃报仇!” 裴子晖激动无比,说话已经变成了嘶吼。 “你说……焦太妃?” “是!”裴子晖咬牙切齿着:“在你走后,我查出了一些事,我母妃并非随父皇殉情而去,而是因为她知晓父皇的传位人选究竟是谁,裴子焕为了守住这个秘密,他吊死了我母妃!” 白萱萱起身,在他面前蹲了下来,悠然似残花坠落,她抬手,替裴子晖拂去颊边泪。 “萱萱还觉得,我不该争吗?” 白萱萱的声音酸楚而晦涩:“我从不知道这些……” 而在旁看着这一切的戚玦,只觉身上蹿起一阵阵寒凉,冷如数九寒天。 她咬着牙,眼泪不由自主在眼底蓄满,直至眼睫再也承受不住,大颗滚落。 她怎么也想不到,她的万姨就是当年名动天下的白萱萱,更想不到,万姨的一生竟曲折至此。 戚玦瞪着裴子晖的方向,通红的眼底却满是憎意。 人人都有仇,人人都有恨,人人都有不得已,那裴熠呢? 裴熠何错之有?要他来承受代代相传的纠缠与仇恨?要他作为这世代怨恨的宣泄口? 楚家又是何错之有?要成为裴子焕裴子晖二人斗权的足下泥? 正当她以为白萱萱要因此心软时,她忽然道:“殿下可知道,将我从眉江救上来的人是谁?” 没等裴子晖回答,白萱萱就道:“救我的那个花娘叫温敏儿,在救我那天结识了忠武将军戚卓,两年后诞下一个女儿,那个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视其如亲女,那个孩子就是戚玦……” 裴子晖僵着身子,不可置信地喃喃道:“是她?” “殿下毁了我的妹妹,害了我的家人,还险些将我的女儿送去南齐步我后尘,更差点置她于死地……” 大约是裴子晖的神智也不大清楚,年少倾慕之人死而复生的冲击太大,让他无暇思考白萱萱为何会知晓戚玦在盛京的事情。 “萱萱。”裴子晖也不知在想什么,自顾自坦白起来:“我算计戚玦,本意是想让我那个孽子如我当年一般……我想让他走上我的路,唯有那般,让他和我一样去恨,足够恨才会对皇位生出足够的野心,哪怕有朝一日我死了,他也会为了皇位而杀尽裴子焕的子嗣,以替我报这些仇。” 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之人,白萱萱不可思议般摇头:“那孩子也是珠灵妹妹的孩儿,你毁了珠灵还不够,连她的孩子也要一并毁掉吗?” “我根本不在乎他的母亲是谁!萱萱你明白吗?只要能让我的血脉断了裴子焕的血脉,孩子的母亲是谁都不要紧!” 裴子晖怒吼不歇:“辛卯之战是我所为,勾结荣景帝亦是我意,崇阳十八年的刺杀乃我亲手设计,就连承佑元年裴臻裴澈的缠斗也是我一手策划!只要能报仇,只要能夺位,我可以让所有人死!什么天下之志?什么江山万民?我从前记挂这些的时候,被夺走所珍视的一切!全都是假的,唯有权势才是真的!” 终于听到裴子晖亲口承认这一切,戚玦的拳头已然捏得咯咯作响。 而屏风外,白萱萱神色恍惚:“……所以殿下娶了珠灵妹妹,也是为了借李家的势力夺位吗?” “是。”裴子晖答得干脆:“我对她并无半分情愫,是我想要李家的兵权,故而主动请裴子焕为我和珠灵赐婚,他因为和亲之事心怀有愧,当日便下了旨意……只不过我本来并未想过苛待珠灵,也并不想让李家人死……只是萱萱,我没得选!” 突然,一阵短暂的喧闹后,砰的一声,房门被人踹开—— 戚玦心头一惊,却见白萱萱猝然起身,面对不速之客,她斥声:“谁!” 看清来者后,戚玦也愣住了:“李子桀?!” 她并未接到消息说李子桀也来眉郡了,方才的一切,只怕他在门外已经听到了,否则也不会暴怒至此。 戚玦从未见光风霁月的李子桀这般失态,只见他直接无视了白萱萱,在裴子晖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一把扼住了他的脖颈。 戚玦暗叫不好,顾不得其他,连忙从屏风后疾步而出:“李子桀!” 却见李子桀怒吼着,把裴子晖掐得面色铁青:“裴子晖!李家满门血债,今日就要你以命相偿!” “李子桀你冷静点!把他押回京再杀!让他凌迟、炮烙、五马分尸,不比掐死他解气吗!” 戚玦扯着他的手臂:“李子桀!” 李子桀这才缓过神来,终于把手松了,他喘着粗气,将裴子晖狠狠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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