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当年裴臻见到个姑娘都要上去卖弄风骚一番,却独独对耿月夕嫌弃不已。 “阿玦?” “怎么了?” 裴熠低着头,伸手点了点她紧皱的眉头:“心情不好啊?” 她丧着个脸,抬头看他,兴致恹恹的,点了点头。 “是不是他说什么了?” 戚玦看了眼皇宫的方向:“陪我走走吧,这里不方便说话。” …… 长乐宫。 耿月盈一走进去就闻见一股子酒气,裴臻虽眼神清明,神情冷肃,但一身龙袍皱巴巴拖着,头发也有些凌乱,看着实在是不怎么体面。 她面不改色,徐徐跪下:“臣女参见陛下。” “你怎么来了?”裴臻踱步,重新坐到那长阶尽头的最高位。 “臣女此来,是想问问陛下,当年的承诺是否还作数?” 裴臻愣了愣,眉头微微一挑:“你是说……” “当年楚家出事,只有臣女一个人受尽凌辱地活了下来,陛下曾说,若陛下能予臣女一个安享后半生的名分,臣女是否能放下对耿丹曦的怨恨。” 即便是说着最刻骨铭心之事,耿月盈的面色依旧是淡淡的。 “彼时臣女拒绝了,后来陛下又说,臣女若是想通了,可随时来向陛下求这个恩典,所以臣女现在来了。” “你……想入宫?” “是。” 裴臻的食指缓缓摩挲着拇指关节:“为何这时候想通了?” 却见耿月盈只是浅浅一笑:“当年臣女心里恨极了陛下,但现在,裴子晖这个真正害死臣女家人的人已经伏法,臣女已然无仇无怨,只想找个地方衣食无忧地了却残生,只不过依臣女的名声,嫁是嫁不出去了,不知陛下可愿践行承诺,给臣女一个富贵安闲的栖身之所?” 裴臻低头,看着耿月盈姣好的面庞。 作为耿月夕的妹妹,他在耿月盈很小的时候就见过她,于他而言,她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 就像他从未想过要楚家人的命一样,他也不曾想要伤害耿月盈。 只是当年之事的发展已然超出他的控制,也的的确确毁了耿月盈的终生。 他当时作出承诺,是顾及与耿月夕的那几分同窗之情,更是因为舒然的遗言。 “君无戏言,朕自然可以答应你,你可以随时进宫住下,至于名分,朕会安排,你不必忧心。”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耿月盈翩然一笑:“臣女叩谢陛下!” “但是有一点。”裴臻冷脸道:“入宫后不得再与宫外之人往来苟且,否则朕一样按秽乱宫闱处置……别让朕太丢人。” 面对威胁,耿月盈也毫不犯怵,她神色自若道:“臣女被嫁进陶家那晚,陶二公子乍死,陶家人自然是不肯放过臣女的,所以臣女求陛下临幸臣女一回,好让陶家人看在陛下的面子上,不敢伤害臣女,所有人眼里,臣女早就是陛下的人了。” 裴臻一噎:“……你只是朕同窗旧友的妹妹,朕还不至于下手碰你。” 谁料耿月盈竟不由笑起来:“陛下和自己的亲表妹的孩子都快生了,没来由说这种话,听着怪恶心的……” 瞥见裴臻冷如刀剑的眼神,她住了嘴,转而慢悠悠道:“那晚陛下的确在臣女房中干坐了一夜,什么也没做,不过外面的人哪里会知晓?有多少冲着臣女来的男人,贪图的都是在君王枕畔酣睡的快活……” “闭嘴!”听着耿月盈巧笑嫣然着说出这等放浪之语,裴臻面色铁青。 “臣女遵旨。” “你还真是和耿月夕一个德行。”裴臻后槽牙的咬碎了:“滚!” 却见耿月盈不为所动:“陛下,臣女的细软都收拾好了,更何况眼下宫门已经下钥,臣女要滚哪里去?” 裴臻闭眼平复怒气:“来人!” 应公公闻声进殿。 “有什么偏僻的宫室,要宽敞华丽避人的!” 应公公想了想:“陛下说的是……碧霄宫吧?” 裴臻摆手:“就这个了,把她带过去,和贤妃说一声,拨十来个宫女太监过去!” 应公公愣神:“啊?” 他大惊:陛下这玩的又是哪一出?这这这且不说这耿姑娘是嫁过人的妇人,又是罪臣之女,还是那样的名声……陛下真是除了正经官门女,什么女子都喜欢啊…… “想抗旨?不想活了?” “奴……奴才遵命!”应公公擦着汗连声领旨,恭恭敬敬道:“……耿姑娘,您这边请吧?” 耿月盈缓缓起身:“多谢。” …… 盛京,夜市。 一如既往,盛京的夜市人潮熙攘。 越是这样热闹的地方,所遇之人都是擦肩而过,这样小声的谈论就越是容易被人忽视。 “总之,裴臻想借冯家出征越州的幌子,来对付冯家的,接下来他只怕要有大动作。” 戚玦言简意赅告诉了裴熠今天长乐宫中的对话。 夜市人多,戚玦的肩膀被人挤了一下,挤得她一个趔趄。 顺其自然地,裴熠托住了她的小臂,又这般一如既往拉住了她的手腕不松开。 戚玦略一侧目,又暗暗收回视线,任由他牵着。 “阿玦是说,他想用平定越州的理由,理所当然地将王畿军和内卫御林军的兵权收回来?的确,这样的调遣,冯家人根本没理由拒绝,一旦拒绝,便是违抗军令,拥兵自重。” “是这个意思。”她道。 “一旦冯家遵命,就彻底失去了对盛京的控制。” “嗯,他最担心的不就是外戚逐渐势大吗?