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怔愣后,裴熠回过神来,他如实道:“盛京那边传来裴臻的死讯,却死因不明,我只担心是有奸人行窃国之举,如今正是大梁生死存亡之际,我以为,殿下无论从前与裴臻有何恩怨,毕竟是烈帝之子,是承继大统的最合适人选,故而特此求援于越王,望殿下出兵,以亲王之名说服各地兵马司投靠,以攻入盛京。” “裴臻死了?” 裴澈冷不丁一问,他愣住,看不清他白纱下的情绪,只是唇角无法自控地颤抖着,握成拳的手杵在膝头,紧紧攥着。 裴熠只看向戚玉珩,二人面面相觑,却见他也是满目困惑 良久…… 裴澈重新开口的时候,气息略有粗重,喉间带着沙哑:“可……本王凭什么相信你?本王实在无法确定你此行会不会是裴臻的伎俩,而他的人正堵在越州外,只等本王上钩?” 裴熠却道:“可裴臻的人若是有法子找到此处,便不会等到今日才派我一人孤身前来,更何况,殿下信得过玉珩表弟,便是因为他能避开越州的机关阵,找到真正的入城之道,我想,我也能因为这个缘由得到殿下信任。” “玉珩。”裴澈唤了声:“你说你会找到此处,并拿出信物,是因为你有个姐姐,她曾施恩于本王的故人?” “是。”戚玉珩连忙答:“殿下,靖王妃正是臣的亲姨母,所以端郡王算起来便是臣的表兄,那日我五姐姐将鱼符予臣时,端郡王就在侧,他会来此处,定然也是有家姐的缘故。” 裴澈略一点头,又问:“裴熠,既如此,你与这位戚家姑娘,又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尚未成婚的妻子。”裴熠直言不讳。 他清晰听见戚玉珩倒抽一口凉气,小声问道:“……你们什么时候的事?” 只不过裴熠此刻无暇同他解释此事。 裴澈又问:“如此说来,本王十分有必要见见这位戚姑娘,更十分好奇,月夕究竟为何会将如此要紧之事告知于她……裴熠,她未随你来吗?” “实不相瞒,她如今正被困于盛京,安危不明。”裴熠道。 裴澈沉声一叹,片刻思索后,他才道:“此事尚需斟酌,本王会先派出探子出越州探查,若情况属实,本王自会筹谋。” 裴熠终于松了口气,道:“多谢殿下,我对外头会熟悉许多,若殿下信任,可让我带人外出探查。” 裴澈点头:“道谢倒是不必,纵然本王与裴臻血海深仇,但更不容宵小之辈谋夺江山。” 转而,他对侍者道:“赐座。” “谢殿下。”即便裴澈眼盲,他也还是周全地鞠了一礼。 待坐定,裴澈问他:“接下来,还望你能将盛京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尽数告知。” “自然。” 这些年发生的剧变太多,裴熠大约说罢,也已经说了有一个时辰之久。 裴澈听完,却是久久未能回神,就连声音也带了几分哽咽。 “不想不过五年而已,就连冯家都已经没了,而真正促成当日奇鸣谷惨剧的人,竟然会是裴子晖……” 他的手交握着,颤抖不休,恍如当初知道真相后的裴臻。 “五姐夫。”戚玉珩改口改得飞快:“所以现在,若是能联系上身在盛京的南安侯,是不是就能知晓我家人都安危?” 没来由地,裴熠心里笼罩着不安,他失神地点了点头:“算是吧……” “对了,五姐夫。”戚玉珩愁容满面:“我方才问你家中境况,你似乎有话要说,此刻……方便说吗?”
第206章 换命 戚玦是被疼醒的。 她仍是在天牢的刑房之中,只不过,刑房中不知何时置了张床,她被安置在上头,身上盖了厚厚的暖衾。 不止如此,这里还生了炭火,她的伤口也被包扎完好。身子的暂时恢复,让她已经麻木的痛觉也逐渐复苏,浑身上下又疼又痒,似有虫蚁啃噬。 “……” 只不过,李子桀也太防着她了些,连把她带到旁处疗伤都不敢,就连立在床边伺候她的人,都是个不能说话的哑奴。 …… 李子桀来的时候,就看见戚玦坐在床上,包了纱布的手不能动弹,就由哑奴捧着碗给她喂粥,正吃得风卷残云。 “想好了吗?”李子桀负手而立:“开个条件,同我说说这越州的地图,每一处都代表什么。” 戚玦的眉目冷冽下来,由着哑奴细致地替她擦了擦嘴角。 “摄政王殿下别弄错了,你这样的人,说出来的话又有什么可信之处呢?你能给我的承诺,又有几分可能会践行?我实在是被你骗怕了,不敢轻信。”戚玦漠然道。 李子桀只缓缓踱步,他轻声一笑:“县主此言差矣,同样一个条件,于你而言,或许十分重要,但于本王而言却无足轻重,这样的条件,本王为什么不能答应你呢?” “譬如?”戚玦抬眉反问。 “譬如,牢房里那些人的性命,于县主而言,是手足至亲,但对本王来说,不过蝼蚁之辈,她们的死活,什么也改变不了。” 戚玦轻嗤了声:“看来殿下早就已经替我打算清楚了。” 李子桀展颜,笑容一如往昔:“怎么样,那些人的命,换,或是不换?” 戚玦却是淡淡摇头,就在李子桀微微错愕之际,她不禁一笑:“殿下,我说了,我不信任你。” “既不信任,你又怎会在垂死之际留下地图,让她们来同我换一线生机?”