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玦喉间一动……于裴澈而言,她此刻不是故友耿月夕,甚至十分可疑。 “臣女并不知晓殿下所言何意,姜浩被擒,臣女亦是离开天牢后才知晓的。”戚玦否认了,她道:“兴许是耿姑娘还有旁的亲信,也在想方设法帮助殿下。” 为了掩盖自己借尸还魂的事,她试图引到裴澈主动将迷关郡的秘密联想到耿月盈身上。 裴澈只沉思片刻,没有继续追问这个问题,而是缓缓道:“依我与她相识十余载对她的了解,她不是那般莽撞的人,不会把这种事关生死之事随意告知他人,本王还是很好奇,你是与她有什么渊源,才会让她将进入越州的路线透露给你?” 戚玦沉默,这种事情,她还真解释不清。 “本王想知道你们之间的所有事情。”裴澈补充。 裴澈眼盲,戚玦不必费心遮掩自己的神色,她搓捻着自己的袖口,道:“我与耿月夕之间并无太多故事,不过是……一命之缘。” “一命之缘?”裴澈微微一怔:“本王的确听戚玉珩说起,你曾救过月夕的命?” “是。”她承认得很快:“确有其实,所以耿月夕曾告诉臣女,若他日山穷水尽,可向越王裴澈求助。” 她是撒谎了,但不全是。 戚玦的确救过耿月夕的命,以戚玦之身躯,收留了耿月夕这缕残魂,才让她得以重活一次。 裴澈沉默,白纱的遮蔽,让她看不清他的神情。 良久,他才道:“平南县主,恕本王冒昧,你可有什么证明之法?” “殿下是担心,我能得知这些,是因为我逼迫了耿月夕是吧?”戚玦反问道。 裴澈默认了。 “她也曾同我说过一些往事。”戚玦道。 “往事?”裴澈的明天微微一蹙,若有所思。 “是。” 往事波澜起伏,在戚玦心口泛起层层涟漪。 “西北肃州的荒漠戈壁,玉台书院的秋日银杏,策马南下的自在随性,这些……我全都知晓,还有,她说,若有朝一日我见到越王,要我告诉你一件事。” 却见裴澈闻言,先是一怔,而后呼吸都变得绵长而缓慢:“她有遗言留给我?”
第226章 月夕 “她有遗言留给我?” 忍住心底的酸涩,戚玦道:“世人眼中风过而散的沙砾,却能炼就价值连城的五色玉 人工烧制玻璃制品。道人消烁五石,作五色之玉,比之真玉,光不殊别。——《论衡》 ,高低贵贱从来无关出身,望殿下珍重,莫要自轻,待他日问鼎九五之尊,莫负当日天下之约。” 戚玦看见,随着她缓缓道来,裴澈的唇角止不住颤抖起来。 这句话,是耿月夕曾对裴澈说过的。 想当年,裴澈年少,尚且不露锋芒,但耿月夕见过他偷偷藏起来的文章,雄才大略不输裴臻甚至还多了几分细致。 可惜他的母妃出身不高,又不受宠,还早早故去,无依无靠之下,便只能韬光养晦。少年裴臻不会加害他,但却要小心提防冯贵妃和历阳侯。 只是,时间久了,他也难免自轻,也就是那次,耿月夕送了他一条五色玉手串,告诉他:“五色玉华美,但却是由最不起眼的沙砾炼成的。出身既定,但命贱如沙砾,还是高贵如五色玉,只有殿下能决定,况且殿下天潢贵胄,又怎会如沙砾般被埋没?” 她早知裴澈绝非池中之物,所以那年辛卯之战后,人人都惊叹裴澈深藏不露,唯有耿月夕知道,他胜过裴臻,本就是理所应当。 因为,裴澈的才智是她第一个知晓的,这句话她也只对裴澈说过。 不知是不是错觉,戚玦听见裴澈的呼吸带着细微的哽咽。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气息终于平静下来,蓦地,竟微微一笑,缓缓叹了口气。 “她能告诉你这些,定是全然信任你的,你身上,也定有她察觉到的过人之处,既是她信得过的人,本王自然也是信得过的。” 戚玦这才终于松了口气,心底对于自己这种靠旧情谊取得裴澈信任的行为充满鄙薄,这也是她第一次做戏做得如此难受。 “还能听到她留下了的话,本王十分宽慰。”他微笑着,长舒一口气:“不瞒县主,无论是县主的语气还是气息,都像极了月夕,只可惜……她不会再回来了。” 陷入回忆,裴澈微微抬起下巴,搭在膝头的手也微微攥着,即便看不到眼睛,戚玦也能感受到他眉间挥之不去的苍凉与悲伤。 这悲伤浓烈地,竟让戚玦也怔住了……一时间,一阵异样涌上心来。 “本王以为月夕已经忘记这句话了。”裴澈轻声笑了笑:“可本王还记得,本王这辈子都记得,那次,是我第一次对月夕动情。” 戚玦的呼吸止住,心底轰然一震……他说什么? “平南县主,即便本王眼盲,却也能感觉出来,你真的很像她。”裴澈说得真挚而认真:“本王今日是说得多了些,可,有些话本王想请求你听完,只当是给本王一个机会,弥补当年遗憾。” 戚玦喉间顿了顿,道:“……臣女自当奉陪。” 得到回答,裴澈嘴角泛起温雅的笑意,便自顾自娓娓道来,戚玦的思绪也被牵引到了遥远的从前…… “月夕……她么?她是本王的……妻子,但其实也不算,因为本王与她并未结发,我们只有一纸婚约,许是因为自幼相识,难有风月之情,至少,她是从来没有……她待我同待裴臻,待贞宜皇后一样,想来我在她心里,也与他们没有分别。” 裴澈无奈着,摇了摇头。 “但是,如果非要和一个人成亲的话,我们都宁愿是彼此。与其说她是本王的妻子,不如说是竹马青梅,或者知己挚友……若是她还活着,我们那般默契,应该也能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 说到此处,他的笑柔了几分:“她是个很特别的女子,明媚,骁勇,心怀天下,有昭阳之风……” 不知想到什么,他的嘴角又僵住了:“只是,那样好的一个人,尸骨无存……本王连她的尸骨都没带回来,便只能在越州替她立一个衣冠冢……答应她的事情,本王一件都没办到。” 戚玦的脑子里一团乱麻……一时间,曾经许多从她眼角眉梢溜走的细节之处一一浮现。 恍惚间,那来自年少年时身后追随着的炽热眼神,穿过漫长岁月,直到如今才与她有一个姗姗来迟的对视。 末了,他自嘲得摇摇头:“可惜,本王若是没有眼疾,能亲眼看看你就好了……不过看不见了也好,若是月夕见我把旁人当做她,必然是要笑话我的。” 话至此处,戚玦已然满面泪痕。 她这辈子才知道,其实他们几个人的人生,很早就已经被赶入死局,一个注定的死局。 他们的人生注定如一局乱棋,最后被七零八落掀翻在地。 她们逃不过,也回不去,所有一切都回不去了…… 裴澈似乎并不在意戚玦的反应,他只是想要有个人听他吐诉些许往事。 又叹了口气:“本王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能同月夕早早表明心迹,没能早早迎她过门,时至今日,连以夫妻的身份祭奠她都没有资格。年少时总以为来日方长,如今却才知晓,朱颜辞镜去,好花不待人,岁月向来是残忍得让人不由分说的。” 说罢,似打趣一般遮掩着自己无边的悲伤,裴澈拿出几分年长者的姿态:“说来,平南县主既与端郡王情深甚笃,可有想过何时成婚?” 戚玦一怔……情到浓时,她的确答应过要同裴熠结为夫妇,只是…… 事到如今有一件事她无可躲避:仍她要与裴熠成婚,有些事便不能再隐瞒下去,他该知道,也必须知道。 可这要怎么说?又该如何开口?他信吗?又能接受这么久的隐瞒吗?知道以后,他是否又能接受这个真正的她? 她不知道…… “平南县主?”裴澈唤了她几声。 戚玦这才神志恍惚地回过神:“……臣女在。” “县主可是觉得本王的故事无趣,听得昏昏欲睡了?” 戚玦强撑着笑意:“臣女只是在思索着,如今天下未平,儿女私情皆是次要,还是当以大局为重。” “说到这个。”裴澈膝头上的手轻轻敲打着:“如今虽有虎符与诏书,但要平乱,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接下来只怕征战不断啊。” …… 门外,裴熠被拦着靠近不得,饶是他想听清里面究竟在说什么,也是无能为力。 不知等了多久,门终于开了,看到戚玦安然无事地走出来,他才松了口气。 “阿玦。”他唤了声。 但他很快也发现了戚玦神色上的异样,只见她眼角潮湿发红,分明是……分明是刚哭过的样子。 刚放下的心又是一紧,他疾步上前:“怎么了?” 可戚玦抬头,看向他的眼神却是又一瞬间的躲闪,她飞快撇开视线:“无妨,只是有些累了,无甚食欲,想歇歇。” “可是旧伤又难受了?让颜汝良带来的大夫帮忙瞧瞧吧?”裴熠仍关切询问着。 戚玦却有些失神,她摇摇头:“你回席上去吧,我没事,只躺一会儿就好。” 说罢,也不等裴熠回答,便对侍女道:“劳驾带我去歇息,也请转告越王殿下,平南身子不适,辜负殿下此番招待。” “阿玦……” 裴熠还想叫住她,可戚玦却像是刻意回避他的眼神一般,没再看他,只跟着侍女去了越王宫后院。 他们究竟说了什么?为何不过这么片刻,阿玦就似失了魂一般? …… 几人的院子都被安排在了越王宫的后院,回到自己屋中时,小塘和绿尘正在收拾细软。 “姑娘,你怎么了?”连小塘都察觉到了戚玦的不对劲之处,连忙扶着戚玦的手,让她坐在刚铺好的床上。 “突然这般失魂落魄,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戚玦看了眼绿尘,也没心情去纠正她的胡乱用词,只摇头:“什么事也没有。” 正此时,一阵轻缓的叩门声响起,绿尘去瞧了瞧,没过多久便回来了。 “姑娘,端郡王说你在席上都没吃什么,特准备了些吃食送来呢。”绿尘说这话的时候,带着股不怀好意的调笑。 戚玦却是蓦地心底一虚……她脱口而出:“别让他进来!” “啊?”绿尘的笑僵在脸上。 “就说……我已经睡下了,不想吃东西,让他回去吧。” 绿尘仍是不解:“我不明白……你们吵架了?” “没有。” “那你为何闭门不见?” 见绿尘追问不休,可戚玦也不知如何解释,只差遣小塘道:“你去回了他吧。” “……姑娘?”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240 首页 上一页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下一页 尾页
|