若冯家一直这么掌握兵权,一旦有异心,朝夕之间就可以让盛京沦陷。”说到这里,戚玦深深一叹。 “阿玦叹息,我猜是因为你以为,有异心的除了冯家,还有姜家,裴臻手下能用的武将不多,此消彼长,冯家空出来的兵权,就会落到姜家手里,对吧?” “正是,姜家并不比冯家好对付,可惜我还是疏漏了,没能让裴子晖活着回来指证姜浩。” “不过阿玦。”裴熠晃了晃她的手:“冯家有谋反的可能,是因为冯家是外戚,又有一个身怀有孕的冯贵妃,但姜家并没有,且姜家这样的墙头草,现如今又倒回了裴臻这边,暂时又没有更好的新主,他们三五年内其实还挺安全的。” “裴臻也说过这样的话,可我总觉得心里惴惴不安。”她侧首与他对视一眼,想到什么,她道:“对了,冯贵妃这胎应该快落地了吧?” 裴熠抬眉想了想:“似乎是快了。” “我本以为裴臻不会让她生下来呢,大约是他太缺孩子了,登基三四年,居然才一个皇子。” “不过我倒是从表兄那听说了一件事。”裴熠忽然低声。 “哦?” “冯贵妃前些日子不知是摔着还是怎的,险些出了大事,幸而太医救治及时,现今阖宫上下正小心翼翼伺候着,不过已隐隐有早产之势。” 戚玦蹙眉:“别又是什么宫闱争斗,这么大月份若是出事,可是要人命的。” 裴熠摇了摇头:“细想也挺可怜的,她怕是还对裴臻的心思一无所知。” 二人正走着,忽听有人喊:“有人打铁花!” 原本缓缓流动的人群,突然便热闹起来,顺着一处涌去。 不知是哪个毛手毛脚的孩童,横冲直撞间,从戚玦裴熠二人之间穿过,拨动了他们相连的手。 手被撞得往前甩了一下,然裴熠并未松手,只是这样的撞击,让原本隔着衣料握着戚玦手腕的手,不由自主向前滑了一点…… 戚玦的心弦被悄然拨动间,手背也传来了温热的触感,似将手埋在盛夏浅溪水的沙砾中,粗粝而温热。 她的手被裴熠的手裹着,呼吸也不禁停了一瞬。 她僵着身子,视线不知该看哪处,便直直看着前方,夜市的灯火迷离,此刻在她眼前只余绚烂的光点,朦胧而美好。 戚玦全身上下只有步伐动着,仍旧木讷地随着人群向前。 而那握着她的手,也只是这般一动不动,甚至未敢将手收紧,却也无论人潮汹涌,都无法甩开分毫。 戚玦大约是两辈子第一次有这般感觉,心如擂鼓,在夏末早秋带了些许燥热的霓虹夜里,一下一下,振聋发聩…… 不远处,甩起的铁花在河岸边越过人群的遮挡,直上九霄,若繁星灿灿。 她忽而勾起嘴角,湿热的手指挣脱出来,反手紧紧拉住了裴熠的手。 她不言,只是这般拉着他飞奔向前,穿过人群,跑上河面上高高的石桥。 东风夜放花千树。 这个地方,可以不受遮挡地居高临下看见那打铁花的艺人,看着那点点星辉自下而上,在眼前散开。 而她身边的人,手也不自觉收紧了,拇指轻轻地,缓缓地,带着几分好奇,收拢间,缓缓拂着她的手背……
第180章 心照不宣 ……直到夜市的人越来越少,文宁坊的小巷安静极了。 二人就这般一言不发,不知过了多久,才走到了戚宅的大门外,却谁都没有松手的意思。 戚玦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夜市离戚宅其实并不近,若是往日,肯定不会选择徒步走回来。 她的腿脚都有些酸疼了,这般硬走,走了快有一个时辰了吧? 真傻啊…… 她不禁自叹。 “裴熠。” 她主动出声,打破了静默,连声音也带了几分干涩…… “阿……阿玦……”他应声。 “我到了。”她道。 “嗯。” 手仍握着。 “你松手。” “……哦。” 手分开的瞬间,失去了温热的来源,只觉一阵凉意。 只见裴熠窘红着耳朵,鞋尖局促地磨着地,只是看着她的眼睛却并未移开,想笑,但又有意憋着。 “怎么了?”戚玦明知故问道。 他摇摇头:“没事,想送你回去。” “不是已经送到了吗?” 却见他忽然上前两步,近在咫尺间,惊得她瞪大了眼。 忽而,她只觉腰间一紧,随后便猝不及防地腾空而起。 她怎么也没想到裴熠会来这么一出,她抓紧了他的肩膀,直到在墙头上落定,她才咬牙切齿道:“你做什么……” 裴熠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送你回去啊。” 他踏着步子,连瓦砾也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就这般悄无声息地爬上了阁楼的后窗,才将戚玦放在地上。 后窗前面有张屏风,还放着个浴桶,这是戚玦平日沐浴之处。 而隔着屏风,犹可见阁楼中的灯火亮着,想来是她房里那几个丫头还醒着等她回来。 戚玦并不怕高,此刻却觉得腿脚莫名发软。 她低声用气息道:“有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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