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下黑,反而更安全些。 等到盛京这厢松懈,玄狐便会安排新的船送他们走。 马背上,裴熠道:“先行一步,后会有期!” 说罢,便趁李子桀的追捕到达之前,一路策马向盛京西郊而去。 …… 长乐宫。 耿月盈早已一身盛装,她缓步走了进来,九翟冠的衔珠长长垂到肩头,岿然不动地坠着。 高位之上,李子桀一身玄色九毓冕服,却垂首扶额,额上青筋突突跳着,冕冠上的青玉珠随着他的呼吸相互碰撞,哗哗作响。 耿月盈却煞是悠然,她缓缓道:“殿下,吉时已到,该由殿下主持新皇登基了,殿下耽搁在此,怕是要惹百官非议。” 李子桀的拳头攥得咯咯响着,不知不觉,他的面容愈发阴沉憔悴。 他起身,赤色的翘头履踩在案几边缘,他奋力一脚,摆满了奏疏的桌案便顺着长阶翻滚而下,满地狼藉。 默默发泄般地掀了桌子,李子桀的声音有些憔悴:“耿澶把人抓到了吗?” 耿月盈不动声色微微挑眉:“尚未,不过城门已封,逃不到哪里去。” “传旨下去。”李子桀的声音闷闷的,却恐怖似暴风雨前的寂静:“分发戚玦的画像,大梁每一个驿站,每一个码头,所有来往人员,全部一一检查,如有错漏,满门抄斩。” 想了想,又反悔道:“不对,如有错漏,株连九族。” 说罢,他心口那股子气是终于再也按捺不住了,烛台也好,书柜也罢,统统遭了毒手,一边砸着东西还一边怒骂不止。 “这贱人本就是本王手里最有用的人质!就这么在眼皮子底下丢了!丢了!” “姜浩也被她算计废了!这贱人!倒不如一早杀了!” “不光是她人丢了,还是带着虎符的行踪一并丢的!” “当初在眉郡的时候就不该放过她!” “这贱人……这贱人是要把李家多年的筹谋都毁了!” “李家死了那么多人!那贱人休想得逞!那对狗男女贼夫妇休想得逞!” 耿月盈却只是冷眼看着,无喜无怒,只待他骂完,才款款上前帮他解开冕冠上交缠打结的青玉珠:“如何都好,只是殿下,眼下登基大典就在眼前,无论戚玦能否被找到,都不能再耽搁了。” 李子桀的双眼微微眯起,心里大约也明白了,从前耿月盈为何能单凭容色便让那么多男人为她鞍前马后。 盯着这双水光潋滟的眼瞳看了须臾,只见她朱唇轻启,吐气如兰:“走吧,摄政王。” 李子桀勾起的嘴角带着些许阴寒:“走吧,太妃。” …… 金銮殿中。 满朝文武皆已身着礼服,不论心里是否真心臣服,此刻皆只能恭恭敬敬低眉垂首。 国不可一日无君,其实先帝驾崩一个月内本就该举办登基大典,只不过彼时盛京之中反声一片,直到前些日子才终于安宁些,新帝登基的日子便也被拖延到了如今这个时候。 居于百官之首的李子桀手持玉圭,略欠着身子,目光却死死盯住居高台之上的耿月盈。 只见耿月盈怀抱一个未满周岁的婴孩,居高临下,俯瞰百官。 耿月盈高声:“先皇驾崩,举国哀恸,先皇毕生唯有皇长子衷为唯一血脉,先皇并未立后,而本宫身为先帝德妃,执掌六宫,位同副后,曾亲耳听闻先皇有意册立皇长子为皇储,而今朝中,唯南安侯后人李子桀于先帝在时颇得信任,先帝委以重任,而今又任摄政王——故而,皇长子衷宜承继大统,立为新帝,摄政王李子桀辅政,不知众卿可有异议?” 异议? 他们倒是想有异议,只不过,宫里御林军守着,盛京城门司围着,王畿还有王畿军坐镇,这些人不是李家人就是李子桀的亲信,敢有什么异议? 就在众人敛声屏气之时,李子桀躬身一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大臣便也只能随之跪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就在所有人俯首帖耳拜新皇时,金銮殿中却忽然响起一阵不合时宜的女子笑声。 所有人循声望去,却见一女子身着青鞠衣外罩红罗大衫,腰束钑凤纹青线罗大带,头戴九翟冠,分明是亲王妃的规制,但头上的翟鸟却被换成了凤凰。 是姜宜。 最震惊的是李子桀,他怒斥:“谁放她进来的!?” 无人应答。 而姜宜目光空洞,虽是妆容庄重,仪态却格外难看,前仰后合笑个不停。 不顾众人怪异的目光,姜宜脚步飞快跑到了李子桀面前。 “你来此做什么?!”