李子桀倒不气不恼,絮絮与她说着。 戚玦并不正面回答他这个问题,转而问道:“说起来,姜浩能忍这么久不为姜昱报仇,是因为有殿下你在其中斡旋吧?” 李子桀的眼半眯着,不语。 却听她续道:“我还一直奇怪,按姜家人的性子,应是恨不得将我们家的人剥皮烹油,即便裴熠已然替我弟弟洗脱了罪名,但戚家也不过是一群没有官身的平头百姓,便是杀光了解气,对一个反贼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姜浩怎么就这么长时间都没动静呢?” 她旋即一笑:“所以,是殿下你应允了姜浩,待把戚家人最后一丝价值榨干后,便将我们拱手送上,任姜浩报仇,对吧?所以我又凭什么相信,你会把我的家人送走?而不是在套出我的话后,再过河拆桥?” “戚玦。”李子桀深吸口气,又沉沉一叹:“你的机灵在这种时候还真是令人生厌。” “不敢当。”戚玦笑意渐深,眼底却满是寒芒:“不过,我还有一个猜测。” “哦?” “你和姜浩的这个约定,完全有机会食言。” 李子桀走近她些许,俯视着她,声音略沉:“说清楚。” 戚玦也不怵,昂首看他:“只要姜浩在,殿下便不会放我戚家人离去,只不过,殿下其实也没打算留姜浩吧?” 瞬间,李子桀脸上的微笑如风吹云散。 戚玦的声音幽幽:“如今登基的幼帝,是姜浩的亲孙子,这也是他为你卖命的理由,只不过——殿下其实不打算一直让这个孩子做皇帝吧?毕竟待陛下长大,姜浩一定会想法子让陛下知晓自己的身世,到那个时候,姜家才是陛下最牢靠的后盾,届时,你这个摄政王又该如何自处?” 更何况,若猜得没错,阿冬此刻就在李子桀手里,他真正的打算,其实是挟持阿冬这个真正的裴家人登基,待他坐稳了摄政王的位置,在朝堂中只手遮天的时候,便可以找个理由杀了阿冬,自立为帝。 而幼帝,只是李子桀诱骗姜浩为他鞍前马后的饵。 她续道:“而且,若摄政王从我这里得到了越州的兵防图,下一步,就该是让姜浩出征了,对吧?到那时,姜浩只怕无暇顾及戚家人的死活。” 李子桀的面色阴沉得可怕,他与戚玦对视着,试图窥探她藏在眼底的狡猾莫测的心思。 “你分明很想和本王做这个交易,倒难为你,迂回婉转地说了这么许多。” 戚玦眉头一挑:“我是想做这个交易,可我更希望,这个交易能真的做成,我要的条件不多,只希望殿下能信守承诺,在得到地图注解后,把我的家人们送出盛京,如何?” “你那时候,是故意让我的人听到的?” “是。” 戚玦没有否认,她画下地图的时候,的确注意到了李子桀的人正在附近窥探,她就是要赌这一把。 又是一声冷笑:“你明知本王想要越州的地图,便以此将本王引来此处,还给你召了太医医治,否则你这条小命,只怕早就不保了。” 旋即,他话锋一转:“可我要怎么相信,你给我的地图是真的?如若有假,我又放了那几人,岂不白白失了筹码?” 戚玦却是缓缓一叹:“我不是还在此处吗?难不成殿下以为,我不配作为筹码?” 李子桀蹙眉,忽而,他唇角扬起:“说的也是,你会设计把本王引来,说明你还是挺惜命的。” “李子桀。”却听戚玦突然唤他:“我还有一个要求。” “说。” “待你成功收复越州,我要你不遗余力找回裴熠的尸骨……好生安葬。” 李子桀凝望着她,只见她的眼底终于在此刻出现些许难掩的脆弱。 默了默,他终于点头:“可以,若真能收回越州,把你们二人合葬都行。” 说罢,他展开,那副地图:“所以现在,可以开口了吗?” 戚玦闭眼片刻,缓和了眼中通红的血丝,待调整罢呼吸,她扬眉:“我要看着她们离开。” “别耍花招。” “同样的话还给殿下,我要亲眼看着她们走,否则我一个字也不会说,殿下莫要耍花招。” 话已说至此处,李子桀的手指蜷了蜷,显出些许焦躁和急切:“好,本王应你。” …… 于是乎,戚玦被浑身上下五花大绑,又塞了嘴,才得以被押上天牢外的塔楼。 天牢外,戚玫、戚瑶、绿尘与裴满儿四人被押上马车,哭喊声与争吵声不止不休,戚玫喊她的声音近乎撕心裂肺。 但她们被捆着,根本不是李子桀手下人的对手,就这般,她们被押着,马车走得飞快,遥遥地,往城门的方向而去。 此时正是傍晚,天闷闷的,又飘起些许雪。 戚玦的脸失去血色后,苍白得近乎透明,唯有眼角和鼻尖通红,碎发融着雪水搭在眼前,搭在斑驳着细碎伤疤的脸上。 她愣愣看着眼前,素白一色的皇城,苍凉凄楚,天似乎很低,压的这天地之间的人喘不过气来。 冷森恐怖,压抑至极。 而耳畔,李子桀的声音缓缓提醒道:“本王只把她们丢出城,至于能不能活下来,全凭她们自己,莫要回头死在了哪个山贼手里,也赖到本王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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