第218章 姜宜之死 “你来此做什么?!” 在李子桀的惊愕中,却见姜宜鞠身一拜:“自然是恭贺新皇登基,叩见吾皇万岁来了!” 对于本该被囚禁在王府的姜宜突然出现在此处,李子桀尤其不满,他呵斥着随侍:“王妃得了失心疯,还不快把人带回去!” 李子桀的随侍正要动手抓人,却也不知姜宜哪来的力气,竟挣扎着推开了他:“别碰我!滚开!“ 她慌乱无比,挣脱后,手脚并用地爬到了金銮殿的高位上。 “快拿下!御林军何在?还不快拿下!” 而姜宜却只是痴痴看着耿月盈怀里的裴衷,忽然,便发了疯一般从耿月盈手里抢夺起了孩子。 可耿月盈的力气哪里比得过一个疯子?慌乱之中,耿月盈顶着沉重的九翟冠摇摇晃晃,被姜宜一推,便一头撞在了龙椅上,登时满头鲜血。 “三姐姐!” 耿澶想要上前搀扶,但却见姜宜将裴衷抱在怀里,厉声威胁:“谁敢过来我就摔死他!” 登时,所有人面色煞白,就连耿澶也愣在了原地。 “姜宜你疯了!弑君可是死罪!”李子桀也没想到姜宜会来这么一出。 “死罪?”姜宜仰天笑起来,笑得声嘶力竭,声音喑哑:“死罪?李子桀,我怕什么死罪?我连诛九族都不怕!你这个丧良心的畜生!你们李家勾结南齐,犯上作乱,害死我兄长,还让我姜家被心甘情愿做你的棋子,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 “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胡说?”姜宜一手抱着已经吓得大哭不止的裴衷,一只手指着满朝文武:“诸位!被戏耍的何止是我姜家?他李子桀戏耍了全天下!” 却见李子桀目眦欲裂的双眼里带着凶光,嘴角却维持着狰狞的笑意,看着姜宜的眼神如看着死人一般,他冷声:“王妃已经疯了,是本王对家眷约束不足,让诸位同僚看了笑话,是本王的不是。” “我才没疯!”姜宜竭声反驳:“李子桀,你是不是觉得我没有证据,你便能如此颠倒黑白!?” 说罢,她嘶声大喊:“别的证据我或许没有,但诸位看看这是什么!” 说话间,她袖筒间竟还藏了个小臂长短的卷轴,那卷轴徐徐展开。 登时,满朝哗然…… 只见那卷轴……简直浑然就是一幅……一幅春宫图! 画上的一男一女身形交缠,面目清晰,女子的背上还有一块巴掌大小的红色胎记。 而两个人的脸,居然就是……就是新的生母宛氏,和前朝状元郎、广汉侯府小侯爷,姜昱! “看看吧!你们都看看!哈哈哈哈哈哈李子桀你好大的胆子啊!居然敢让宁婉娴和我兄长的奸生子当皇帝!我现在杀了这孩子还算不算弑君?你李子桀混淆皇室血脉,又担不担得起一个株连九族!” 姜宜骂上了头,口中絮絮不止:“你们以为李子桀不知晓吗?这幅画就是他本人亲手所绘!这上头的女子就是皇长子生母!如若不信,大可以去刨了坟看看,她宁婉娴背上是不是也有这块胎记!这画是我亲手装裱的,不知夫君可还喜欢!” 看着这一切,李子桀几欲吐血! 他怎么也不相信,原本只差一步他就能力挽狂澜地将皇权握在手中,却毁在了这么一个蠢货身上! 他好不容易才维持住盛京暂时的平静,好不容易才镇住了那些老臣。那些裴氏宗亲愿意与他划定一个折中的方案,也只是因为,皇位仍在裴家人手里。 如今姜宜此言一出,满朝的老臣和裴氏宗亲登时炸了锅,他所维持的脆弱的安稳,也顿时土崩瓦解。 “李子桀你好大的胆子!” “乱臣贼子!乱臣贼子!” “如此反贼辅政,大梁江山岂不易姓!?” 怒意滔天之下,李子桀的胸口起伏不止,他竟拔了剑冲上长阶。 姜宜还在狂笑不止,瞬间,只听哧一声,白刃进,红刃出。 姜宜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癫狂的眼里终于有了些许神色,就这般怔怔看着李子桀,眼中倒映的,是李子桀怒意滔天的脸,她半张着的嘴里猛然涌出一口鲜血。 她手里的卷轴吧嗒一下掉在地上,画中污秽不堪的画面被鲜血一点点浸染。 姜宜直挺挺倒在地上,手里的裴衷还躺在躺的胸口,张着嘴哇哇哭个不停。 李子桀已然杀红了眼,众目睽睽之下,他手起剑落,一剑捅穿了这姑侄二人的胸口,二人被一把剑串在一起,方才还哭声嘹亮的裴衷也逐渐没了声音。 看着双眼逐渐黯淡无光的姜宜,李子桀竟笑了。 他的嘴角婉转勾起,满脸鲜血,可怖异常,竟朝着瞠目结舌的满朝文武诡笑起来。 “姜氏逆贼,混淆皇室血脉,还意图污蔑本王,着实可恶,现已当庭诛杀,逆贼已死……不知诸位,可觉得有什么问题?” 台下,耿澶环视周遭,眉目依旧冷森,他附和道:“逆贼已死,摄政王英明!” 一时间,李子桀朝中的亲信和追随者也纷纷附和:“逆贼已死,摄政王英明!” 而此时,竟有个不怕死的高声骂道:“李子桀!你当所有人都是好哄骗的吗!真正的逆贼究竟是谁,你比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李子桀不怒反笑,他问此人:“不知尊驾谁人?” 却见此人昂首,道:“明帝侄孙,安息郡公裴胥!” 而李子桀却连正眼都没给这人,而是看着手里带血的剑,缓缓走下高台:“安息郡公?明帝侄孙?那便不是明帝的血脉,难不成这位郡公,觉得自己才是那个继位的人选?” 说罢,没等那裴胥反驳,李子桀便面色一凛,竟一把剑捅进他腹部! “安息郡公,意图皇位,有谋反之意,其罪当诛!” 何其嚣张?! 眼见李子桀居然当庭杀害皇室宗亲,又厉声:“来人!” 此声一落,殿外,内卫御林军呜呜泱泱一片冲进殿中,耿澶带来的城门司的人也拔了剑。 李子桀冷笑一声:“不知众爱卿,可还有谁如安息郡公一般,有谋反之意啊?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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